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琴音连九天

78 西风锁旧梦(一)


元嘉二年夏末
    土谷浑国八万大军奇袭南宋边城,时南宋将主要兵力驻于北境以防北魏进犯;西境守军应战不及,接连失利;土谷浑大军长驱直入,攻占晋西郡、益州;晋西督统兵败阵亡,副督统顾长天临危受命,统率五万宋军将入侵土军逼退至晋西以北地,顾长天以少胜多,一战成名,被晋西益州一带百姓誉为无敌将军。
    土谷浑军虽败退西地,却暗中将顾长天隐于巴郡的家眷掳至边关,以此胁迫顾长天就范;八十老母惨死城下,顾长天乃至孝之人,目睹亲母惨死而不降,愤而出战,不料亦中伏被掳,自刎不成,饱受土军百般□□。
    土谷浑军复又攻陷晋西郡。
    此役传至宋国,民间一片哗然,各郡布衣文人口诛笔伐,民柬激昂;文帝即令麒王刘邑玥率领尚驻守在北境滑台宋军前往晋西边关增援,伺机营救晋西督统顾长天;麒王军骁勇名扬天下,将土谷浑大军驱离宋境。
    暗人探得顾长天及家眷被囚禁之地,麒王与各将领制定万全计策,兵分五路惑敌救援;怎知土军竟对麒王布兵路线了如指掌,对救援路军视而不见,全数兵力埋伏围堵麒王亲领的惑敌一万余宋军,截断其与另四路军,围困至易守难攻的山中谷地—道般沟;麒王擅奇门机关之术,令军将开山劈石,排布石阵,死守谷地,至今已是被困逾三日。
    此役除土谷浑八万大军,匿于边境四万草寇组建之“天道义军”年来饱受宋军围剿,亦与土国军联盟,另有一路诡异北地骑兵加入战团,“快如电击,势如破竹,”人数不多,却极擅截断首位联军,冲撞军阵。
    侵宋盟军将其余各路宋军截断逼退回宋境,使得麒王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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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千里山河渡沧桑,几许乾坤疏狂;几朝风云变幻,无语黄沙起彷徨;千山犹过,昨日模样两相望,纷飞叶惶惶;长箫徒余惆怅,不断肠,不心伤。
    日夜兼程来到宋、魏、土三国交界名为堡子坝的地方,山峦绵绵,草林密布;若不是有燕云禁尉引路,外人是万难从此兜兜转转的山麓间寻到营地。
    山麓间竟隐藏了大大小小的各处山寨,若不是宝珞一早得知此乃拓跋嗣隐于山林的军队;倒还真像似聚集了数万人的草寇寨地。
    她自是不知,在此盘踞了两年的堡子坝“天道义军”,便是多年前尚为太子的拓跋嗣与宋先帝所谋之一招牵制江洲军勇王的棋子。宋室突变,江洲军败、勇王倒,而由魏军掩饰的边境流寇义军便依令在堡子坝盘踞下来至今。
    待得见义军“首领”佟泽昊,出示翔龙令及信笺,佟泽昊虽深感讶异却未起一丝疑心;翔龙令乃见令如朕亲临的信物,仅此一枚,而陪同此女子前来的八名燕云禁尉乃皇帝亲随军官,十八禁尉来了八名,足见此事不会有假,且不容有失。
    未敢有怠慢,佟统领即刻着手排兵布将,商议迎救之策。
    佟统领简单禀明了宋麒王军现今状况,宝珞是听得心惊胆颤;暗自思忖,从土谷浑大军入侵,顾长天一战成名、被俘,引发宋境平民百姓义愤,而得麒王军亲临晋西,各种迹象显示此乃一个布局,盟军目标直指麒王刘邑玥;而那通敌之人便是隐在宋军将领中参知全局;此人令得土国能迅速掳获顾长天家眷、通报麒王路军所及之处。
    此局预谋已久,且随云得知此讯,宝珞即便是快马赶来边境,亦是来不及通知麒王军,局势已成,凭她单人匹马之力,自然是与送死无异。
    如今拓跋嗣下令救援,有了这数万魏军之助,便是有了生机。
    当下顾不上几日奔波之疲劳,连夜商议制定战策。那人指示盟军行动均是以暗箭传信提早一步通报宋军动向;而“天道义军”倒戈尚不在他预料之内,定可攻个措手不及。
    盟军集结道般沟围困麒王路军,时已岌岌可危,阵法虽是精妙,也抵不过数万大军时时强攻,届时等不到援军之麒王部属必将回天无力。
    佟统领明言“天道义军”实乃魏军之事,盟军无人知晓,即便临阵倒戈亦不会影响魏国与土谷浑之邦交,且土谷浑青海王在魏攻柔然之际与魏帝另有协议,但魏大军亦不能明目张胆维护“天道义军”,暴露其实质,因此“倒戈”只能暗中行动。
    既是草寇所组义军,则是草莽之众,彼时土谷浑大部分兵力守于晋西边境制衡其余宋军,义军即与围困土军兵力相当,届时便在盟军围攻之际挑起事端冲突,便能临阵倒戈,这个时机极其微妙,需得掌握在破阵之际。趁盟军自残,麒王部属即有突围之望。
    正定下计策之时,副将前来,收到暗箭信使快报,定于次日,月夜中天,集合盟军大举进攻道般沟。
    宝珞心中一个咯噔,冷汗涔涔而下,次日乃十五,月圆之日;那人,莫非是知晓玥身患之毒症?趁他病发之际强攻石阵。
    时间紧迫,佟统领当下决定动身前往道般沟营地。
    宝珞意欲跟随前往,却被燕云禁尉阻拦,道是皇上旨意命其护卫宝珞留在堡子坝等候。她自是不肯,玥的阵法只有自己熟悉,届时定可助一臂之力,何况,月圆之夜……
    她只能取出翔龙令方使得燕云禁尉不再阻拦。
    寒风料峭,谷地阴寒湿冷;各方军队齐聚山谷,铮铮铁甲,蓄势待发,宝珞自是相信佟统领把一切安排妥当,燕云禁尉四面紧紧跟随,将她纳入妥当的护卫范围。
    大战一触即发,心悬得紧绷难耐,他,就在前方深谷中,离得如此的近,数万敌军围困下,可会绝望?他必定不会,他……或许一切都是风轻云淡,那样的淡泊时常冷静得可怕,任谁也猜不透那其中蕴含的力量。方使得这数倍于他的敌军亦不敢有一丝懈怠。
    “天道义军”内有人不屑于如此紧张的气氛,直叫嚷着冲入谷中踏平宋军,叫闹怒骂声不断,引得土谷浑军将鄙夷侧目,义军继续发挥草莽本色,对着面色不善之土谷浑兵士高声叫嚣。
    时辰及至,心绪躁动,远处的骚乱似乎愈演愈烈;云淡星稀,冷月当空;响箭号令,军队纷纷涌向谷地壶口,义军内不知是哪爆发了一声巨吼,“老子忍你们这群土番很久了!弟兄们,上!”
    一瞬间,本是井然有序纵队进攻的土军霎时间被冲撞得凌乱起来;大军尾部愈扩愈大的混乱并未影响到前方军队的冲击,一波一波的人潮涌向壶口石阵,塞满每一个空隙;石阵蓦然飞舞旋转起来,闪避不及的兵将惨呼声凄厉,血肉模糊的身躯一具具布满石阵外围,后继涌前的士兵踩踏着尸身潮水似地冲前。
    是玥,是他在催动变阵。
    她虽是亲身经历过宋室宫变与讨伐柔然两场浩大的战争,却从未身处于战场中,军队将诺大个山谷填满,充斥着血腥、杀戾、狰狞的面目,一副欲置敌方于死地的迫切;拂过的风,都带着星星点点冰冷杀意,这腥狞的时刻,弱者、恐惧者必死无疑。
    她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样的场面反而令得头脑无比的冷静清晰,九人身着胡服,九匹北漠高头大马,冷冷肃立于战场边沿,较起土国矮小的战马,矮实的身型,他们竟像带着居高临下一般的睥睨气势纵观全局,等待最佳时机。
    土军猛然察觉到“天道义军”并非是单纯掀动骚乱,貌似散乱却是有条不紊摆开阵势,将己方包围起来,曾经结盟的义军手中砍刀毫不容情挥舞。待到反应过来已是折损了不少人马,指挥将领眼看石阵非一时半刻能破解,且死伤不断扩大,果断号令军队将矛头转向临阵倒戈的“天道义军”。
    是时候了,“我们冲入石阵。”她毫不犹豫策马掠前。
    “公主!不可,石阵变幻莫测,不宜冒险!”禁尉意欲阻拦。
    “入阵后随我走即可。”当下已是绕过正在厮杀的两方军队,立于谷底壶口石阵前;有土军士兵杀红了眼长刀砍来,她手中暗器簌簌齐发,近旁者立时毙命。
    如此沉着冷静地出手,身旁的燕云禁尉看在眼中,便不再多言阻拦。皇上临行前亦明言,和珞公主要做的事,心意难改,仅能尽职护其周全。只见她在石阵前注视片刻,毫不犹豫便策马进阵,禁尉紧跟而入。
    皓月当空,满满散发着清冷的月辉;石阵威力稍有减弱,他此时,终是内力难继。
    穿过“生门”、避开“灭门”,即便是开山劈石而成的石阵,亦是精妙得令她不敢有一丝松懈;半柱香后,方得安然出阵,来到道般沟腹地。
    眼前冷冽银白刀光铺天盖地而来,燕云禁尉已是早有准备,挡下刀剑同时齐声大喊;“是友非敌,前来营救麒王殿下!”内力将声音一道道送达前方。
    宋军见眼前出阵方不过九人,身着北地胡服,确不像土国番人;仍不敢放松警惕,得到前方号令,便将这九人引至麒王跟前。
    九人俯身叩见麒王,她抬起头,眼前银甲将军,高人一等的身形,银缕面甲遮住了大部分的容貌,清冷的目光扫向她的时候略显震惊,复又沉静无波。挺拔笔直的身躯看不出一丝毒发之状。
    “颜姑娘,请起。”他示意左右刀剑当胸待命的部属退下,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上,也不问她为何如此熟悉他所布之阵;迈前一步走至她面前。
    “麒王殿下,阵外谷地已有大军接应,此乃最佳突围时机。”她声音平稳镇定,此时,万不可存一点私念情怀,冷静沉着恳请他突围。
    旁侧副将齐声质疑提防有诈,不可尽信。
    他一挥手,止住部属质疑之念,沉声下令,“各部准备突围!”
    他相信她,一缕暖流顿然涌上心头。
    “报!阵外有黑骑军强冲入阵,似有人懂得阵法,外围石阵已被破坏!”
    麒王此时不再催动变阵,仍是沉声说道:“即刻弃阵突围!”说罢翻身上马。
    万余宋军冲出谷腹,石阵中遭遇黑骑军,两军对垒,厮杀顿起;血肉横飞四溅,刀剑□□磕碰声刺耳不绝,黑骑人数仅三千余,在石阵中无法施展迅捷之速,渐渐被银甲宋军逼退至阵外,出得阵来,豁然开朗,山谷平地一望无际的厮杀战场,义军与土谷浑大军交战仍是如火如荼,双方势均力敌,绝不退让。
    远远蹄声滚滚,夜幕中隐约可见尘烟涌上半空。
    “不好,该是土国大军增援前来,不可恋战,尽快退出战局。”燕云禁尉大声说道,令得周旁麒王及其部属听得分明。
    麒王当刻下令军队不可过于集中,分散突围,返回晋西边城汇合。下令后他目光望向宝珞,虽是留意到八名武艺高强的燕云禁尉不离近旁贴身护卫住她,仍是低声说了句,“颜姑娘,多加小心。”话落不再看她一眼,跃马冲入敌阵。
    宝珞本是紧跟随着他,他虽看似无恙,她却分明清楚毒性已是发作,已无力再催动变阵,如今身处凶危战场中,他的体力又怎能支撑脱险?此刻他一句话后即策马远离她,便是不想给她带来危险。
    既已来了,又何惧之有?她不发一言仍是策马追上他的身影。
    近旁一黑甲骑兵忽地大吼一声:“麒王刘邑玥在此,众将听令,全力阻杀!擒杀麒王者,赏金万两!”号令下杀声震天,麒王身边敌军越逼越多,部属亲兵护其周旁均是杀红了眼,奈何敌军如滚滚黄河之水扑来,瞬息便将他们围入战圈。
    “燕云禁尉,去帮忙解围!”宝珞忍不住也冲了过去,暗器如雨洒向阻碍之敌军,不多时在燕云禁尉全力冲杀下破开了一道缺口,内里宋军护着麒王在缺口中冲了出来,一队黑骑兵手执砍马刀纷纷挥向麒王坐骑,战马凄惨嘶鸣,闪避不及,前蹄被剁飞了去。
    麒王在马背上飞身跃下,手中长剑密不透风挡住近旁的敌军枪剑。而这瞬息的突变,使得他与亲兵部属被黑骑军冲散开来。周旁的兵将眼泛红光,狰狞贪婪的神色似在欢呼万两黄金即将到手。
    一串银光箭雨划过,最近的几名土军惨叫声起,捂住面门倒地气绝,晃眼如闪电般的乌龙驹冲到身旁,纤纤小手探下拉住了他。一个借力,纵身跃上马背。乌龙驹扬起前蹄,踢翻阻在前方的人马,“墨鱼”之神勇竟渗出一股肃杀之气,挟着万夫莫当之势踢出重围。呵……墨鱼的爆发力果不容小觑。
    眼角瞥见燕云禁尉也已杀出战圈,向着她的方向而来,心下稍安;可是“墨鱼”像疯了一般蹄不沾地越跑越快,燕云禁尉的漠北名驹全然跟不上来。
    冲出战场,前方越来越近的一个黑点也逐渐清晰,一名黑骑将士手提驮龙大砍刀快马迎面冲来,那人一身乌黑战甲,银盔面具,一双嗜杀精芒在面具下灼灼闪亮。
    银盔面具……,她见过这个面具,是他,是那个出现在柔然可汗王帐内的人,是随云一直跟踪的人,是策划这一切的南宋奸细,是意欲置玥于死地的那个人;此刻便在眼前挥舞着长刀砍下致命的一击。
    如何躲过这一击?玥的盔甲煨烫着她的后背,若是平时,他自然不惧那一击,可……偏偏是今夜;形势容不得她再犹豫,宝珞蓦地抬手,右手蓝珠卷向已近身前的长刀,左手暗器抓起一把就甩向那人。
    巨大的力道震得她几乎摔下马去,蓝珠完全牵制不住挥来的长刀,弹开了去。“呼”一下,玥猛然将她的身子按倒在马背,刀锋紧紧贴着头顶发丝而过,冷寒气息直贯下来;“啪”一声脆响,玥与擦身而过的黑骑将士交掌互击。
    宝珞只觉身后的人闷哼一声,一股火辣辣的热流直喷到她的颈上,腥热之气充斥鼻间;跟着他重重的身躯便倒在了她背上。
    “玥!”她惊呼拧转头,却只看到他一动不动伏在肩头,一个阻滞,那黑骑将士迅速返身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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