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9 第九章 凌乱


阿七惊了一惊,顿悟出是她刚观瞻美人,而失了分寸……
    不待那些宫人来拖,冯公公忙拎着阿七跪走几步,让她伏跪在那羊车车窗之下,叩首道:“这小贱婢刚刚进宫,不懂规矩,求韦贵妃饶她贱命!”
    韦贵妃?
    阿七趴在地上暗暗思量,在宫外时就听过,那“失心疯”皇帝继位以来,并未立后,虽说时不时要择选女人入宫侍寝,但上了龙榻的都活不过第二日,所以,这皇帝的后宫活着且有品级的就只有一个韦贵妃。难怪在宫中行车也这般大的排场啊?
    能在“失心疯”皇帝身边活着享受荣华,可想而知定是很有本事手段,真是得罪不得。阿七也连忙叩头,诚惶诚恐的道:“奴婢不懂规矩,冒犯了贵妃,求贵妃饶命啊!饶命啊!”
    本以为这番话一出,便该安然渡过,可不料那车帘却再度掀开,那只纤细的玉手伸出,涂着桃红甲色的手指轻缓一抬,这显是示意阿七抬起脸来。
    可这却让阿七更暗暗忐忑,她这张阴阳脸,甚是骇人,若是让这韦贵妃受了惊吓,不更是死路一条,便是将头又埋低了两分,道:“奴婢的脸奇丑,怕惊着贵妃!”
    “奇丑?”
    这话却反倒是让那韦贵妃起了兴致,轻一挥手,便有左右宫人强行上前掰起了阿七的下巴……
    日头初升,一道微阳恰落在阿七那有一片乌黑的右脸,阴阳交会,诡异莫测。那帘后的凤眸微微一黯,似真是被阿七的丑脸惊了心神,带着薄怒道:“这副丑模样竟是敢出来污了本宫的眼,拖下去杖二十!”
    “杖二十?”
    阿七刚一惊声,便已是被两强壮宫人架起胳膊,拖去道旁,重摁在地,磕得一身骨头都是闷疼,再看那高高扬起的带着毛边儿的大竹板子,寻思别说挨个二十,就是一下,她这副小身板儿怕是也要折在此处了……
    正在寻思对策,已听冯公公急道:“韦贵妃饶命啊,这小贱婢是皇上留下的,这一下打死了,怕是会惹皇上不悦啊!”
    阿七闻言,心下暗起生机,这韦贵妃再威风八面也是那“失心疯”妃嫔,兴许会看在那皇帝脸面而饶她小命,连忙拖着哭腔道:“是啊!是啊!奴婢是在玉烛殿当差的!”
    “玉烛殿?”
    这话一出倒真让韦贵妃纤指扶额,可做了一瞬思量后却又冷笑道:“玉烛殿从不设宫婢,若皇上真那般看重你这个丑贱婢,那便让皇上来我永禾宫要人吧?”,说毕,便令人取来一条麻绳绕了阿七双手绑在羊车之后,拖拽而行……
    阿七抖了抖手,麻绳甚粗,与肖大娘摊上悬挂猪肉的绳子一样的扎实,而她眼下与那些猪肉的命运大概也只差一把抹颈的屠刀了。试问那“失心疯”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个貌丑的贱婢而去惹宠妃不快?这眼下被拖去什么永禾宫,怕是真要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可既是垂死,怎么的也要挣扎一番,阿七索性将腿一软,扑倒在地,由着那羊车拖行,且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贵妃这么美,心胸定也是很大度的,不会跟奴婢计较的……饶了奴婢的小贱命,奴婢定是会记得贵妃的大恩大德,在皇上面前日夜颂扬,求皇上时刻记得贵妃的好……”
    这哭得凄烈,嚎得动人,早吓得冯公公的魂魄飘飞,悄抬眼见韦贵妃的眸色却微有一动,兴许是被闹得烦了,兴许是因阿七这话真是讨了她的欢心,竟是令松开了阿七,看了眼阿七已被青石地面磨破的宫裙,对冯公公冷声喝道:“看好了她!下回再出来游走,本宫定不会这般轻饶!”
    一听这话,冯公公自是连声应诺,慌忙上前扯着阿七让到道旁,直到待那羊车走远,这才抖了抖八字眉,低声道:“长记性了?你想在宫里活命,定要记得那个‘永禾宫’韦贵妃,见了定要记得绕道而行,万不可得罪!”……
    受了刚才的惊吓,阿七自是揉着生疼的膝盖连连点头,扭头见冯公公斟酌一瞬后,有些脸难的道:“还是觉着告诉你为好,其实韦贵妃并不姓韦……”
    “是么?”
    阿七见冯公公这明明想说,却又故意卖着关子的模样,扯扯嘴角懒得搭理。她对别人的姓氏并没任何兴趣,就如她不也连个姓都没有,可冯公公接下来的一番耳语却是让她惊讶诧然,久久难平……
    冯公公竟是说韦贵妃本也姓刘,是陆太皇太后亲生的女儿!
    阿七顿觉头脑有点凌乱,掰着指头算算,这陆太皇太后是那“失心疯”皇帝的祖母,那韦贵妃却是陆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那也就是说韦贵妃应当是“失心疯”的姑母?可这明明长着“失心疯”一辈,这怎的成了“失心疯”的贵妃?
    冯公公揉了揉老脸,叹了声长气,道:“韦贵妃原名叫刘玉媚,先帝时被封为新蔡公主!嫁王侍中之子王南之为妻……”
    “王南之”这个名,阿七倒是听过,正是那王牡丹的大哥。可是听说两年前,那新蔡公主已然暴毙,怎的还活在宫中,且化身成了韦贵妃?
    冯公公抬头望天,伤感的模样老气横秋,叹着气说了半晌,虽言辞隐晦,但阿七倒也全都听了明白,也就是说两年前,“失心疯”皇帝继位,新蔡公主入宫恭贺,因容貌绝色,让那皇帝顾不得人伦纲常,强留在了宫中,只是杀了一名与新蔡公主身形相近的宫女送回王家,用公主的礼仪殡葬,对外称新蔡公主已死。也正因此,王南之有些怨言,激怒皇帝将王家男子流放,女子为妓!
    虽说冯公公再三叹道“皇上定也有隐衷!”,但阿七仍是恶心得唾了又唾……
    在“百花楼”十年,阿七自认听多了也见多了那些淫邪陋癖的男人,可是淫邪到将自个姑母都拖上床榻的,她还第一回听说。也难怪刚才见那韦贵妃眸中似有忧怨之色,摊上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失心疯”侄子,被迫与丈夫生离,怎能不哀不怨?
    想着还要在那“失心疯”的玉烛殿干上十年,阿七转了抓隐隐发凉的头皮,无语望苍天,这长长的十年,又该怎么去熬?
    ……
    天气渐寒,转眼就已近冬至……
    阿七入宫已快一个月了,这近一月来,阿七谨慎小心,也很勤奋,不但认识了那长长书籍名录上的所有字,还能读懂些简单的文章。阿七沾沾自喜,她觉着如今放眼全建康城,也找不出哪个倒夜香的有她识得字多。
    而更让她欢喜的事,莫公公夸她干活卖力,竟是提前发放给了她第一个月的工钱,她为此特意让小福去帮她找了一小块白布,缝了个钱袋子。捧着那沉甸称手的钱袋,泫然想泣,激动得真是不知怎么安放才好。
    只是想起埋在“百花楼”茅厕后的那装钱的陶坛子还是有些糟心,那可也是她好几年的血汗钱啊,什么时候能出宫去挖了带回来才好?
    可是,莫公公板正的对她说,宫女没到二十五岁,是不能擅自出宫的。
    他娘的,她今年十五,还有十年,长长的十年,就算花婆不衰到将“百花楼”关张,可那后院的茅厕也难保不会动土,不会改建,她的钱坛子真能安稳的待在土里十年,乖乖等着她这主人来带它们重见天日?
    不过莫公公又说,不能擅自出宫,若能求个圣旨放她出去一趟,也未为不可?
    啧,找“失心疯”求圣旨,这是嫌日子平淡,贱命太长?想那李铁匠想从他“失心疯”老婆手里求一两个钱买酒喝,都是要被扒一成皮的啊……
    这近一个月来,她只是白日在玉烛殿干活,对那“失心疯”皇帝避之唯恐不及,偶尔去殿中打扫时,听见那素白屏风后有些许声响,她都赶快轻手轻脚的退出殿去。“失心疯”的人时好时坏,她这张脸皮虽丑,但也总比被拨掉没脸没皮的好吧?
    阿七只能用钱财毕竟乃身外物来安抚下自个心灵。望了眼此时日上三竿,按经验这个时辰,“失心疯”皇帝应当不在殿中。
    阿七拎着水桶进了殿,将那青石地板的地缝都擦得一尘不染,见大堆换下的衣物又已堆在了那屏风外的篓子里,她照旧用大布单包好,抱出去洗。
    这“失心疯”皇帝真是好洁成癖的,每日里里外外的袍服衣衫至少都要换上三回,她每日都要洗上两三个时辰,洗完还要细细熏香。
    只是,那些衣袍所用的熏香也是奇特,竟就是那些庙中所用的长香,可那么重的香火气也掩不住那衣衫上本来的古怪如夜昙花的香味。她知有的人是有体香的,她想这“失心疯”不愧是皇帝,这身体的香味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
    阿七刚将那些换洗的衣物包好,要拔步出殿,却听见那素白屏风后传来微微的轻咳,还有烹茶窜出的热气附着在那屏风的白绢上,试问谁活腻味了敢在“失心疯”的住处烹茶?所以,那“失心疯”定是在那屏风后头。
    阿七惊了一惊,忙抱着衣物踮着脚尖,轻手轻脚的朝殿外退去,可刚贼兮兮的退了两步,竟是听那屏风后传来摔碎瓷器的声响,接着听那曾如鬼魅般入她梦境的语声,幽冷喝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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