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10 第十章 凤鸣


听那一声冷喝,阿七胆颤心惊的抖了一抖,听这声调摆明是带着渤发的怒气,可是,她一声没吭,老老实实的干活,怎的招惹到他了?不过,“失心疯”嘛,情绪的确是不能以正常人度量的,稳了稳心神,竭力做出一副狗腿的形神,道:“皇上,有什么吩咐呢?上刀山下油锅,奴婢都去办!”
    那屏风后的人似气息不畅的微微咳喘,那似不悦,但又似有火被细雨轻浇的无奈,只剩几许燃不旺盛的火星子,静了一瞬后,忽似挑衅般的道:“你是想出宫?”
    这忽然的一句倒又让阿七一惮,想出宫这类话可是宫中禁忌,这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答想,他定会觉着他这皇帝果是臭名昭著,不得人心,一怒之下就要了她的小命。可若答不想,他定又会认定她是不说实话,欺君妄上,又一怒之下,要了她小命。
    阿七斟酌到此,暗吸口凉气,而闻声赶来的莫公公,见这局面,忙瞪她一眼,皱眉道:“还不快禀明实话!”
    阿七寻思,这些日子来,莫公公虽说板正,但待她甚好,听他提点定是没错,悄瞥了眼那白屏帘后,索性大着胆子回话:“奴婢对皇上忠心耿耿的,可不是想出宫,不是的……是奴婢先前在那‘百花楼’的茅厕后头埋了半坛子钱,本是前两年攒下来想赎身的,奴婢只是想出宫去挖回来!”
    “茅……厕?”
    那屏风后竟是传来一声轻低的笑声……
    这笑声一出,阿七扯了扯嘴角,他娘的,有什么可笑的?人吃五谷杂粮,难不成还不去那个地方?转又一想,好像这玉烛殿周围的确是没有茅厕啊,而她天天在这殿里打扫,也从没见这“失心疯”有夜香要她去倒?
    这般一想,便又有些寒毛倒立的悚然,那李铁匠的疯老婆要发疯之前也常会这般不明不白的忽然发笑,接着便会开始揪着李铁匠撒疯抓扯,不挂彩不脱手……
    ……
    都不知阿七这般心怀忐忑的游思,可一旁的莫公公倒是欢喜,这已多久没听到皇上这般笑过了,轻拍了拍阿七的头,朝那屏后笑道:“是啊!是啊!阿七先前也与老奴提起过,她花了许久才攒下来的辛苦钱啊,不容易,不容易的!”
    那屏风后的人微有一嗤,显是觉阿七的那点“辛苦钱”不值一提,但似思量后,仍是道:“好!冬至夜,朕就允你出宫一趟!”……
    这忽然而来的顺利,让阿七惊喜的险些眼泪迸流,赌咒发誓以后定要更为卖力干活为皇上效忠,听得那屏后人似心情大好,又浅淡的笑了几声,这让莫公公更感欣慰,回头还又塞给阿七几十铢钱,说这是皇上赏的,让她出宫时能顺道买些零嘴解一解谗,又拍拍她头,轻声道:“阿七啊,以后多陪皇上说说话啊!皇上爱听!”……
    阿七捧着那钱,发了会愣,莫公公说这钱是“失心疯”赏的,她是不信的,不过从莫公公的这言语间听得出,那“失心疯”乖僻孤独,活得很不快活……
    这个揣测一起,阿七忙摇了摇头,生而为人便不会没有烦心事,能快活时且快活,就如今日又赚了这笔钱,冬至出宫时就可以去买二两好酒给肖大娘,买两杆好笔给平老先生,再买些安神药给李铁匠的疯老婆……
    当然了,还有花婆那个时常下水不通的凶婆子,还没想到送她个什么?但这般一想,已是觉着有种衣锦还乡的错觉,顿时不就快活起来了……
    ……
    阿七期盼的冬至转眼就到了,冬至习俗,皇家祭祖,这三日来宫中上下都忙成了一片,就连小福都被安排了不少活计,可唯独阿七这个玉烛殿的宫女却反倒清闲了不少。
    皇帝已三日没有衣物需要更换浆洗,因着这三日似都未住在玉烛殿中,其间那朴嬷嬷来了一次,被莫公公客气劝回,说什么:“劳烦嬷嬷对太皇太后回话吧,皇上龙体有恙,这祭祖还是要由太皇太后代为主持!”
    啧,那“失心疯”皇帝竟是连祖宗都不祭,这是不是就是书上写的数典忘祖?还是觉着自个恶贯满盈,无脸去拜列祖列宗?
    不过,这些事,阿七觉着都跟她没有什么干系,她只要本分的擦好地板,浆好衣袍,平平安安的赚够十年工钱,就能出宫去过好日子了。每想到此,她都觉得这日子还是很有奔头的。
    ……
    日落西山,阿七从玉烛殿做完活计,便喜滋滋的去找冯公公打算要身平民衣装,好出宫去那“百花楼”挖她的钱坛子,可迎头却撞见冯公公在屋前急得跺脚,说是小福午后被“永禾宫”韦贵妃的人叫去帮忙,到此时都没回来,四处找遍了,也没见踪影……
    “眼看天就要黑透了,要是小福在宫里遇见个什么?怎么得了?”
    冯公公说着便是老泪纵横,去屋檐摘了一盏宫灯,又匆匆出外找寻了……
    阿七想起那夜宫中所见的鬼影,也紧张的抓了抓右脸,可不是,小福可不像她,丑得避邪,遇到点什么,不得生生吓死。可是,小福一向听话乖巧,会跑去了哪里?
    一阵风过,又添寒意……
    阿七却是抖然一现灵光,昨日小福还搓着冻得发紫的小手抹着眼泪说:“天冷了,冯阿爷腿疼的老毛病有犯了,要是有个小炉子能搁在屋子里给冯阿爷烤烤火就好了。记得那‘凤鸣堂’的阁楼屋角好像就有一只小铜炉子呢,能拿来用用就好了!”
    小福口中的“凤鸣堂”就是阿七起被掳进宫来的第二日住过的那间阁楼。听说早已废弃,而小福莫非是心疼着冯公公,真去那“凤鸣堂”拿炉子了?毕竟去废弃的地方,收些破铜烂铁来用,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不论小福是不是去了“凤鸣堂”,还是去找找为好!
    看天色不早,阿七不再敢担搁,便是一路寻了过去,那“凤鸣堂”在宫城东面,靠着宫墙而立,四周空旷,很是荒凉,而且,宫人似乎走到此处也是绕道而行了,以至于那院前的道上杂草都已过膝。
    她曾问小福“凤鸣堂”这么好的院子,这么妙的阁楼,怎么就废弃不用了。小福也说不太清,只说好像这里许久以前吊死过一个先帝的妃嫔,就时常闹鬼,便是没人敢来了。
    闹鬼?
    阿七抓了抓自个右脸的“驴踢印”,有这张避邪丑脸,进去找找应也没什么所谓。大着胆子到了那院前,大门竟是没锁,推门而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小福”,除了风抚落叶之声,竟是连个回音儿都没有……
    阿七失望的摁了摁额角,很是焦忧,转身正要去别处找寻,却忽见一道小影从她眼前飞快跑过,还直直奔进了那院中的阁楼,似乎身着的就是小宦官的衣装,身形也像极了小福……
    虽说明知诡异,可那一瞬,阿七却似被什么异力所导,竟是也跟着那小影朝那阁楼奔去,爬过那尘灰漫步的楼道,绕过几个廊台,这才停了下来。
    一阵异风刮过,她一个激灵,刚还浑沌的头脑也忽的清醒过来,定眼一看,她此时竟是停在她上回住过的那间空房的门前,而那门缝中还透出微弱的灯光……
    有人?
    阿七诧了一诧,不是说已经废弃了么?这般想着却是忍不住凑到那门缝中瞅去,刹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昏暗的灯光中,只见那墙边所摆的大铜镜前竟是端坐着一个身穿素白长袍的背影,正手持着一柄玉梳,对着铜镜一下一下的顺着那如瀑的黑发,而铜镜前还摆着一只漆红的妆奁,其中搁满了钗环簪饰。
    这个……这个莫非就是那传言中的女鬼?
    阿七顿时禀了呼吸,这宫城中真是处处冤孽,没一处清静,忙双手作了个揖,可就算是含冤而死的女鬼,那也与她阿七无关,不要打扰就是,忙踮了脚尖,打算溜掉……
    可刚一挪步,却忽听那屋中传出一声异响,下一瞬便见那屋门骤开,随着一道破门而出的寒凉,一条白绫如飞蛇一般飞窜,端端的缠上她的脖颈,将她的小身板一扯,便朝屋中拽去……
    阿七慌忙用双脚死勾住门框,双手竭力扯住那缠颈的白绫,并竭力扭头将她那有着“驴踢印”的右脸暴露在那昏晦的灯光之中,期盼她这张能避邪的阴阳脸能慑住那冤厉。
    脸面一露,阴阳不明,那女鬼似真有一悚,因阿七感那缠住她脖颈的白绫刹时一松,顿有些新鲜空气灌进口鼻,她咳喘之间惊见一道白影从她眼前飘飞而过……
    可就那一瞬,阿七分明看见一张散发轻垂,白纱罩面的脸,而露在外的那双微挑的凤眸,眸光深邃,眸底似有深潭,幽冷得令人浑身寒气。
    这双眼,阿七并不觉陌生,那宫道上,羊车里,就是这一双眼,只轻轻一瞥,便是艳光四射,惊然之间,脱口呼道:“韦贵妃!”
    这好死不死的一句脱口,只见那女鬼骤然回首,同时感一道异力劈面而来,阿七翻了个白眼,便是眼前一黑……
    那双深邃的凤眸低头盯住那已绵软昏倒在地的阿七,深不见底的眸中有些异光轻幽浮动,而门口已跪倒了莫公公那板正的身影,战兢道:“皇上恕罪,老奴未留意阿七进了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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