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4 第四章 侍寝


不待阿七答话,莫公公已是朝门外一挥手,便见几名老宫娥抬着一只浴桶而入,冷面冷脸的上前将她拨光,并摁进了浴桶。
    那水中已加了些七七八八的草药,飘散着浓重的药气,阿七看着自个那泡得发了白的皮肤,这十年来都没洗得如今日这般白净过。这让她想起肖大娘摊上的猪肉,白花花的等着客官择选,是要胸脯肉还是坐凳肉,任挑任选,现宰现卖,蒸煎炙煮,皆是美味……
    这般一想,便又忍不得打了个饿嗝,馊得那些老皮老脸的宫娥都皱了眉头,取来一碗早准备的药汤,掰开她嘴,给她强行灌下,酸苦弥漫口腔,头脑都有些发昏。
    在几乎擦掉了阿七一层皮后,那几名老宫娥又用细密的梳篦将她的长发顺了数遍,确认一颗虱子蛋也无幸存之后,才总算罢了手,可接着又不由分说的将她抬到榻上,掰开她的双腿,几张老脸凑到她腿间又看又探,还用一片羽毛拨弄……
    阿七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她在“百花楼”长大,自是知这是在察她是否处子之身,是否有肮脏暗疾。花婆每回从外头买姑娘,可都是这般细细捡选的。所以,花婆总说这辈子唯一看走眼的就是买了她这“驴踢脸”。
    可这莫公公也真是瞎操了心,拿花婆的话说:“要是有男人对着她这张‘驴踢脸’还拔得起裆头那点玩意儿,老娘都敬他是条好汉!”
    嘿,花婆这话倒不是放屁,近年盗贼横行,她也曾遇到拦道的贼人,可是一见她那张阴阳脸,竟是吓得惊叫着屁滚尿流的遁了,所以,她觉着她这张脸虽丑,但却如一道护身符,在这浑乱世间保她平安。
    ……
    见众老宫娥咿咿呀呀的比划了一阵,莫公公倒也明了阿七除了丑倒也挑不出别的大毛病来,容色微松,稍有笑意。
    可阿七却是又暗抽凉气,这些老宫娥咿呀比划,都是聋哑?若说单个听不得说不出还是寻常事,这齐齐的耳舌皆废,便定是人为了吧?
    阿七正神思周折着,又被□□的裹进锦被,如颗春卷一般的抬进了那皇帝寝宫,但却是没搁在昨夜那张龙榻之上,而是搁在了榻下所铺的一张硬席。
    阿七从锦被里悄悄探出头来,虽说仍如昨夜那般没有点灯,昏黑一片,但明显嗅得这宫中今夜燃了香炉,身周都喷渤着沁人心脾的香浓气息。
    阿七皱皱鼻子,有些像那龙涎香吧?
    先前“百花楼”有来过贩卖香料的商贾,给姑娘们炫耀过这昂贵的龙涎香的气味,据说这香是龙涎所制,止心疼,助精气,小指甲盖那么一点就价值千金。
    千金!千两黄金啊!点的这一缕香气,都够建康城的平常人家花上几百辈子的了。难怪平老先生总暗里骂这皇家□□娇奢,不顾百姓死活……
    可是昨夜并没有点这龙涎香,且在将她送上龙榻前甚至都草率的没有再给她洗刷干净,细想来似乎昨夜更像是送上砧板宰杀,而今夜倒真有几分像是要真正侍寝。莫非,莫非那“失心疯”杀人的兴头也是时好时坏的?
    这正神魂飘忽想不分明,听那候在门外的莫公公道了一声:“皇上驾到!”
    阿七心神一提,后背顿沁出一片冷汗,手脚竟又如被下过药般的有些僵麻,侧目只见一个颀长黑影已是独自飘了进来,在昏暗中一双莹绿的鬼火该是他的双瞳,直直的朝她脸上盯来。
    莫非这“失心疯”夜晚看得见?
    阿七抖然意识到这点,听说有种人天生鬼眼,夜晚能视。正是因此,所以入夜都不点灯火?可又一想,若他真看得见,那昨夜就该看清楚了她这张阴阳丑脸吧?
    阿七顿时心生一丝欢喜,这“失心疯”看得清她这张丑脸,便定是对她下不了同床共枕的决心,那今晚再抬她来,没准真是因着她的“鸡鸣狗叫”感了兴趣。
    正这般想着,已见那黑影飘至跟前,四周顿又弥散开那那庙中的香火气夹杂着夜昙花的古怪味道。接着又有片冰凉端端落在她那乌黑一片的右脸,有些硌人,该是一只骨节凸兀的大手……
    阿七刹时禀住了呼吸,难道这鬼爪下一瞬便会化为利刃血淋淋的拨下她的脸皮?难道还真要应花婆总骂她的那句话“驴踢脸,真是没脸没皮”,花婆那张嘴臭得真是比夜香还要浓烈。
    可那大手在她脸颊游走后,却似乎没有拨她脸皮的打算,反是缓缓移向了她的脖颈,那掌心传来的凉意让阿七骤想起昨夜那缠在脖颈让她窒息的凉意,抖然一个哆嗦。
    哆嗦之时,那手也顿时一驻,然后竟是缓缓的挪了开来,这是伤了他的兴致还是又要发病啊?
    阿七心间正凉意流转之际,那黑影却是飘然转身,进了那殿中的一方白屏之后,且听那屏后传出幽幽凉凉的一声:“你想怎么死?”
    这嗓音清悦,但似乎许久不曾开腔,那个“死”字的尾音带着些许沙哑,在这空荡的殿内溅起回声,深夜听来格外的空灵而慎人。
    可是这句话该怎么回答的好呢?
    剥皮、车裂、杖杀、锯割、汤镬……没一种是好死的法子,他娘的,果然是“失心疯”啊,杀人都不兴给人留个全尸。
    那街口的李铁匠的老婆“失心疯”也是时常问些疯话,听肖大娘讲,李铁匠常因一句话答不好,就激得他老婆疯病发作,然后披头散发的追着李铁匠又抓又挠,直到李铁匠将藏在鞋底里的散钱都倒给她,才算哄得一时片刻。
    阿七斟酌到此,暗抽凉气,李铁匠话答不好最多挨顿抓挠,脸上挂彩,可她答不好,这便是要丢小命的啊,瞥了眼那白屏之后,索性赌上一把,谄谄笑道:“我想为皇上尽忠而死!”
    “哦?”
    那黑影似对这回答很是意外,但情绪倒还平稳……
    阿七咽了口唾沫,拖着哭腔道:“我虽不过是个倒夜香的小贱婢,但也是有一颗为皇上效忠的心啊……想留着贱命,为皇上尽忠呢!”
    阿七觉着这马屁拍得还是稍显干涩,应当有些进步的空间,正想再声色皆哀的补上两句,可却是听那白屏帘后传出一声幽凉,“有趣!”
    有趣?
    阿七狠狠翻了个白眼,那李铁匠的“失心疯”老婆就常在集市上说这个有趣那个好玩,定要花光李铁匠最后一个钱才肯蹦跳着回铁铺子吃饭,不过,李铁匠很疼老婆,总是花尽钱可劲儿的哄老婆高兴,然后回头再去拼命做些苦力。
    想到此,阿七不经意叹了声气。而这一声叹出,阿七顿觉坏了事,因那白屏后已是传出拍案摔碎瓷器之声。
    他娘的,说发病就发病,真是要命!
    阿七这一心惊,便是从那锦被里爬出坐起,慌忙又学李铁匠哄老婆的语气,道:“我学狗叫给你听哦,好不好呀?”
    白屏后的身影微动了一动,然后幽冷的答了声,“不好!”
    他娘的……
    阿七咬着牙遏住心气,毕竟只有讨得这“失心疯”欢欣,才可能保命出宫啊,便是竭力笑道:“哦哦哦,那想听什么动物叫呢?我什么动物都会学哦!”
    白屏后的黑影似也细细思量了一下,声调微提,似是抬扛的道:“什么动物都会?那龙吼、凤鸣,你也会?”
    阿七扯了扯嘴角,暗暗的问候了下这刘家皇族,可也是自个这大话说漏了,这龙是怎么吼的,凤是怎么鸣的,她一个倒夜香的怎么会知道?可眼下若说不会,这不是扫了这“失心疯”的兴致?扫了兴致不是要死?
    ……
    龙吼、凤鸣?
    阿七翻着白眼思量一刻,便有了主意,遂紧叩牙关,并用舌头在口腔中搅动,喉腔共鸣,学了一段急飓的风声,夹杂着水浪碰撞大石的水声,房屋摧枯拉朽的崩塌声,呜啸之间,眼前似真看见昏晦的天地,一片混沌,沉重的沁压而下,让人喘不得气……
    学罢,阿七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已然干涸的口舌,忐忑道:“听说,那龙卷风就是龙在吼叫啊,这就是龙吼?!”
    “哦?哦!”
    白屏帘后似是几许不服气的应了一声,但似对阿七刚这段精彩技艺还有几分欣赏,道:“那凤鸣呢?”
    听那语气轻快了两分,心情该似不错,阿七的胆子也大了两分,道:“我听一个很有学问的老先生讲过一个故事,就叫作什么‘凤鸣岐山’呐,说是什么周朝兴盛前,岐山就有凤凰叫,是周要兴盛的吉兆。老先生说那凤凰鸣的其实就是周文王的德政……
    嘿,我没念过书,不知道这周文王的德政写的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皇上念过书应当知道!”
    这话一出,那白屏帘后却乍如死一般的沉寂下来,没有了回音……
    阿七真是想扇自个一个嘴巴,竟是敢问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昏暴鬼君什么是德政,这不就如街口转角的王大娘,让人拨光了她负心男人的衣裳,还指着她那男人丁点大的那玩意儿说:“你知道多长大才能算是男人么?”,这真是一样的要逼人玩命啊?
    果听那白屏帘后传来幽狠带怒的语声:“朕觉得,你的死法,应当是先拔掉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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