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琴音连九天

69 续缘北风城(三)


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缣。菊泽未反,梧台迥见,荇湿沾衫,菱长绕钏。
    贺兰容颉方踏进御花园赏莲台,扑面而来的荷香像是吸食了夏末最清润的光华,四肢百骸无比的舒畅。彤湖水波光潋滟,一望无垠绿意无边,荷叶出水很高,像婷婷仕女的裙裾。层叠繁复的叶瓣间,零星点缀着袅娜高洁的白荷,如出浴的美人。
    美人……美人身姿婀娜窈窕,白绸衫儿束细腰。长笛吹裂湖心漾,浅绾青丝和夏蝉。这湖心采莲女直教湖岸人看呆了神,笛音清越象仲夏的雨滴冰凉透心。
    雨滴……雨滴竟然无一丝预警淅淅沥沥在这艳阳天里落了下来。顿时湖岸上一众美人公子纷纷避至连廊翠亭。
    贺兰容颉没有动,身后侍从撑起了绢伞,他缚手在后,挑起一个邪魅的笑看向荷间的美人,美人落汤该是一幅多么狼狈的景致啊。可是他失望了,突地眼前一亮,白荷一般清丽的采莲女不畏越落越急的雨滴,竟抬头扬起纤纤素手旋转起轻盈的身姿。扎起的裙裾露出白玉润泽的双足,踏起竹筏上水花四溅,如珠落玉盘。
    也惟有他内功深厚异于常人的目力才看清了这一绝美的画面。
    和珞宫燕南阁
    面目秀气的少年猛地拉住路过连廊的宫婢艳伶,“艳伶,宝小姐不在屋中,这会子下起雨了,知道她上哪了了么?”
    艳伶忙答道:“回玉侍官,宝小姐去了彤湖采莲子,奴婢看到这会儿下雨,正要去送伞呢。”
    玉松一听急得直跺脚,“哎呀,今儿太后庆寿,这会儿该是在御花园里办赏花会呢,后宫里的那些个都去了,还请了朝上的人,宝小姐也不知情,这碰上了出什么乱子皇上还不得砍了我们。”
    两人急急冲到雨里往彤湖方向寻去。
    宝珞自从入了宫,拓跋嗣却由得她在宫里过起了田园般与世无争的日子,去林子里采药、下湖里摸鱼、甚至是由玉松艳伶陪着出宫闲逛。
    仲夏时节,她更是爱上了采莲子,莲子味甘性和,安心养神,做成莲子羹更是消暑,拓跋嗣和这宫里的鬟婢吃过的均赞不绝口。宝珞将燕南阁前荷塘的莲蓬采撷一空,听得宫婢说起东面彤湖上夏荷连绵数里,于是就时不时前往彤湖采莲。
    彤湖位于南苑御花园外,清静怡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她竟是爱上了这一个去处。
    早在鑫元殿改名和珞宫那会儿,拓跋嗣便将和珞宫跟他的行宫、金元大殿与其余的后宫之间立了道宫墙,那诺大个后宫便划分成了皇宫南苑。那南苑里除了太后、先皇太妃、公主、太后所出尚六岁的小皇子、还有近年来周边各小国部落进献的各族美女、以及众大臣力谏选秀选上来的秀女,无不是千娇百媚的官宦千金。
    皇帝自登基以来不顾太后及朝臣的反对追封已故太子妃南朝和珞公主为晋颜皇后,将原太子东宫鑫元殿改为和珞宫。皇帝除了循礼偶尔前往南苑向太后请安外,后宫中佳丽如云竟无从得见皇上龙颜,亦是无一得以册封。
    宝珞得知后甚是不解,“你既无意于她们,为何又将她们困在后宫?女子芳华易逝,这又何必呢?”
    他却满不在乎,“我做个皇帝,怎能没有个后宫做做样子?再说了,各国送来的人,我不收岂不是拂了他人面子,她们爱走爱留,在那南苑里都由太后说了算。”舜又扬起一个痞痞的笑容,“若你是皇后,这后宫便你说了算,你想她们遣散还是留为宫婢都随你,可好?”
    她斜睨他一眼,“我才不要管你的乱摊子呢。
    皇上不宠幸后宫,又是时常数月领兵在外,太后着急、朝中大臣着急,于是便借了这一场太后寿辰,一场赏花会,将这后宫佳丽,城中名望贵族权臣,均是聚到了这御花园中。为的就是皇上一赏这宫里千娇百媚的花。
    这一举措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园中的名媛淑女无不是争奇斗艳,绮丽罗纱美不胜收。
    贺兰容颉倚廊眺望远处雨中采莲女,清新素雅更胜园中花团锦簇,直想一睹其芳容。
    湖畔跑来少年侍从和鬟婢,摇着油伞向湖心呼叫,“宝小姐……宝小姐……”那女子闻声看向湖岸,撑起长竿,竹筏悠悠向岸边飘来,悉悉簌簌划过荷面,激起熔金般灼亮的水花。
    宝珞俯身抱起一大捆莲蓬子,笑意盈盈跳下竹筏,浑身湿得就像从水中刚捞起一般。
    “宝小姐,落雨了您怎不知道避避呢……若是皇上看到您这样,又得训斥咱了。”玉松忙不迭说道,艳伶撑起伞替她遮雨。
    宝珞呵呵一笑,“这会子打伞还有啥用,就这点儿雨有啥可避的?从前我跟弟弟在江上捕鱼的时候也是时常碰到这样的太阳雨,半会子就停了,你们看……你们看,这不是停雨了么。”
    雨,真的就停了……天边一道弯弯的彩虹,七彩绚丽,瞬间夺去了众人的呼吸。
    玉松接过宝珞手中的莲蓬子,说道:“宝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太后在御花园办赏花宴呢,咱们这样出现不合适。”
    赏花宴,宝珞是有听拓跋嗣提起,不过当时也没甚在意。
    三人正欲回和珞宫,却被侍卫拦了下来,原来太后已然驾临御花园,听得湖边喧哗,便让侍卫将人带过去。
    玉松一听慌得双腿打颤,呀……闯祸了,这可如何是好,宝小姐这一身湿漉漉的去见太后……这……
    宝珞倒是不紧不慌,只是皱眉看了一眼身上的湿衣裳,夏日衫薄,虽有着衬里,但是这个样子真是尴尬至极。艳伶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出来怎就不记得带上干净衣裳啊……
    无奈一把拿过玉松怀中的一大把莲蓬子,半遮半掩,跟着侍卫向御花园走去。
    上得台阶,远远惊见满园尽是衣着鲜丽贵贾公子,名媛贵妇。这下……脸丢大了。
    美人缓步走来,湿嗒嗒滴着水却难掩其绝代风华,如雪雕玉砌,一根素玉簪子将长发轻绾,垂下如海藻一般柔软的发丝,几缕潮湿的发丝粘在额际,更衬得肌肤细腻珠润,让人忍不住想撩起那一缕长发。潮湿的衣裳紧贴着曼妙玲珑的身子,轻薄衣袖隐隐可见粉白玉臂。裙裾已然放下,他却知道她赤着一双白玉双足。贺兰容颉只觉得呼吸停了,心跳止了.
    恍过神来在美人尚未踏进园子时,便令侍从将备好的干净长衫送了过去。
    宝珞一愣,看向依在门廊边衣着华贵的公子,微笑向其致谢。艳伶已是忙不迭接过长衫披在宝珞身上。
    这宫廷礼仪在南宋皇宫里学过了几日,觐见太后,她礼数也做得十足周全,只是……太后却迟迟不叫起身,四周一双双目光在她全身上下来回打量,宝珞不由得蹙眉,仿佛自己是只待宰的羔羊。只是在湖边喧哗,太后犯不着亲自教人将他们带来,想必是……一些传言已是传到了太后耳中。
    太后没有说话,旁边一个年长的女官尖声厉道:“你们是哪一宫的奴婢,竟敢在赏花宴上大声喧哗,彤湖乃皇家御湖,这湖里的一草一木皆是皇家之物,岂容得你们这些贱婢大胆偷窃!”说着伸出尖利的手便要去夺宝珞怀中的莲蓬子。
    玉松欲冲上去拦住,被侍卫一把扣住,动弹不得。宝珞面无波澜,那婆子手尚未靠近自己便不着痕迹按住其脉门,稍一用力,婆子便摔了出去,看起来却像是一个站立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
    四周传来隐忍的笑声,贺兰容颉挑起长眉,嘴边笑意更浓。心下却是打了个突,玉松是皇上身边的人,他如此护着这女子,姑母这般去招惹和珞宫的人,甚是不妥啊。
    地上那婆子已是脸涨得通红,脸上抽搐跳起来就要去拧宝珞的手臂。
    “住手!”一声厉喝从远处传来,一个燕云禁尉闪身掠了过来,将婆子掀了几个跟斗,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皇上驾到!”随着声响,众人齐齐跪下见驾。
    黑玉金翎裘冠,黑色描金纹龙锦袍,拓跋嗣向她走来,华贵流泻的俊美气度令得满园百花失色。
    宝珞本就跪在地上,太后尚未让她起来,众人均平身起立后她仍是跪在太后座前,嘴角却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救兵到了。
    拓跋嗣将她拉起身来,眼睛冷冽的一扫地上的婆子,“你又是哪一宫的奴婢,竟敢教训起和珞宫的人来了?不管你是仗着谁的势,你且记着,这皇宫里的一草一木是朕的,也是她的。”
    此言一出,四周众人均是倒抽一口冷气。宝珞也怔住了,他……他这么说是……想怎样?猛捏一下他的手心,却被他温暖的手更用力握住。
    太后走到皇帝跟前,笑得雍容大方,“皇上息怒,桂尚宫也是不知内情,莽撞了,看在哀家的份上,此事就不要追究了吧,这宫里也有好些日子没这么热闹了,没得让她扫了兴致。”
    “惊扰了太后的赏花宴,是他们两个做下人的不知礼数。”说着瞪了一眼尚跪在地上的玉松和艳伶。
    “朕尚有要事在身,太后您慢慢赏花。”在众人跪地恭送声中他拖起宝珞的手走向皇辇。
    上了皇辇才蹙起眉头,一把拉下披在宝珞身上的男子长袍,掀开竹帘,丢给玉松,将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你……你的鞋袜呢?”他一眼瞥见她□□的双足。
    “噢……在竹筏上不小心落到湖里了。”宝珞偷看一眼他生气的面容,小声说道:“我……是不是让你难堪了。”
    “哼!此事分明就是她要给我难堪。”顿了顿,又道:“你也是的,下雨也不会避么?你的身子没有内力御寒,还当是从前么?你……你这个样子,唉……”真真是美得诱人心魂,撩起她贴在额际的湿发,他将她拥入怀中。
    宝珞推开他,“我身上湿透了,别挨着我。”
    他眼中闪过笑意,将她拥得更紧,温热的唇吻过她的额,她的眼,她冰凉的唇。
    半晌,喘息稍停,他说:“珞珞,我们成亲吧,我不愿你再受这般委屈。”
    她伏在他胸前,静静聆听他稳健而有力的心跳,过了许久才小声说道:“嗣,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么?我不委屈,没有人可以欺负我。”
    他纤长的手指穿过她垂下的长发,一缕一缕无心把玩……亦是许久了才说:“好”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嗣,看今天的架势,太后是想要你选妃唷。”
    “选妃?我为何要选?那些不过是要安插在我身边的众多势力而已。”他嘴角一闪而过的冷嘲。
    宝珞悠悠说道:“我从前听邑隆哥哥说过,后宫妃嫔是权衡朝堂势力的分布,是不是这样的呢?”
    “那是南宋,我北魏的朝堂不需要靠后宫的女人来制衡。”
    宝珞呵呵一笑,看他拽拽的模样真是欠打。“可是,太后,大臣们也不会放过你啊。”
    他冷哼一声,“世人不是评我□□暴戾么?那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啊……有的事可以妥协,有的必得□□才可行,不是吗?”
    “哪有人像你这样被人说□□还沾沾自喜的?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强权政治、精于算计这些伤脑筋的事情,无论是前世今生都是她不想了解却又避无可避的。皇宫里,能生存下去的女子是否都是精于此道呢?他总不能时时当她的救兵啊。
    嗣与太后不甚亲厚的传言宝珞早就是听玉松八卦过了,今日亲眼得见,嗣并非称呼她“母后”,而是“太后”。他该还是对穆皇妃服毒自尽一事耿耿于怀的吧。他说过,永远都不要再有她母妃那样的悲剧。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宝珞寻了工匠给她打造了蓝珠,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蓝珠使得更是顺手,只是内力是再也修练不回来了,凝聚力道的气脉受损,药食无医。
    宝珞让宫婢洗干净了那件长袍,让玉松给那位公子送回去。
    玉松老气横秋说道:“宝小姐,那位公子是太后的子侄,贺兰一族的人,叫贺兰容颉。您还是别太接近他,他……那个名声不太好,介日里在那种场所厮混,不过,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关系还不错,后来就去了守边关,近日里太后寿诞才回了京。”
    “哦?他还是位将军哪,看着倒不像,像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他那痞痞的模样跟拓跋嗣还有几分相像呢,他们都有着鲜卑贵族纯正的血统特征,高挺的鼻梁、高挑的身形、怎么也晒不黑的白晰皮肤,但是嗣的眼睛是深沉的墨黑,贺兰容颉的眼睛好似有些微的墨蓝。
    但是贺兰容颉笑起来更邪气,那邪魅的蓝色眸光里似乎闪烁着猎豹一样嗜食的光芒;而嗣时而是闲散不羁,黑色的眼眸如夜一般的深沉,令人不由自主便想到暗夜的王者;时而又如阳光般的夺目,威摄傲人的气势,不由自主地让人心生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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