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与革命

第19章


她的双眸好似闪闪发光的绿宝石,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金发盘头,饰品赏心悦目;钻石耳环精致高雅。努里心想:她真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又像电影明星杰西卡·兰格2或是奥莉维亚·纽顿-约翰3:此时此刻,要是只有他俩该多好啊!
    安娜在努里旁边坐下后,订婚仪式便正式开始了。主持仪式的毛拉是努里的远房表兄,为人友善而开明。在伊斯兰国家,夫妻双方只要有一个不是穆斯林,有些阿訇就不愿为其主持婚礼。毛拉先说了一些祝福新人的话作为开场白。驱邪的植物在火盆里熊熊燃烧,烟味熏得安娜忍不住暗暗清了清嗓子。努里的叔叔阿姨绕着这一对新人走了七圈。
    接下来毛拉发表了有关婚姻圣洁性的一段无比冗长的讲话,然后询问安娜和努里是否愿意继续。努里需要等待安娜的回答,而安娜则被反复问了三遍是否愿意嫁给努里。安娜没有回答。每一次询问之后,努里的母亲都会在安娜手中放一枚金币,鼓励她说“是”。直到第三遍,安娜才回答:“是的,我愿意。”
    接着毛拉又诵读了《古兰经》里的一些段落,然后安娜和努里以及婚礼见证人在结婚证上签了字。毛拉宣布他们正式结为夫妻后,努里掀起了安娜的面纱。两人互相亲吻并交换了戒指。努里为安娜戴上戒指时,听到了安娜的惊叹:一枚精心锻造的金戒指,上面镶着一颗硕大的钻石。而安娜给努里的只是一枚普通而没有任何饰物的金戒指。
    整个婚礼过程中,努里的两位表妹各执一角在新人头顶上方撑起礼仪布,另一位表妹揉搓着两块锥形的糖,糖粉洒落在礼仪布上,预示着这对新人婚后生活甜蜜。努里和安娜分别用手指蘸了一些蜂蜜,送进对方口中。
    他俩再次亲吻后,仪式结束了。
    客人们移步到另一个房间参加宴会。宴会厅装饰得绚丽夺目,到处摆满了鲜花、果树,房间的一角还有一个小水池,水池里有个微型瀑布。乐队已经开始演奏了。客人们趁着上菜和乐曲的间隙,信步闲庭,欣赏园艺。
    因为要做蜗牛和千层酥皮烤鹌鹑配鹅肝馅松露汁之类的法国菜,努里的母亲特意从巴黎请来了一位大厨,确保菜品口味地道。每一道菜都配有不同的酒。波斯食品更是丰富可口,高档的菜肴配着甜米饭、烤肉、蔬菜和大饼。
    这是九月里一个炎热的夜晚。尽管开着空调,热浪还是阵阵袭来。人声嘈杂,各种菜香和酒味混杂在一起。努里感到晕晕乎乎。时不时有他觉得面熟的男人过来拍拍他的手或把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恭维他有幸娶到这么一位金发美人。摄影师不停地按着快门,闪光灯晃得努里睁不开眼。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脸都笑僵了!而这一切才仅仅是婚礼后的第一场庆祝活动。
    努里硬撑着想要保持礼节,争取做到尽善尽美。到了午夜时分,他已精疲力竭。终于到了切蛋糕的时刻!切完蛋糕他俩就离开了现场,乘坐电梯来到酒店的蜜月套房,一倒头便沉沉睡去。
    伊斯法罕曾经是波斯的首都,也是伊朗最美丽浪漫的城市之一;路况好的话,从德黑兰出发只需大约六个小时的车程。在那儿度过的五天让努里想起了他俩的芝加哥岁月:沉浸在二人世界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他们住在阿巴斯,一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里面有瑰丽的花园、长廊、餐厅,还有一个茶馆。头两天他们窝在酒店房间里缠绵,直到第三天下午,才梳妆修饰了一番,来到扎因代河。河畔的斜坡上绿草如茵,人们携家带口在草地上野餐、饮茶,孩子们在水边嬉戏。努里用慈爱的眼神望着他们,对安娜说:“我们离那样的生活不远啦。”
    安娜捏捏努里的手,娇羞地一笑。努里发现婚礼后安娜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说不上来到底哪儿不一样,就是觉得她变了。缠绵时她没有以前那样热情似火,而是更温柔娇弱,好似一条被放生的小鱼,显得更加活泼而快乐。努里给安娜买了个冰激凌;他们欣赏着拱桥,看着少男少女们脚蹬天鹅船在河中漫游。
    来到沙阿广场。广场上有两座清真寺和一栋美得令人窒息的宫殿。大一点的清真寺男人才能进去,高大建筑物的表面绘着精美的马赛克,顶端是青绿色的浑圆穹顶。建筑以蓝色为基调,用七种颜色的瓷砖搭建而成。努里告诉安娜,人们认为蓝色能安抚灵魂,使精神得到升华。清真寺前方坐落着一个巨大的水池;天空艳阳高照,水面波光粼粼。
    在如此宏伟壮丽的建筑物前,努里和安娜深感自己渺小卑微。他们走在广场上,觉得自己完全陶醉于其间。小一点的清真寺是十七世纪时沙阿为后宫嫔妃所建。20根雄伟的柱子环绕着金色的蜂窝状建筑和穹顶。清真寺内部的天花板上镶嵌着成千上万闪闪发光的小镜子,绘有各种精美的马赛克和歌颂沙阿的图案。这座清真寺建于波斯王朝的鼎盛时期。努里给安娜讲了讲阿巴斯沙阿以及他于1598年决定将首都迁往伊斯法罕的原因。
    “你说的是哪个1598年哦?”安娜逗他道。
    努里笑了。伊朗有两种纪年方式,一种是波斯纪年,一种是公元纪年。按公元纪年,现在是1978年,可若是按贾拉利历来算,现在才1357年。“你想要哪种纪年方式?”
    “能让时间停止的。”安娜回答。
    努里偷偷看了一眼安娜。却发现安娜神色忧虑,甚至有些悲伤。“怎么了?”
    “这一切都太美好了,努里。”
    努里抚摸着安娜的脸颊。
    “所有的一切。这座城市、我们的婚礼,你的家庭——一切都美好得我快吃不消了!你填补了我心中的空缺——从小就伴随我的空缺。我开心得都快发狂了。”
    努里将安娜拥入怀中。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钟爱安娜超过了爱生活本身。
    * * *
    1 伊朗人的婚礼分订婚仪式和结婚典礼,伊朗人对订婚比结婚重视得多。一旦订婚,双方即在法律上结为夫妻。
    2 杰西卡·兰格,美国女演员,(1949-),曾经以电影《窈窕淑男》与《芳心的放纵》分别获得1983年与1995年的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3 奥莉维亚·纽顿-约翰,(1948-),澳洲流行音乐歌手。
    
    第16章
    
    安娜从没如此满足过。这一生,她犹如沙漠中的花朵,总在渴望关爱;嫁给努里后才尝到了甘露的滋味,终于盛开了。每天清晨,她带着微笑醒来,热切地迎接新的一天;作为妻子、儿媳和嫂子,关爱包围着她,她终于有了家庭的归属感。
    家具送到以后,他俩搬进了谢米兰的新家。拉蕾说对了,他们收到了堆积如山的礼物。当然啦,新家还是需要添置些零碎物品,安娜决定自己去买。尽管乘车很方便,她还是决定步行出门,因为这是了解周边环境的好机会。她也爱上了波斯建筑,因为这里也有她在伊斯法罕看到的那些彩色瓷砖、马赛克和错综复杂的图案;这些都是一种希望和美好的象征——这一切都让她兴奋不已!
    大多数时候,厄尔布尔士山脉是这片土地上主要的风景,但有时也很难分辨建筑物和山脉的界线究竟在何处。有时,群山会从赭色变成棕色、再变成粉色,和其他景物形成鲜明对比。安娜最喜欢群山变成灰色的样子;她试着猜测它们什么时候变色、如何变色,以及为什么变色:是在每天的特定时间呢,还是因天气或污染所致?这些奥秘,尚无人知。
    安娜发现伊朗商店的老板都很想赚她的钱。许多人只会几个英语单词,却自以为会说流利的英语,总是大谈特谈,说着让人云里雾里的话。但安娜只是笑着点点头,仿佛听懂了。她也学会了一些表示食物、家具和简单方向的波斯词语,还发现这儿所有东西都可以讲价,而且自己也很享受讨价还价。
    尽管安娜现在颇觉幸福,可问题也逐渐显现出来,犹如一团暴风云已经慢慢逼近群山的那一边。起初,安娜和努里都不愿面对它,是哈桑将这愁人的问题摆到了他们面前。
    10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天气依旧有些热,似乎夏天就是不肯离开德黑兰。安娜邀请哈桑来家里吃晚饭。她在露台上摆出一张小桌子,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外面边吃饭边乘凉。一阵微风拂过,远处隐约传来车辆声。她一整天都在准备晚饭:鸡肉糕——一种用鸡肉、藏红花、酸奶酪、米饭、番茄以及鹰嘴豆泥做成的食物,还配上一种叫作“石饼”的伊朗面包干。哈桑拿起一片鸡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吞下了。安娜屏住了呼吸。
    哈桑笑了:“味道不错嘛,安娜。”他挖了一大勺鸡肉,放进嘴里,就像饿了几个星期一样。“你都快变成伊朗大厨了。”
    安娜和努里都笑了。
    晚饭后,他们回到屋内。安娜开始沏茶,努里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小酒杯,然后斟满一杯酒,递给哈桑。但安娜觉察到哈桑似乎不太想喝。
    努里也注意到了:“怎么了?”努里大口喝完自己杯中的酒,咂咂嘴。“这是正宗的肯塔基波本威士忌。”
    哈桑盯着酒杯,摇摇头,抿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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