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琴音连九天

99 落雪雁归巢(一)


烽火无夜照帝京,铁骑鸣彻落尘霄。残秋卷盖千重浪,瀚海凭阑不复归。
    元嘉三年十月十一,京城外铁蹄隆隆,京城内百姓揣着惊惶忐忑,一夜未眠,不约而同想起三年前那场昏天暗地的战事,尖啸刺耳的火炮,敲打在心尖的战鼓,地动天摇的破城。难道,这三年的安稳祥和只是过眼云烟的梦境?
    幸甚,黎明曙光乍现,这场祸端终未殃及建康内城。定国公府外层层叠叠的禁军以及府内贯达云际的硝烟,方让人们如梦顿醒。烽烟起、宴楼坍,一夜间天地骤变。
    皇城颁旨,举国震撼。
    定国公萧氏谋逆无道,拥兵自重,勾结土国犯我疆域,惑乱朝纲,萧氏皇后觊涉朝政,助纣为虐,诬蔑朝廷命官,特旨,削爵、废后,昭告天下。
    萧氏叛军掩护遁逃城外的萧氏一族败走京城外百里,退亦有序。麒王军似有忌惮,未再追堵拦截,遵令屹守京城。
    传言四起,道是麒王玥重伤不醒,皇上衣不解带,日夜守候,唯恐再生变数,方下令穷寇莫追。又有人说是土国与北朝趁此内祸之机骤然再次大举范境,皇上殿前封将,遣派绥海小侯爷即日率军赶赴边城,方无暇顾及追击萧氏叛军。
    民间亦悄悄流传出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据说宴楼坍塌之际,麒王妃违抗叛逆父兄,执意相护麒王玥,以身挡住了塌落横梁,愕然香消玉殒,麒王悲伤过度,一病不醒。
    方过一夜,皇宫中骤然传出噩耗,麒王玥重伤不治……
    举国哀恸,麒王玥,天僊神祗一般的人物,护佑着宋室河山,牢牢稳住了飘摇动荡的刘宋皇廷,他是百姓心中一座不可动摇的基石,即便他始终貌若寒霜,却如春风般抚慰人心;他是万千军将心中的王者,仿佛有他坐镇军营,便信心百倍,无惧无畏。
    皇上罢朝三日锁深宫,颁旨“天下吏人,三日释服”,朝中素裹斩衰。
    秦淮河,夜夜河灯璀璨,哀乐连绵,河岸不时恸哭有声。京城百姓围聚河岸借由放逐河灯追缅那个天僊般美貌的男子,祈愿其魂归仙庭,护佑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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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平城皇宫
    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御花园东边彤湖上荷藕连绵数里,却已是荷残花谢。仿佛还能看到荡舟湖心的采莲少女,身影一如昨日般清晰,白纱青丝,玉足轻摇,闲散慵懒。
    玉松知道他喜欢莲羮,令人将整个湖面的莲子都采撷一空,可是,饮到嘴里的莲羮,却不是她的味道……
    远处传来飘忽的琴乐,他喜欢她的琴音,非技艺精湛,却无人可及的纯粹干净,一如她,他心底唯一的女子,那个飘忽的精灵……
    一年之期……“我只给你一年的期限,你要得到幸福,若不然,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带回来”从未忘记的诺言,他只想让幸福留在她的手心,尽管给与的人不是他。也不曾刻意去打听她的消息,始终相信,他的珞珞,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偶尔犯傻得教人担心。
    就如当下,手中攥紧了龙翔令牌,仿佛借由那枚小小的令牌,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开始后悔,放她回到那个处处险境的地方。
    他始终关注着南宋的暗潮汹涌,他将贺兰氏逼到退无可退,如猫戏硕鼠,不作赶尽杀绝。他要他们手中最后的王牌。却收到了他给她的令牌。
    适才燕云禁尉来报,南宋麒王玥重伤骤逝……
    这是个契机,他却无法高兴,她落入了一个无法估量的敌人手中,他不能在她的伤口上再添重创。
    捏紧了令牌,寒声下令,“所有禁尉即刻待命,彻查清楚贺兰蔑与萧定邦的行踪。”
    南宋皇宫一间偏僻的宫殿,灯火昏暗,静籁无声,殿门外守顾了不少禁卫,亦都无声无息,肃然屏息。
    两道颀长的身影随着摇曳烛火映在锦绣屏风上,半晌不见动静,隐隐流转着淡淡的哀伤。
    “玥,你会怪我吗?”
    一声几无可闻的叹息,“三哥,我何时会真的怪过你?我只剩下你一个兄弟了啊,为何你不信我呢?”
    刘邑隆黯然,玥所说的不信,乃是宝珞未死,他是知道的,却没有说起誓血蛊之事。可,他又怎么能说出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呢。他确是不信,玥竟然毫不介意。
    刘邑玥静静走至他的身旁,手轻按在他的肩头,仍是一声叹息,“三哥,我自然不会怪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与珞儿,早已经是天人永隔”他的面容在暗淡的烛火下泛着光华。
    “是我做哥哥的执念。”他微停顿,又说,“玥,我已对外颁布了你的死讯,现下,你想要做的事就放手去做吧,再也没有任何责任可以阻拦你了。”他们兄弟俩的心,始终是相连的,他明白玥最想要的是什么。刘邑隆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隐藏在他看不见的背光处。
    “三哥……”刘邑玥有一霎那的动容,“你不必……再瞒我,土谷浑与北魏均有异动,这个担子,我愿意分担。”
    刘邑隆冲着他笑了笑,“玥,去把珞儿带回来。莫要小看了你三哥,你可是不相信我有这能耐?玥,就算你不在,我也定会好好守住我们的江山,这是父皇的,是你的,也是我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去吧。以后,相信我,定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刘宋。”这一刻,刘邑隆,眼中闪烁着光芒,与从前那个慵懒、闲散不羁的连城公子判若两人。
    刘邑隆自此勤勉持政,即位期间,整顿吏治, 清理户籍,“役宽务简,氓庶繁息”,三十多年安定繁荣,最终开创了刘宋王朝最辉煌的朝代,史上称为“元嘉之治”。
    河畔,宛如嫡仙的清瘦男子,白衣如不染尘世的雪霜,一身高贵清华的摄人风采。河水荡出涟漪,映在那天僊无暇的容颜,他仿佛陷入沉思,双眉纠结一缕化不开的愁绪。
    当我记起你的时候,心如刀绞,甚至不敢再去回想失去你的那一刻,可是,珞儿,从此以后,一点一滴,永不再相忘。
    他的珞儿……从小,就是个机灵聪慧的孩子,如此善解人意,体贴窝心。相依相伴十余年,她是他心底深处那一点亮光,唯一珍爱的人,他绝不能失去她。这些年,竟让她受了这么多苦,他不能原谅自己,珞儿面对失去记忆的他,那时,该有多难过啊。刘邑玥垂下眼帘,眼底微微湿润。
    “公子……”蓝袍男子行至刘邑玥身后。
    “降涟,有何消息?”刘邑玥目光灼灼,望住降涟。
    “公子,萧定邦现今与萧家军兵分两道,萧家军由萧荠领兵往南退去,如今已是到了永嘉郡。故计是将军队屯守萧家在南部的据点夷州;而萧定邦领了为数不多一行人,沿路北上,现今已到徐州城,照方向乃是向魏境而去,携同马车,行进速度很慢,暗人能断定宝珞在马车上,与萧定邦等人一道北上。且,在暗人跟查途中,得知,不止我们一路人在追踪萧家军,尚有一路人马,是敌是友尚不得而知。”
    “去查清楚,究竟是何方人马。我们现今亦尾随北上,该是赶得及,伺机营救。”
    “是,公子!”降涟双目闪过一道精光,厉声喝道:“来者何人,为何不现身!”
    一名十八九岁俊逸的男子由树丛后闪了出来,凤目飞眉,眸光清亮。向刘邑玥行了个拜礼,“赵瑜见过麒王殿下,末将来的时候殿下正在议事,所以,就在树后边候着,不是有意偷听。”
    刘邑玥微微一笑,伸手挽了他起身,“鱼儿,你姐姐时常提起你,我不再是麒王,往后你便叫我姊夫就是了。”
    “是!姊夫!”鱼儿脆声应道,“姊夫,我要与你们一同去把姐姐救出来,我与卓将军说过了,把姐姐救回来,我再去边关应敌,姊夫殿下,你就答应我吧!”
    “好,鱼儿,你便与我们一道北上罢。”
    “姊夫,尚有一事,卓将军觉得殿下应该要知道,姐姐她……有了小宝宝……”
    刘邑玥呼吸一窒,心底的一阵阵地抽痛,珞儿……明知道……为何要为他冒这么大的险,珞儿,珞儿……
    降涟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公子,莫要太过担心,宝珞聪明机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
    “立刻出发!”他要尽快找到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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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袍男子剑眉星目,难掩一身帝王气势。刘邑玥站定在他面前,无比清明淡静,隐约便猜到那另一路人马会是他,果不其然。昔日战场上的敌手,他对他亦生钦佩之心。
    若回念起来,土谷浑之战,瞬间扭转局势的该就是眼前这位魏国国君,刘邑玥虽不得而知魏帝是何样心情为珞儿放弃一个布局已久的计划,可也清楚明白,在噬魂崖上那个跟随着跳下山崖的人,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深情的男子。
    若不是他们所爱的是同一个女子,若不是间中隔着家国河山之争。他们应该是能成为互相钦佩的朋友。
    他的意图,应该与自己一样的。
    拓跋嗣却是有一丝波动和无奈的暗嘲,原来,竟是如此期待眼前这个出尘绝世男子的死讯。他终究为她放弃了一切,自己该是自悲还是该欣慰呢?珞珞所选择的人,值得托付终身,于自己而言,难免苦涩。
    “麒王,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处,这样的方式见面。”拓跋嗣眼眸深沉,难辨神色。
    刘邑玥微微颌首,说道:“国君,我们的意图该是一致,暂且化敌为盟如何?”
    “好,麒王所言亦是吾意,我要知道萧定邦为何会挟持珞珞。”拓跋嗣单刀直入,问出心存已久的疑问,萧定邦挟持了她,却未向南宋提出任何要求,反而是用了珞珞身上的令牌引出了自己,他百思不得其解。
    “国君可知玄铁钥这个物件?珞儿手上握有此物,因而牵制了萧定邦。”
    拓跋嗣倒吸了一口冷气,玄铁钥,便是他未对贺兰氏族痛下杀手的唯一忌惮。从贺兰氏处心积虑在雪山挖出贺兰容颉的尸身,将他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他方查明这传说中的物件,竟在贺兰氏手中。他只要他们交出此物,却怎知贺兰容颉竟在雪山交给了珞珞。
    拓跋嗣沉吟许久,方说道:“麒王可曾听说过‘天上有龙星,地下有龙脉。’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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