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5 第五章 玉烛


阿七一觉醒来时,又已身在那阁楼,从那入窗的微暖阳光可感知,此时当已是日上三竿……
    阿七颤抖抬手摸了摸脸皮,完好!再哆嗦的吐了吐舌头,尚在!这才呼出一口大气来,可是怎的又逃过了一夜?
    记得昨晚,那“失心疯”说要拔掉她的舌头时,她心惊得一派凄艾,正要抑扬顿挫的哭着哀求出声,却忽见窗外那原本漆黑无月的天空泛起一片如火的赤红,那“失心疯”抖然飘至窗前,望着那半空星宿半晌,幽冷之声,好像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妖星大动,莫非真要荧惑守心?”……
    ……
    荧惑守心!?
    传说六十年前,晋恭帝末年,积弊已久,天下大乱,就曾有荧惑守心大凶之兆,高祖武皇帝刘裕起于草莽,成为晋之权臣,功高震主,终于逼晋恭帝禅位,代晋立宋,可是随后却勒杀了晋恭帝。而恭帝死前怨念甚重,不惜毁目断舌发下毒愿,愿以身祭四凶,浮魑魅魍魉于世,必亡宋国,断裕子孙。
    从此后,果然鬼怪靡生,虽说高祖内厘庶政,外修封疆,可称功施天下的一代雄主,可到死也未能肃清魑魅魍魉,且高祖崩后,宗室之间自相残杀,子孙是一代不如一代,登上皇位者也没有一个活过了二十岁。民间这些年,更是多有传出百鬼夜行,蹊跷惨死的诡异事件……
    ……
    阿七摁了摁发疼的额角,这些传说还是曾听平老先生讲给她听的,她只是觉着故事有趣,并不相信。可昨夜那“失心疯”说过那番话后,却也没再对她狠下杀手,反是回了那屏后,沉默不语……
    接下来,她就觉着那龙涎香的气味似乎越发的浓郁,不论再怎么强撑精神,那眼皮也是忍不住阖了下来,可朦朦胧脓间,似有冰凉朝她靠近,然后在她脸颊缓缓游走,别的便再也回想不起来了……
    ……
    不论怎样,又活了下来,阿七蹬蹬腿儿,再伸了个大气的懒腰,翻身坐起,刚一扭头,却是一骇,竟是又瞅见了莫公公那张颇为端方的脸,只是比起昨日,这莫公公神色和霭了不少,开口便道:“皇上有旨,阿七姑娘以后便去玉烛殿当差吧!”
    “啊?”
    阿七大为诧然,见拔在门框探着小脑袋的小福朝她抿着嘴连连点头,那双睁大的黑豆眼里是满溢的佩服,是佩服她能再次被抬进皇帝寝宫,又再次四肢健全,脸皮完好的活着出来吧……
    莫公公容色又难得浮起了两分笑意,道:“老朽昨夜立在那殿门外,都听见了,阿七姑娘说自愿为皇上忠心效死啊?皇上这便是给姑娘一个效忠的机会啊,不是?”
    “他娘的!”
    阿七心胸气郁,脱口而出,见莫公公立时容颜失色,长眉大颤,连忙自扇一个耳光,咧嘴呲牙的摆手笑道:“不是骂你老人家,不是哦,我是骂我自个呢……”
    “姑娘这言语在宫中要克制啊!”
    莫公公板着脸摇了摇头,道:“姑娘若是不愿,那昨夜可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说着,抬手指了指自个的舌头,“嗯,真要先拔舌头的!”
    阿七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这随口胡绉竟也是要掉脑袋的,扯着嘴角,谄笑道:“莫公公,可我只会倒夜香,做杂活,怎么在你们皇宫这么华贵的地盘当差啊?呵呵呵,莫弄脏了你们的地方……”
    听阿七这般说话,莫公公脸色微缓,让小福捧来一身鲜红的宫装衣裙,倒又和霭的道:“玉烛殿当差,不过是白日的洒扫,衣物的浆洗,若没被皇上宠幸,到了二十五岁还可出宫!”,顿了顿,又一扬眉道:“嗯,每月月钱有百铢!”
    “每月有百铢,还可出宫?”
    阿七大眼珠里顿时璀灿出了钱币那诱人的光泽,掰着指头算了一算,这每月百铢,那干到二十五岁,出宫后不就能开间铺子做大点的买卖,这可是在“百花楼”倒一辈子夜香也赚不来的钱啊!
    难怪有人说富贵险中求啊!
    其实想想那“失心疯”皇帝也并没那么难对付的啊,还是要相信自个这颗聪明的头脑才是,便是接过宫装衣裙,对莫公公咧嘴笑道:“以后劳烦!劳烦了哦!”
    莫公公笑着点头,抬步要走,似又想起一事,转身问道:“那冯公公将姑娘掳进宫来,姑娘觉着当如何惩处才能解恨呢?”
    阿七抖开那鲜红的宫装衣裙在身上比划,尺寸虽有些长大,但也远好过她这十年来的破衣旧衫,心下惊喜着,随口答道:“他娘的,放了吧!我回头碰见那老家伙,自个揍他一顿才是解恨!”
    莫公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神示意那些个聋哑老宫娥守在房外,这才拔步回了皇帝寝宫,躬身对那白屏帘后的人影道:“已说服那阿七留下……老奴也按皇上吩咐问过她想如何惩处那冯四解恨,她原话是说……‘他娘的,放了吧!我回头碰见那老家伙,自个揍他一顿才是解恨!’”……
    微风入室,屏影微晃,茶汤刚刚煮得浓郁……
    那屏后的人,幽幽淡淡的道:“她说放,那就去放了吧!”
    修长的手指缓缓握起一杯浓青的茶汤,轻轻抿了一口,薄唇开合,轻缓道:“只是她以后的日子,还是得让她过得苦些才好……”……
    ……
    三日后的一大早,当阿七被莫公公领进玉烛殿时,她有些惊讶……
    这玉烛殿外,雕梁画栋很是精美,可这寝宫内的摆设却很简单,一方大的落地白绢素屏将偌大的宫室分为里外两间,而外间正中一张青石所制的大石榻,榻前一方矮案,榻右堆着十来个朱红木箱,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空旷的大殿透着一股子冰凉清冷之气。
    正想绕到那素屏所隔的里间瞅上一瞅,却被莫公公叫住,并肃然道:“这玉烛殿是皇上寝宫,你以后只能白日进出这外间,那屏风后是不许任何人踏入的!”
    说到此,莫公公语声低冷了几分,道:“若你不想死的话,就要记得老朽的话!”
    “这是皇上寝宫!?”
    阿七瞪眼呲牙,也就是说这里正是她先前险些送命的地方?细瞥那石榻的榻壁上果是浮雕着云中傲颈之龙,而那方白绢素屏,骤想那两夜其后飘动着的黑影……
    阿七大抽了几口凉气,颤颤商量道:“就不能让我去别的殿里干活么?”
    莫公公板着脸为难,道:“你这张脸只适合这里……因为这里平素无人敢来!你平素也不要四处走动才好……”
    “也是……”
    阿七扯着嘴角抓了抓又微发痒的右脸,这后宫那么些娇贵女眷,若是被她这张阴阳脸吓出个好歹,那可不是她这条小贱命承担得起的……
    见她点了头,莫公公容色才放缓了一些,和霭了两分,指指这外间道:“你每日就负责这屋里的洒扫和浆洗皇上的衣物吧!皇上好洁,宫中定要一尘不染,衣袍也要干净整洁,还要用特制的香薰过!”
    阿七瞥了眼这外间,虽说偌大,但打扫这等小事,在“百花楼”早干得得心应手,自是当下挽了衣袖,笑嘻嘻的一口应承,可莫公公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生平头回感叹这人生艰难。
    只见莫公公笑容可掬的步到那榻右,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朱红的木箱一一打开,指着里面满满堆放的卷册,道:“包括这些书卷,皇上有旨也都要一尘不染!”
    阿七凑上去一看,有竹简有纸册,但皆是陈旧而灰黄,散发着浓烈的霉味儿,还有些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灰白色虫子在书间游窜。
    这些书一看都是年代久远,稍一碰便唏唏唰唰的掉粉末,除了一把火烧掉,怎么一尘不染?
    莫公公见阿七瞪着大眼傻愣愣的模样,真觉好笑又可怜,谁让这丫头那晚还说了什么“我做鬼也要阉了你”这样得罪皇上的话,自然是要吃些苦头让皇上顺气儿的,指了指殿外一片空旷的院落,道:“这些书卷虽说长了霉生了虫,每日搬出去晒晒,自然就洁净起来了嘛!”
    “呀!你老人家懂得真多!”
    阿七喜笑颜开的撸起衣袖便是要去搬书,又被莫公公拽住,一脸板正的道:“但这些都是皇上的珍藏,你可定要留心,绝不能弄坏了哪怕一页一角。干不好,你轻则拿不到月钱,重则丢了小命啊!”
    “哦!哦!哦!那我像别人捧祖宗牌位那般将它们捧起来,可以了吧?”
    阿七呲了呲牙,小心翼翼的捧起几卷书来。他娘的,她一个孤儿,自是没有祖宗牌位可以捧,但姑摸着别人捧着祖宗牌位时定也就是她此时的心情,磕不得碰不得,万分敬畏,很想泪流。
    “嗯,嗯,这就对了,对了……”
    莫公公赞赏的点着头,却见那屏后乍然飘出一片素白长绢,直直绕上了阿七的脖颈……
    这颈上骤来的冰凉,骇得阿七一个趔跄,瞥见那白屏后果有人影轻晃,些微轻咳,这“失心疯”竟是一直在那屏后……
    阿七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双行,嚎声哭道:“皇上饶命啊,我,我,不,不,是奴婢定会好好干活,好好晒书,将它们像祖宗牌位一般的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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