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12 第十二章 泪花


阿七垂目瞥那出鞘便又是长剑的玉箫,眼泪花儿顿时豪放的从眼角汹涌迸发,这难道是改变了主意,仍要杀了她灭口?
    头上猛然挨了一下轻敲,怯怯抬眼再瞅那人,见他蹙了蹙眉,不用说话也感受得出他被她这哭相丑到不能再忍的烦懑,然后又将凤眸一瞪,将剑一抬,划了道优雅的弧线指了指那屋角搁着的小炉子,微挑的眼角,那意在质问“你刚不是说奉旨取炉子的么?”
    是啊!谎话出了口,怎的也要表现得圆润自然才好!
    阿七立时吸了吸鼻子,伸袖揩了把眼泪花儿,便也大着胆子去屋角大大方方抱了那只小铜炉子,大大方方的从那人面前走过,大大方方的将门掩上,直到出了院子,这才瘪了瘪嘴,撒腿儿飞跑了起来……
    这飞跑带风的怂样却是让阁楼窗后的那双深邃的凤眸带起了戏弄得逞的笑意,直到小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才微微侧过目来,薄唇一勾,嗤道:“她刚才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说她是朕最器重的奴婢,什么杀了她,朕会不高兴?笑话!朕要器重她?”
    这话说得带着两分如稚童般斗气的滑稽,一旁的莫公公却敏锐的揣摩出皇上这当下的心情当是愉悦的,毕竟那丫头说她是“玉烛殿”的人时,行事得很是傲然,遂应声笑道:“皇上高看于她,她还是懂得感恩的!”
    听闻这话,刘子鸾的眸光微闪,却仍旧表情不屑的道:“就是有些蠢!”,忽目光一凝,盯向那地上所落一物,轻一抬袖,扬起一阵微风,抬手接住……
    那是一只白布的钱袋,袋面上歪斜的绣了个“七”字,想是先前阿七挣扎时落下,掂掂挺沉,里头装着的大概就是那丑丫头一月的工钱。
    刘子鸾一脸嫌弃的将那粗陋的钱袋看了半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忽微微一屈,敲敲了案头,道:“那么贪财的人,丢了钱袋,定很要命吧?”
    莫公公赶忙应声答是,正要去接过稍后还了阿七,却见刘子鸾将钱袋在手间一抛一接,唇角恙着一抹谑笑,道:“所以,嗯……朕不能轻易还给她啊……”……
    莫公公暗想,难道皇上这真是应了阿七先前诨话,想学那猫玩弄耗子的把戏?暗为阿七道了声“祝你安好”的同时,却瞧见皇上那双深邃的凤眸中又透出一片清澈的纯稚,而这种表情,似乎只有在说起阿七时才会出现……
    ……
    阿七一路奔回院子时,恰见东方现出一隙鱼肚白,总算是天亮了,嘘了口气,抬袖抹了把泪,擦了把汗,可这一擦却刹时又纠了小脸,因嗅见这袖间竟是有淡淡的……淡淡的香气,而这香气并不陌生,古怪得如那庙中的香火气夹杂着夜昙花的味道,这气味不是那“失心疯”皇帝身上独有的么?
    这个发现让阿七抖然一个激灵,她已三日没为那“失心疯”浆洗过衣袍了,身上不该还香气残余,乍想起“凤鸣堂”的白衣人,定是在遇到那人后,她这衫上才染了这要命的气味,那也就是说,那白衣人可能就是那“失心疯”?
    是啊,那“失心疯”跟“韦贵妃”是姑侄,眼形长得相像,一点都不奇怪!
    平素总自诩聪明,先前竟是没想到这点,还厚着脸皮在那“失心疯”跟前打了那样一番该拔舌头的诳语,想到此,阿七恼得狠狠扇了自个一个轻脆的耳光……
    这一声耳光,却是从她屋里惊出一个小人儿,哭呼着“阿七姐姐”蹭了她一袖的眼泪鼻涕,
    “阿七姐姐,你总算回来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累得在那宫角后头睡着了,让你和阿爷着急……”
    见小福虽说脸蛋泪涕横飞,眼都肿了,但好在四肢健全,安然无恙,阿七也是舒了口气,胡乱给他抹了抹脸,正想躺回榻上歇上一歇,扭头却嗅见一阵油涔涔的气味,竟是见那小案上搁着一块鲜红猪肉,色泽油亮的映着那入窗的微光……
    这难道是吃素太久,都产生了幻觉?却见小福献宝似的指了指那肉,欢喜对她说这是昨日皇家祭祖的祭品,因他活干得好,就也分得了一块,冯公公因长年吃素,便是将肉送来跟她一起偷偷尝尝。
    阿七杏眼大亮,虽说她丝毫不信这吃了皇家祭过祖的肉,便能沾上福泽,但能饱口福却是显而易见的。她虽说在玉烛殿当差,每日吃的都是皇帝吃不完的御膳,听来真是玉食荣华,可谁知那“失心疯”的御膳真是半点荤腥都没有啊。
    想以前在宫外时,虽说在“百花楼”吃的大多馊饭剩菜,但去肖大娘肉摊帮忙时,肖大娘每月还给她留几片烤好的肥肉皮,让她沾沾油水,补补体力。
    所以,这一月来肠胃真是时常痨寡得夜不能寐,这小福真是乖巧可爱,善解人意,可是再看那块祭肉却是生的,外头还涂了一层红油,这肉皮硬得怕是能磕掉小福刚长好的门牙。不过,这也不难,她不是有那只从“凤鸣堂”跨越生死抱回来的小炉子,这阴差阳错的折腾一宿是老天爷也想让他们好好打一顿牙祭啊。
    阿七遂将那小炉子里添了些碎炭块,这是她和小福先前从那御膳房外收集来的,留着过冬烤火御寒之用,还很是好使,转眼炉火便就旺升,再将那块肉搁在炉子上,很快也就滋滋的冒起了油泡,泛着喷香的气味,让人垂涎……
    阿七见肉块太厚,不易熟透,又用小刀子将肉间划些口子,这样一来,那肉里的油气更是顺着蒸发喷渤而起,可这一刀下去,阿七却是莫名打了个寒颤,微一激灵,耳畔也似有些异常的嗡鸣而过……
    阿七揉了揉双耳,鼻腔却又觉着发涩的微疼,这似乎是因为这肉中的热气有些异常?她记得此前在肖大娘那闻过的烤猪肉气味,油涝馊腥,而这块肉的油味甚少,反倒又夹杂着些艳腻的香芬,有些像……像姑娘们用的脂粉气……
    气味越发香浓了,小福欢喜的正要将肉夹起入口,阿七回神一惊,慌忙劈手一下拍掉,且低声道:“这肉不能吃!”
    小福惊了一个趔跄,但见阿七蹙着细眉,盯着那肉一脸的恶心难耐,倒也机灵的意识到了些什么,抽了两下鼻子,便骇得颤抖着低哭了起来,道:“这肉是在韦贵妃宫外洒扫的嬷嬷看我干活卖力分给我的,难道,难道……”
    难道韦贵妃不是人?
    阿七也微一哆嗦,听说有的鬼魅就有以人为牲的癖性,心下虽恐,但也拍拍小福的头,安抚道:“别怕!阿七姐姐天生避邪,鬼怪都怕我,以后会照看小福的!”
    小福抿着嘴用力点头,又蹲在案边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迷迷沉沉的绻成一团睡了过去……
    阿七却心绪难平,再一细看那涂满红油的肉皮上似有一颗凸兀的黑痣,这让阿七忽想起先前借金钗的那个“显阳殿”宫娥翠珠,那嘴唇上的黑痣似好像就是这般大小,而且,那翠珠是真的无端消失了……
    寻思到此,阿七忙用纸将那肉厚厚包裹起来。若这真是翠珠,看在也算有个一面之缘,还是替她立个浅坟,这魂魄有个安身之处,也免化身冤厉。趁小福没醒,快步出了院子,寻到宫城西角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空地,挖了个小坑将那肉埋了。
    阿七曾听冯公公说,宫女们死了,都是草率埋在此处的,眼下将翠珠也埋此地,有这么些宫女鬼魂相伴,她也不算寂寞吧?便又再拾了段小木枝插在泥里,算作坟碑,轻轻的作了个揖,并学着冯公公曾说的话,道了一句:“早死早投胎啊!”
    话一说完,阿七抖觉那背后凉风飘然,搅起她耳畔散发,阴寒灌耳,仿似哭声……
    ……
    阿七揉着嗡鸣不停的双耳朝回走去,此时晨雾厚浓,将宫城层层罩笼,她抬头望了眼那前方不甚分明的“太极殿”,抖然觉着那殿前的硕大云龙似也是被浓雾迷了眼睛,空洞而无神……
    那龙可不是瞎了眼么?不然能由得这宫城鬼魅丛生?
    阿七瘪嘴嗤着,回到小院屋中,打算梳洗一番便去“玉烛殿”做活,虽说已笃定那白衣人就是那“失心疯”皇帝,但既是放了她离去,便是让她活命的意思。
    可是却又好奇一个男人怎的独自在那“凤鸣堂”对镜梳发,如同女鬼?
    阿七百思不解,不过“失心疯”啊,行事是该这般不在常理。不过看在那每月的工钱,这担惊受怕的小灵魂倒也得到了抚慰。
    这般想着,正想将那钱袋子取下来把玩一番,可一摸腰间,心下一空,惊然发现那本悬在腰间的钱袋子此时竟是只剩一条细布绳孤零零的悬在腰带上。
    这可是一月的血汗啊,上山下海那也是要寻回来的!阿七跺了跺脚,正要扯开房门,却见那门猛然大开,扑脸儿便是一阵阴森的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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