晋朝的荒唐喜事

9 吃饭的问题


年运挂起布帘,是为防某呆尼姑凡心未断,贼心又起,对自家主子生出觊觎之心。可惜啊可惜,终究,人算不如天算——此是后话。
    现下,眼中“只有雌雄之别,毫无男女之分”的某尼姑,其实还算无害。
    “大师兄,该早课时辰了——”
    “大师兄——”
    “悟得,起来啦——”
    顾朱朱七手八脚,将俊美无双的公子如同抓兔子一般扒拉唤起。待她满头大汗拉开门时,行惠和尚圆圆脸已经笑眯眯地站在门外,僧衣上沾了点点寒露,却毫不掩盖他的神清气爽,精神熠熠。
    顾朱朱叹气。行惠和尚便是这院中的执事,没见做什么事,却对他们照顾的紧,一日三探,毫不懈怠,连早课晚课都来督促。
    院子中已有三人:年运、行惠和尚,还有高大威武的义善和尚。年运见公子衣衫不整地同朱朱一前一后走出来,连忙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他家主子,生怕他一夜之间就少了什么似的。
    顾朱朱暗暗翻个白眼: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家主子不成!
    此时,东方天际微微泛出一线不算亮的亮光,如同顾朱朱此时的脑袋,将醒未醒,饶是如此,她偏偏努力将眼睛睁大。
    “今日的题目为——危境。”行惠和尚清咳一声,道。
    依例,明心院中的事务本由行惠和尚料理掌管。自公子三人住进来之后,人数骤然增多,行惠和尚生了一计,提议在每日早课时分,院中诸人不妨以一首禅语或诗文或者其它做比试,一局定胜负,输者便自觉自发地分担院中差事,依此循行。
    这摆明了是偷懒的花样,年运不满抗议:“我几人给了金银方才入寺,没指望好吃好喝,哪有还费力气的道理!”
    行惠笑眯眯回道:“僧友怎么进来的与贫僧不相干,自然也管不着。但这院中方圆三十步以内,却是贫僧的地盘。僧友饱读经论,该明白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俗谚客随主便,此处虽属空门,也不例外……”
    顾朱朱彻底惊呆:饶她在空门里白混了这么些年头,也未曾见识过如此直白毫不委婉的——威胁!
    果然,大寺是不可小觑的!
    ……
    闲话回此时,行惠出了一题,
    年运不耐烦挠挠头,干脆道:“我情愿去劈柴,还来得爽快些!”
    几人沉默。
    稍顿,行惠微微一笑,“如此,贫僧便抛砖引玉,先得一句——矛头淅米剑头炊。”
    义善和尚皱眉思量,接道:“百岁老翁攀枯枝。”
    顾朱朱想了想,眼睛一亮:“井上轱辘卧婴儿。”
    她话刚落音,几人侧目。顾朱朱暗暗得意,这故事她听师太讲过,没想而今派上用场,想必今日定能搏个状员头名!
    几人诧异之余,却不约而同齐齐把目光投向“状元”背后。
    “好诗,好诗。”她身后,公子眼睛睁开一线,忽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是那般懒懒的声调:“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院中有一瞬间的安静。
    “妙!妙!悟得僧友果然好诗才!”稍后,行惠和尚忍不住拍掌赞道。余下三人震惊过后,尚沉浸在回味琢磨之中。
    顾朱朱悲愤握拳:这厮,究竟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好说,好说。”公子随口敷衍一句,转身摇摇晃晃地又向房内走去。
    余下,顾朱朱认命地继续去捡扫帚,义善和尚自去井边提水。“且慢——”
    行惠忙唤住要离开的众人,道:“近日寺内人员太多,斋房一时照顾不过来,方丈特意吩咐下来,各院中需自己筹备饮食。贫僧已打好灶台,收拾了些食料,只是——从来不善料理,实在惭愧得紧!不知哪位僧友——”说着,他期盼地望向众人。
    几人这才发现,院中角落处不知何时砌了个矮矮的土灶台。年运在旁边就地而坐,手起刀落,一块比人腿还粗的木头“咔嚓”应声而断,被利落劈成两截,他头也不抬接口道:“悟空师弟可会做饭?”
    这厮是借机报复!
    见六只眼睛齐齐望过来,顾朱朱心虚,低头。
    院中六个人:行惠执事杂事繁忙;义善、年运力大威武不好欺负:公子那厮如水中莲花,可远观不敢亵玩;还有一位只闻其名不见其影;剩她一人,无武力无智谋无权势,乃一个彻彻底底的三无人员……
    思及此处,顾朱朱想,她不做饭谁做饭?只是——
    见朱朱苦恼,义善拍拍胸脯,“悟空僧友不须着慌,贫僧来帮你就是!”说话间,他豪气干云一振长袖。
    院中霎时掀起一股劲风,挟着尘土沙石翻山倒海而来,将半地的芭蕉叶子吹得稀里哗啦,翻转成一片灰蒙蒙绿色汪洋。
    几人急忙举袖掩面。
    直过半响,风沙略停。顾朱朱含糊不清连忙摆手推辞:“不用——噗、噗、噗!!——”被风灌进了一嘴的沙子。
    ******
    一顿早斋让顾朱朱忙活开来。开灶台,放油入锅,直至锅烧得热辣辣地响,依次倒入笋、盐、酱……,再翻炒——如同已经做过千百次一般,顾朱朱抹了把额头的汗,忙而不乱,有条有理。
    一盘西山笋端上桌时,端然翠白相映,可谓色、香、形俱全。
    众人惊喜,连公子亦稍诧异。行惠连声感叹,赞道:“不想悟空师弟还有此等手艺!”
    顾朱朱嘿嘿,在众人一派崇敬目光中微微红了脸,很是羞涩。
    几人入座,举箸。
    顾朱朱睁大眼睛,眨巴。
    “咦——”一声轻微的疑惑,世界的声音戈然而止。
    义善乍然,行惠惊讶,年运瞪眼,公子垂眸……义善不相信地又添了些送入口中,稍一咀嚼,嘴巴瞬时闭住了不动。
    顾朱朱垂下头,脸颊上仿佛映了一圈红霞。
    “悟空师弟,你做菜时可是忘记放什么了?”
    顾朱朱黯了黯,如同数豆子般一个个道出:“油、笋、云耳、盐、酱、醋……”
    几人无语。
    确实一样不少,一样不多,可味道为什么如此奇怪?
    默了默,公子淡淡道:“吃罢。”说着,竟先举箸添了一大口,平平淡淡咀嚼,平平淡淡的神色。
    座中几人侧目,人人惊讶,年运张开的大嘴几乎吞得下整个木鱼。
    朱朱感激地望他,眼眶蓄起朦胧雾气。
    “想必,应该无毒——”公子回望她的目光,神色诚恳。
    小尼姑一怔,彻底红了脖子。
    相安无事过了些天,顾朱朱虽然有负众望,也照常揽下了做饭的差事。众人渐渐也习惯了,好歹,只求果腹充饥。
    一日晚课后,行惠终于下定决心,趁人不注意,忙拉过公子走至一边。
    他脸色甚是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斟字酌句道:“悟得师弟,令师弟悟空身子单薄,天天为我们几人做饭,想必辛苦的紧,依贫僧陋见,不如还是咱们轮换来试着做做的好,或许,或许更好也未可知,你道如何?”
    “唔——”公子想了想,忽道:“不是还有一人?”
    行惠微愣,继而明白过来。他望一眼院中那扇从来都紧闭的门,沉默。
    公子笑:“常道,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屋里难道还藏着条龙尾?”
    说着,他便独自抬脚上前,叩门,“咚咚,咚咚——”
    行惠和尚捂着胸口瞧公子,仿佛公子敲得不是门,是他的心。
    着实,连他也只仅仅见过屋里人一面。
    门应声开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光头少年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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