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11 第十一章 幸事


入室的凉风抚起他如瀑的乌黑长发,卷下那罩面的白纱,薄唇轻启,若有所思的幽凉道:“她竟是能擅自进得了这阁楼?”
    莫公公悄瞥那张倾城绝美,雌雄难辩的容颜,斟酌皇上说出这话时并无杀气,定该是有饶了阿七小命之意。正要躬身上前将阿七挪走,却是见刘子鸾已是俯下身来,将阿七拦腰抱起,轻搁在了那榻上,还探手轻掀开阿七的衣襟,看了看那刚被白绢勒出青淤的脖颈……
    莫公公见此,倒微怔了一怔,从小伺候皇上长大,还第一回见皇上对人这般不自觉的关切,而且还是个擅闯阁楼,惊了他圣驾的女子……
    思量到此,莫公公忙知情识趣的退出房去,还轻轻掩上了房门,心下思度,阿七虽是丑了些,但也是个女子,若皇上真能宠幸了她倒是幸事,毕竟皇上也是十八,男儿血气总是要有所疏解才好……
    外人都说皇上荒淫残暴,广纳彩女,可只有他莫公公知,皇上这般年岁,连女子的小手都没正经牵过,这其间的凄苦端由,怎与外人说道啊?
    ……
    莫公公的心下纷飞着桃花春意,刘子鸾此时却是琢磨着别的事情,探手取过灯盏,又细细端视阿七右脸上的“驴踢印”,先前她在“太极殿”外撞见无脸鬼安然逃过,但这并不能表明她就是一副鬼怪不侵的天生奇相。可是今夜能如此轻易的闯入这阁楼,难道真是因这“驴踢印”,所以,他设在这阁楼外的结界,对她也不起作用?
    正在思度,那窗外似有轻微异风轻扑窗棱,微一蹙眉,轻轻扬袖,窗猛然开启,便见一只拳头大小的圆影从窗外滚了进来,抖了抖圆润的小身子,便是化成了一只才出生的白色奶犬模样,只是四足上没有犬爪,后背正中还多了一对如鸽子般的小翅膀,微微的扇动着……
    刘子鸾抬起修长手指轻敲了敲这古怪物的小脑袋,微嗔道:“阿灵,若没猜错,是你引她闯进来的吧?”
    被唤作阿灵的小怪扑楞了一下小翅膀,眨了眨一双小绿豆眼,竟是嘤嘤的发出三四岁男童般的稚嫩语声,可语调却又一本正经……
    “阿灵我是为主人你着想呢……要是你再不破了你那要命的童子之身,好好修习阴阳交合天地之道,那龙骨避邪剑你怎么能练得成呢?练不成,你怎么肃得清鬼怪呢?肃不清鬼怪,你怎么有脸去见你阿爷的阿爷的阿爷的啊……啊……”
    尚在絮叨,已被刘子鸾随手挥袖搅起的一片凉风刮出了窗去,摇头道了一声“啰嗦”,虽心下也暗觉阿灵这话有些道理,可他刘子鸾是那趁人昏睡而行苟且的窝囊废么?
    这般想着,刘子鸾扭头看向阿七,见她半张着嘴,此时已是睡得一副死沉的模样,忍不得抬手揪了揪她的脸,嗤道:“人丑,这睡相也真是难看得很!”
    正在梦中的阿七被揪得皱了皱鼻,抬手胡乱在空中抓了两把,这一抓却是恰巧薅住了刘子鸾那散垂而下的一缕柔顺的黑发。
    刘子鸾微蹙眉头,抬手去掰她的爪,可这一掰她那爪子却反抠得越发紧了,寻思她此时正在恶梦,梦见落入水中,而手中那缕黑发,没准就是抓住的一把稻草……
    心疼着那养得辛苦的长发,刘子鸾有些无奈,这低弯着脖颈的姿势毕竟也不太舒泰,索性就躺倒了榻上,还微侧了侧身子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想待她梦魇过了,再抽了头发而去,心下却也不免纠结,想他好歹也是堂堂一国之君竟是为个丑丫头这般屈了贵体,便是忍不得狠狠侧目瞪她。
    可这一瞪,刘子鸾却微有些怔,她躺在他的右侧,他恰见的是她的左脸,竟是这般光洁白皙,在昏黄的灯光下淡淡的氤氲出玉般的光泽,让他忍不得抬起手指轻抚了一抚……
    她口鼻间淡暖平缓的气息在手间沁开,掌心微痒,刘子鸾忽觉着心上某处似也被挠了一般,抓得心上这些年第一回有了些异样的念想。
    他又轻朝她凑得近了些,其实,细看起来她杏眸翘鼻,睫毛纤长,樱桃小口,若不那右脸乌黑的一块,兴许,她该是个美人。遂蹙了蹙眉,丑丫头就是丑丫头,与美可搭不上什么干系?
    这般想着,用力掰开她抓着他头发的小手,发虽脱手,却见她的小手竟是微微颤抖起来,紧阖的眼眸,长睫还急颤起来,该是手中没了抓拿而致梦魇更深了些,顿觉些许无奈,随手扯过被角想塞在她手中,可瞥见她的小手却又愣住,瘦瘦薄薄,指节细长,可是掌心竟是布满老茧,皮肤上也皲开一道道青紫的口子……
    想是这天气寒了,双手却每日在凉水中泡起的冻伤。这丑丫头从小到大都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吧?心上莫名的浮过一丝晦涩的怜惜,不经意的侧了侧身将那小身子试着揽进了臂弯。
    这小身板真是太轻瘦单薄了,但兴许是吃了数日素食,不但脱尽了那宫外沾染的馊秽之气,小身子竟是还沁出一股清清淡淡的幽香,嗅来如春日微风抚过时带起的青青草气,沁人却又不腻,让人身心舒展,忍不得又将她朝怀中拢了几分……
    他忽然心悸的想,他好像真是应了那些太医胡绉的阴阳不协,不然,他怎的对个丑丫头都生出这等绮丽要命的心思来……
    ……
    阿七这一觉睡得真是恶梦连连,先是被水鬼拖进水塘,越陷越深,再是被鬼差五花大绑在烧得滚烫的赤铜柱子上,灼得皮开肉绽,可接着又被扔进冰窟,冻得战栗颤抖……
    这好不容易睁眼醒来,却又是惊了,那榻前的矮案前竟是端坐着一个白影,长发披面,脸罩白纱,而那双微挑的深邃凤眸,她却是认得……
    阿七想,定是这韦贵妃寻到这没人敢来的地方,感怀身世。那王牡丹不就是常独自锁在房里留泪么?说是什么想要静静。而眼下这韦贵妃被她这“驴踢脸”打扰了清静,自是气得非杀了她不可?
    他娘的,果与那“失心疯”皇帝是血脉相近,一个德行,一不高兴就要杀人。也难怪冯公公提醒她说,见了这韦贵妃定是要绕路而行。
    可是,眼下都撞上了!
    阿七暗暗吸口气,咧嘴露牙,竭力挤出一个自认尚算可爱的笑容来,正想战兢呼一声“韦贵妃”,可那“韦”字刚蹦出口,便被那眼前人飘着寒凉冷气的眸光逼了回去,且感有冰凉一物,抵在了她的咽喉……
    阿七抽着凉气,怯怯垂目一看,那抵在她咽喉间的竟然是一柄泛着金光的长剑,剑身细薄,其上隐约蜿蜒出一只昂颈的龙纹,龙目大嗔,想来杀起人来定也是又快又狠,血都来不及流……
    他娘的,出门没看黄历,竟有血光之灾,她阿七逃过玉烛殿的“失心疯”,逃过太极殿的鬼影,眼下竟还是要死在这韦贵妃手里不成?
    不!不对!
    此人不是“韦贵妃”!眼形虽像,但那韦贵妃的眼眸如那秋雨凄怨绵长,哀哀沉沉,绝没有此人眸中这等冷凌骇人的气势,而那眼梢微微上挑的睥睨都让人觉后背似有凉风刮过,刮心刮肺的寒凉。
    可是,这是谁?
    阿七微有些慌,但这一慌倒也慌出了主意,灯光摇曳,这眼前人明显是有影子的,那便是个人无疑,而只要是人便必是那皇帝的臣民,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眼下能救她的怕也只有那“失心疯”了吧?
    寻思到此,阿七将头一扬,强装傲然的道:“我是玉烛殿里的宫女,是奉皇上旨意来这里……取那……对,取那小炉子的!”
    她刻意将“玉烛殿”三字加重了语气,只盼此人看在她是那“失心疯”身边的人,而对她下杀手时,要多加斟酌。
    这话一出,果见眼前人的眸光微闪,抵在她咽喉的剑倒是离了一分,不过,却似乎仍是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阿七暗暗恼火,不过,看来这“玉烛殿”还是有些威慑力的,便是又一咬牙,梗了颈子,道:“我可是皇上最器重的奴婢哦,杀了我,皇上怕是会不高兴哦?”
    话刚落地,眼前人的眸光又是一闪,微微一眯,似还带起了点点笑意,那抵在阿七颈上的剑总算是缓缓的收了回去。
    感那剑气寒光渐消,阿七正想爬将起来,却见那剑在那人修长手间飞快一旋,挽个剑花,利落回鞘,竟是化成了一管玉白的长箫……
    箫?
    阿七微扯了扯嘴角,蓦然想起那夜在“太极殿”外撞鬼的情形,那些无脸鬼不就是被箫声所控?莫非这人就是那装神弄鬼的控鬼人?
    对!一定是的!
    这人敢独自在这传闻有鬼的“凤鸣堂”出现,就算是人,那也不是个正常人,这周身自带的缓缓微风,都似有些阴冷的寒凉……
    寻思到此,阿七强摁住心间也盘旋而起的凉气,强沉脸色,抬腿儿刚要朝门外挪步,却是不料那柄长箫又蓦然横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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