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8 第八章 艳光


他娘的,这世上果是有鬼!
    阿七慌忙捂住自个的嘴,蹲到道旁一块大石之后。拼力稳了稳心神,自我宽慰道,有鬼也不要紧,人有人路,鬼有鬼道,只要当什么都没看见,不要打扰,也就是了。
    这般想着,便是蹲稳小身子,轻轻挪步想要逃离,可那“太极殿”中却骤然响起一缕萧声,由低到高,由轻到响,飘飘悠悠,在这万籁俱寂的宫中婉转回旋……
    而伴着这萧声,无数的轻飘幽影从宫城四面八方而出,或着宫女衫裙,或着宦官袍服,甚至还有穿戴妃嫔鲜丽华服的,可他们都无一例外的是,脸面皆无,且没有影子……
    阿七感受着这四周弥散的越发浓厚的阴冷寒气,竭力屏着呼吸,这离天明还早,该怎么从这丛丛的鬼影中逃得回去?冷汗迅速将衣衫湿透,一阵阴风扑面,她忍不住一个寒颤,打了个喷嚏。
    这饱寒着人气的喷嚏而出,那萧声也忽然一个盘旋……
    阿七骤见那些无脸鬼转过了头来,直直朝她涌来,且从袖中纷纷伸出了惨白的双手,带着乌青的长甲朝她探了过来,一只只鬼爪戳上她的发顶,如玩耍一般的弄乱了她一早梳了许久的双鬟。
    头发散乱下来,寒凉也幽幽沉下,阿七却忽然觉着不那么怕了,因细看这些无脸鬼皆是行动木然,抖抖嗦嗦的如被人操控的木偶,而操控它们的自不必说,定是那殿中的诡异萧声……
    阿七想起曾听平老先生随口讲起,这鬼也分数种,什么吊死鬼、溺水鬼、刀劳鬼、疟疾鬼,五花八门,约有百种,而如眼前这种无脸鬼,先前听都没有听过,而且厉鬼杀人害命都是能自主行动,这些无脸鬼却被萧声所控,可见也是没多大本事……
    阿七忽想起有跑江湖算命的不是曾说她罕见的阴阳脸,天生奇相,鬼怪皆惧么?想到此,阿七觉着不如姑且信上一次,遂抬手将散发朝耳后一捋,蓦然扬脸,双目大瞪,扯着嗓子骂道:“不想鬼都做不成,就都给我麻利儿的滚开!”
    说这狠话时,阿七随手拾起身旁一根枯枝,骤然站起身来,朝袭向她的鬼影胡乱抽去,因曾听神婆说过,鬼是阴物,惧怕阳气,人越是笃定硬气,越是能压得住邪,口中还胡乱念了两句“天罡正气!”……
    兴许是被阿七的气势骇住,兴许是被阿七眼眸中骤然浮现的幽蓝吓住,竟是齐齐木然不动了,皆歪着脖子,一副伸手抬脚的木偶相,接着又听那殿中传来一声短促清脆的萧音,那些鬼影竟是纷纷飘散开来,化成了一缕缕青幽的寒气……
    四周又恢复了先前死寂,却比先前更透出一片残花叶败的肃冷……
    阿七这才微微喘了声气,摸索着去拾起那翠珠借给她的宫灯。鬼是退了,可这宫灯也灭了,一片昏黑,该怎么寻路回那玉烛殿后的小院啊?
    阿七抱着那宫灯,靠那绸制灯面上残微的余温稳了稳心神,又瞥了眼那“太极殿”,先前鬼现鬼消似都跟那殿中传出的萧声有关,曾听平老先生说起过一些驱鬼降鬼的法器,什么桃木剑,青铜镜,多种多样,却没听过有萧……
    若那太极殿中是人控鬼,那这控鬼的法器倒是清丽脱俗得很,只是这大半夜的放鬼吓她,这人心肝却也是乌黑得发了亮。
    阿七想到此,气得咬了咬牙,壮着胆子想挪去那殿中看个究竟,却见前头道口又飘来一盏亮火,依稀可见又是身着宦官的衣袍,行动起来一踮一踮的,甚是鬼祟。
    “他娘的,有完没完了?”
    阿七摸索拾起一块小石子,在手间掂了掂,便朝那鬼宦砸去……
    “唉呦喂!”,石子飞出,准确无误,可那“鬼宦”竟是捂头发出了一声痛呼……
    “冯公公!?”
    阿七闻声愣了一愣,然后欢喜的奔了上去,果见是那张尚还鼻青脸肿的老脸,此时正捂着额头,瞪着阿七,歪嘴骂道:“哪个天杀的扔石头打我?”
    “唉呀呀……”
    阿七翻了下眼皮,佯装四顾,幽声道:“这要你自个领悟!”
    冯公公瞪了阿七一眼,道:“领悟?难不成是鬼扔的?”
    “嘿!你真有慧根!”
    阿七扯着嘴角嘿嘿一笑,道:“毕竟如我这般的穷鬼那也是鬼啊!”
    说这话时,四周似又有阴寒之气轻涌,冯公公也抖一个哆嗦,瞥眼四周的昏晦,似乎随时都会再涌出一两只奇怪的玩意儿来,慌忙扯了阿七胳膊便是一路小跑。直到回到那浆衣院的屋中,将油灯燃亮,冯公公才凑了过来,战兢着低声问道:“你真撞见鬼影了?”
    阿七抬手抓了抓右脸,扯着嘴角点了点头,将刚才所见讲了一番,当然也不忘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下自个斗鬼的英勇壮举。听得冯公公颤抖着八字眉,由衷道:“见了那些无脸鬼,还能活着的,你是第二个!”
    “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
    阿七随口好奇一问,便是瞥见冯公公满脸自豪的拍了拍心口。阿七半信半疑的呲了呲牙,道:“所以,大半夜的,你就是特意出去撞鬼的?”
    “呸!呸!呸!”
    冯公公连唾三声,倒耷着眉,掀着白眼,倒是小福揉着惺忪的睡眼蹓进屋来插话,道:“冯阿爷是先前见你跟那朴嬷嬷走了,又许久不回,便是前去找找你的!”
    “哦?哦……”
    阿七愣了一愣,扭头见冯公公已牵着小福提了宫灯,出了屋门,还指了指院外不远处一间小屋,没好气的对她道:“我和小福就住那屋,有事就扯着嗓子叫唤一声!”
    阿七呵呵笑着连连点头,望眼冯公公揉着额头,颠颠离去的背影,竟是抖然觉着,这老家伙的丑模样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
    天色未亮,不待鸡鸣,阿七便是起了身,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自也不是换个住处就改得了的,打水将自个梳洗干净,这再拎了一桶清水搁到那冯公公和小福住的屋前,这才回屋去将昨夜从翠珠处借的宫灯取下来,细细将绸面上沾的泥土擦拭干净,打算这就将这宫灯前去还了。
    出了院门,见冯公公已起,额头挂着颗大包,青着张脸,正在屋檐下领着呵欠连连的小福傻愣愣的抖手抖脚,还美其名曰“强身健体五禽戏”……
    “嘿,真早啊!”
    阿七嘿嘿笑着,随手拍拍小福的头,随口道了一句“小矮墩要长个哦!”……
    冯公公垂着眼皮看了眼阿七手中那有“显阳殿”字样的宫灯,耷了下八字眉,随手取水抹了把脸,道:“我老人家随你一道去吧!你那张丑脸,大白天的莫吓到了人!”
    阿七呲着牙道了声“好”,心下倒是领悟,这老家伙该是怕她又走错道,撞到些不干不净的玩意儿,又一想,凑上去轻声问道:“那鬼影真不是人在搞鬼?”……
    这话一问,便遭了冯公公白眼,垮着张老脸在前头领路,不言不语,这不称他那滑稽长相的沉默,却又有着很称他的肃然,这让阿七抖然了悟这宫城昏晦,不可再问……
    ……
    到了“显阳殿”时,天时尚早,但殿外已有洒扫的宫娥,冯公公替阿七上前询问翠珠在哪忙碌?那正在殿外花园扯着草皮的宫娥却是一脸茫然,道:“显阳殿没有叫翠珠的宫人啊?”
    没有?
    阿七诧然的眨了眨眼,正要描述一番那翠珠的模样,却已被冯公公扯了胳膊,强拽离去。
    “你扯我做什?那金钗我总得要回来!”
    阿七没好气的扭头一瞪冯公公,可头顶却是挨了冯公公一个栗子,且听他低声道:“这宫里的人,说没有就是没有,想要长命,就少吭声,莫贪财……”
    见冯公公说这话时,八字眉微扬,竟是一脸肃然,这让阿七想起昨夜那些穿着宫人衣装的鬼影,这宫里阴气深重,从人到鬼,兴许真的只是转瞬之间。琢磨到此,倒也点了点头,只是捶着心口,瘪嘴道:“那金钗看起来可值钱了!可惜了,可惜了!”
    这话又招来冯公公白眼,道:“没听说过,横财常会招来横祸?再说了,你瞅你那丑脸穷酸样,像是戴金钗的?”
    正这般说,又闻前方道口有车轮碾地之声,阿七正要扬头打望,已被冯公公神色端警的拽跪在地,一同埋首伏跪在了宫道旁。
    阿七尚没来得及反应,便已见几个宫娥护着一辆羊车从道口而来,车虽用四只羊拉,但很是豪华,车梁卷角涂金,车壁雕着展翅的鸾鸟,漆着赤红的颜色,车窗很大,悬着赤红的纱帘,借着那车梁的宫灯,隐隐可见那车中端坐的是一个女人,发髻高耸,钗珠轻晃……
    阿七想,这么大排场,该是这宫中哪个妃嫔吧,能被选为妃嫔的女子都是万里挑一,想来定是美艳不可方物,正这般想着,恰一阵风过,抚起纱帘,那车中女子微微别过头来,一双微挑的凤眸,只轻轻一瞥,便是艳光四射……
    阿七自认在“百花楼”见的都是美人,可比起这女子的容色艳光,贵胄气韵,便真是相形见拙,没了颜色。
    这般一叹,阿七便看得双眼儿有些发直,本该低埋的脑袋也不自觉的抬得失了分寸,那车中的女子似有所感,眸色抖黯,轻轻挥手,羊车骤停,一只纤手伸出窗外,端端的朝阿七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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