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3 第三章 小命


阿七万没料到还能睁眼看到这第二天明媚的日头……
    虽说头皮还有些发疼,但这身下的被褥着实绵软得让她舒泰,转了转眼珠看了看四周,她再没见过世面,也确定这应当是一处宫室。
    榻旁摆设着云纹精雕的矮案,贴着西墙立有一面宽约三尺、高约五尺的硕大长方形青铜镜,底坐为螭龙形纹,镜面光润恰反射着那花格窗透进来的阳光,淡淡金色沁在她脸畔,微微的暖意让她更加确定,她还活着。
    可是,她怎么还活着呢?她明明是被那“鬼君”下手拨皮,且死前还骂了什么做鬼也要阉了他?
    阿七回想起那惊魂的一夜又狠抽了一口凉气,可记得恍惚间似有尖细的嗓音说:“皇上有旨,留这婢子性命!”
    那皇帝怎的下旨要留着她的命?莫非是在寻思更残忍的方法来弄死她?他娘的,这是不是就如那猫捉到耗子,不会一口吃掉,而是要慢慢的玩弄致死那才快意?
    可不论如何,尚且有命,此时不跑,都对不住老天爷瞎了的老眼!
    阿七动了动尚还有些麻痹的手脚,从那被褥里爬了出去,低头见自个单薄的小身板上竟已套上了一件明显宽大的素白单衣,那衣料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精良,看似素白,却又泛着秋月般的柔光,触手上去满掌丝滑。
    皇宫果然是奢华,她一个要死的囚徒的囚服都是如此讲究?
    阿七感叹了一声,轻脚轻手的爬到那门边,试着轻推,外头应是以重物抵死了,纹丝不动,又爬到那花格窗边,轻推了一推,这窗还是松动的……
    从窗缝朝外一看,刹时傻眼,她此时应是处在一处阁楼之上,放眼望去宫舍连绵,镶琉璃的瓦顶,青石块的地砖,而那正中最大的宫殿之前还有一尊硕大的龙形石雕,龙做傲颈在云中飞腾之状……
    啧,这满眼的皇家气派,看得真是惊心动魄!
    阿七嘘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这阁楼下是一处小院,院中只有一棵数丈高的梧桐,叶间淡黄,在日头下沁染金光,而院中枯叶已厚厚铺满,看来是既没人看守又没人走动。再瞅那院墙也不过约一人高,薄砖所砌,还比不得“百花楼”后院的围墙来得高厚,以她翻墙多年的经验,这院墙也就是形同虚设。
    主意打定,回头便将被褥布面撕成条状,一端绑在窗棱,一端绑在腰间紧了一紧,可刚探出脚去,便听那房门嘎然而开,接着听一个稚气嗓音“哇”的一声嚎了出来:“阿七姑娘,你不要跳啊,不要寻死啊……”
    他娘的,你见过哪个寻死的是将布条绑着腰间?
    阿七扭头呲牙瞪着那个已扑将过来将她拽住的小矮墩,别看这小福傻气,这力气还真是不小,两三下便是将她拖回了窗内。
    阿七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呲着白牙阴森森的将那小福瞅着,道:“嗳,小破娃,你不放我走,就是也有份想害死我,是要下地狱进油锅的哦?”
    可比起昨夜的傻气,小福今日似乎机灵了不少,连连摇头,睁着一双带泪的小黑豆眼,抽泣道:“莫公公对我说,皇上有旨,要是想保冯阿爷不死,就不能让阿七姑娘死呢……”
    “嗯?”
    阿七诧然的听小福说了半晌,原是说那皇帝发现了她这阴阳脸并不是那本该送进宫来的王牡丹,便是将那冯公公以欺君之罪下了死牢,而眼下想要保冯公公的命,这小福便得将她看牢,既不能逃也不能死。
    那“失心疯”的皇帝什么心思,正常人真是不能猜测!
    阿七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头皮,侧目见小福一双小手捧上来一个已凉的馒头,道:“莫公公说要饿掉你在宫外的馊秽气,不能给你送饭,我想你肯定很饿,就把我的偷偷留给你!”
    阿七愣了一愣,瞥了眼这跪坐一旁的小矮墩,这挂着眼泪将她瞅着的表情让她想起总来“百花楼”后院寻食的那些流浪狗,乖顺可爱却又可怜兮兮,让阿七每每都忍不住将不多的剩饭分它们一半。
    细想这小福也是可怜,那些流浪狗在外总还能自由撒欢,可这皇宫里的“狗”是连大声吠一吠都是不能的,都是苦贱的命,吓唬他做什?便是随手轻拍了拍他头,道:“你自个吃!吃不饱,你一辈子都是个小矮墩!”……
    这忽然的关切让小福那噙在眼眶中的眼泪又簌然下落,吸着鼻子哽咽道:“阿七姑娘,你是个好人,冯阿爷也是好人……”
    “咳……”
    阿七被唾沫哽了一哽,这小福真是蠢得没有眼力劲,她阿七虽说没杀过人,但自认贪财性凉、没脸没皮,算不得好人。而至于那冯公公嘛,嘿,那老家伙自个不也说他一辈子杀了不少人么?这能算好人?
    想到此,阿七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正想开导下这头脑浑沌的小年轻儿,却见这小矮墩蓦然将小身板一弯,砰的一声就给她磕了个头,哭道:“求阿七姑娘今晚去伺候皇上时,求皇上饶了冯阿爷的命吧……”
    “咳?”
    阿七又是一哽。这小福是说今晚就要去见那“失心疯”?也就是说她今夜可能就要被如耗子般玩弄而死?捶了捶心口,没好气道:“见了皇帝,我都要死了,谁都救不了!”
    小福却是对阿七一脸的希冀,握着小拳头,黑豆眼晶晶亮亮,道:“我刚去看冯阿爷,他说这抬上皇上龙榻的女子,就阿七姑娘一个是活着出来的呢,还说阿七姑娘果然是天生奇相呢……还说……”
    “屁,屁,都是屁……”
    阿七听得越发挠心,揪着小福的圆脸蛋子打断他的话头。冯公公那老家伙说这番好话摆明就是无计可施,病急乱投医了。而她有了力气,自是自顾逃命要紧……
    “屁?哦!”
    小福想是在宫里没见过这么言辞粗放的女人,抿着嘴半晌说不出话,随后又从衣袖里掏出一片写满字的纸页来,颤颤的道:“这是冯阿爷让小福定要交给阿七姑娘的信呢!说阿七姑娘看了才能保命呢?”
    “信?还保命?”
    这倒让阿七嘿笑了一声,这新鲜事儿还真是一日都遇齐了,这辈子还第一回有人给她写信,虽说写信人是那老家伙,有点煞了心情,但也煞有介事的接过那张纸来,可展开一看,又傻了眼,密密麻麻的满页,她大半都不认得……
    难怪街口卖字的平老先生总对她说什么:“阿七啊,你脑子这般机灵好使,更要念书识字啊!念书明理,明理正道,正道保命,以匡天下……”
    她先前还觉好笑,平老先生怎跟她一个倒夜香的说这等深奥的话,就算她将来去摆摊子做买卖了,也只要会记帐就好了,哪需什么明理正道,以匡天下?不过,眼下这识字看来真是与保命相关,侧目见小福一脸忧急,将信递他,觍着脸笑道:“小福真可爱,一看就是识字的哦?这写的什么,看完讲给姐姐听,好不好啊?”
    小福一听夸他可爱,小脸顿上绯红,抿着嘴连连点头,老老实实的一字一字读罢,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道:“冯阿爷在信中说,阿七姑娘若是想要保住性命,这辈子堂堂正正的活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讨得皇上欢心,治好皇上的疯病。冯公公还说替黎民百姓的福祉谢过阿七姑娘大恩!”
    说着说着,小福又鼻涕眼泪的扯住了阿七的手,道:“只要皇上病好了,我们也才有好日子啊,求求阿七姑娘……”
    “真是放屁不费力?我被拨了皮你替我收尸啊?”
    阿七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她一个倒夜香的怎么扛得起那什么黎民百姓的福祉?不过,听冯公公那老家伙这么个说法,那皇帝果是个人,只是真有“失心疯”罢了。
    想到此,阿七又觉着冯公公说的倒也有理,她若是逃出宫去,那她这辈子都是逃犯,没了户籍,想摆个摊做买卖都不能。而要想保住性命且堂堂正正的出宫去,还真是真得讨那“失心疯”皇帝的欢喜,放她出宫。
    阿七摁着额角回想昨夜,那“失心疯”在没发病之前,似乎对她的口技很有兴趣,这么说来,讨那失心疯”的欢喜,倒也并不是不可能呢?……
    ……
    入秋了,这夜暮比昨夜似又早了些许,秋雨细风搅下那院中数叶枯败,而踏着那枯败而来的,还有一串轻碎诡异的脚步声……
    随着一阵凉风入室,房门被推开,阿七见一个眉长过眼,双眼炯炯的半百男人步进屋来,不,不是男人,那唇上溜光的没有胡须,应是个宦官。
    阿七寻思到此,那人已是面无表情的道:“老朽姓莫!”
    姓莫?莫公公?
    那就是小福所说的那个从小伺候皇帝长大的宦官,据说那皇帝有病,不上朝不见臣,唯一能见着皇帝本人的,就是这个莫公公了。
    进庙烧香,先拜庙祝。要想活着命出宫去,这个莫公公万不能开罪。
    寻思到此,阿七便是要摸索着行一个大礼,却是被莫公公抬手止住,且面无表情的看着阿七身上那件素白单衣,道:“皇上昨夜既是将贴身的素衣赐给了阿七姑娘,老朽必是受不起姑娘大礼的!”
    “皇帝的素衣?还是贴身的?”
    阿七惊然的抖了抖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囚服”,细嗅嗅的确有些香气,像那庙中的香火气夹杂着夜昙花的古怪味道,这不正是昨夜那将她笼住的气息?刹又想起昨夜被那“失心疯”险些拨掉脸皮要了小命,便又是一阵毛骨倒竖的悚然。
    莫公公似看透了阿七的心思,道:“要想活命,今夜便悉心的伺候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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