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19 第十九章 密文


莫公公心惊之余也重新打量阿七……
    少有人知皇上的生母江氏其实是出身妓籍,因为低贱所以陆太皇太后一直不同意封于位份,孝武皇帝无奈,便只是安顿江氏母子住在那“凤鸣堂”中,而在皇上十岁那年,孝武皇帝崩后半年的那个冬夜,江氏也在“凤鸣堂”上吊自尽,但死前却不只一次对他说:“莫公公,我已按孝武皇帝遗命找到那个能护我鸾儿之人,你要记得她会做红豆粥给我鸾儿吃,你要好生照护那孩子,如照护我鸾儿一样……”
    这些年,只当江氏当时是因孝武皇帝驾崩而悲伤过度,神思混乱,可今日想来,江氏一直是清醒的,且一直在按孝武皇帝遗命悄寻那个能助皇上肃清魑魅之人,莫非……莫非真就是阿七这丫头?
    ……
    刘子鸾一口气咽下两碗粥来,这许久未沾谷米的肠胃难得的这般饱涨,胃肠暖热起来,这身子也舒爽了不少,唇角都微微有了些上扬的浅弧……
    莫公公见皇上这心情平缓好转,就此一点,阿七便是皇上的福星啊,想了一想,躬身笑道:“阿七这手艺不错,皇上不如赏赐她些金银吧?”,毕竟阿七这丫头性情凉薄,得些实惠,才能安心留在皇上身边……
    这提议恰与刘子鸾此时心下所想如出一辙,赞同的轻点了点头,可是赏金赐银的真是太过俗气,不足以彰显他与众不同的优雅品味,思量到此,看了看那正低头抹着地板的阿七,沉声问道:“先前那份书籍名录上的书,都读完了?”
    “啊?”
    阿七刚搁回胸腔的小心脏又蹦回了咽喉,他娘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先前只是让她按着那份书籍名录摆放,并没说让她读完啊,吱唔道:“不,不是全看得懂呢……这入冬天寒了,冯公公身子不好,也不再好麻烦他讲给奴婢听……”
    见她纠着小脸哆哆嗦嗦的紧张模样,刘子鸾又起了戏弄之心,佯装肃冷着脸色道:“朕见你尽心尽力,本是想升你做这殿中女祝,可你这般不思长进,没有学问,看来也是不能胜任啊!”
    女祝?
    阿七微扯扯嘴角,当她傻啊,这玉烛殿里正经当差的就莫公公和她,即便再算上那在殿外打杂的冯公公与小福,总共也就四个人,宫女还就她阿七一个,做女祝与做宫婢有什么区别?
    见阿七并不激动,刘子鸾忙悄瞥了莫公公一眼。莫公公扯袖暗叹这种抓拿人心的事自然还是要他这块辣口的“老姜”出马才行啊,抬指捋了捋长眉,对阿七霭声笑道:“这女祝阶有九品,掌祭祀、祷祠等鬼神之事,月俸可是至少有,有……两百铢啊!”
    “两百铢这么多啊?”
    阿七这下总算眸光大热,忙捶着心口,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奴婢定是会多念书常练字,为皇上分忧的哦!”
    刘子鸾强遏住笑,又一思量,回头从枕旁取来一卷竹简,递给她道:“你若能三日将这卷书读完,朕便升你做这月俸两百铢的女官!”
    “诺,诺,诺……”
    阿七连忙将双手在衣角上揩了揩,恭恭敬敬的将竹简捧过,这竹简看来也不算太过厚长,三日看完并不算难,俗话说吃人嘴短,这“失心疯”吃了她熬的粥,这人都大方起来了呢……
    干完殿中洒扫,浆完衣袍,阿七回到屋中便迫不及待的掏出那竹简来读,可展开之后,却是傻眼,因着这发了黄的竹片上竟是半个字迹都没有……
    阿七立在窗口对着日光端看了半晌,恍然领悟,那“失心疯”该不会是故意戏弄她的吧?磨着牙嗤了数声,可是只要那主子少发邪火,被戏弄一下倒也不会少一层皮,正这般叹着,忽是听院外传来小福的惊哭之声:“朴嬷嬷啊,求你不要抓阿七姐姐走……”
    朴嬷嬷?
    阿七骤然一惊,手间一抖,那竹简有着细碎小毛刺儿的边缘划拉过食指,一滴血沁出不慎滴在那竹简面上,抬袖胡乱抹了抹,顺手搁在窗前,便硬着头皮奔到院口,见小福正跪在那朴嬷嬷脚边,死扯住朴嬷嬷衣角,哭得力竭……
    阿七暗吸口气,这朴嬷嬷莫不又是替那“韦贵妃”来抓她做“人牲”的?兵来将当,水来土掩,将小福拽到身后,皮笑肉不笑的道:“朴嬷嬷,这还是青天白日,阳光正好着呢?”
    朴嬷嬷自是明了阿七这言下之意,日光之下,魑魅魍魉不敢现形于世,皱了皱那两道这两日才秃了半截子的断眉,递出一卷明黄之物,道:“我今日不是来捉你的,这是太皇太后命人拟好的圣旨,你去呈于皇上,传太皇太后懿旨,让他在明日早朝前定得将印摁了……”
    “圣旨啊?”
    阿七暗为与她无关稍舒口气,却也不满这朴嬷嬷说起皇帝时不恭敬的态度,好歹也是圣旨,什么叫“将印摁了”?听来就跟花婆逼人在卖身契上摁指印儿一般的缺德龌龊,但倒也双手恭敬接过,笑嘻嘻的应诺……
    这嘻皮笑脸的模样惹得朴嬷嬷又恼怒的狠瞪了阿七几眼,冷哼着道了一声:“丑丫头,命果是贱的,竟是还没有死!”,这才抚着袖走了。
    阿七朝朴嬷嬷那傲慢的背影呲了呲牙,暗声道:“一把年纪不积德,你死了我肯定都还好好活着呢?”,正要捧着那圣旨朝“玉烛殿”而去,却见从一旁大树后蓦然钻出来一个缩颈瘸脚的老影,一把将那圣旨夺了过去……
    那抢圣旨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两日因着风寒腿儿卧榻不能起的冯公公,可看这夺圣旨的矫健身姿,这老腿儿该是有了些许好转。
    阿七翻他一个白眼,与小福上前将他扶坐在屋前倒搁的一口缸上,道:“老胳膊老腿儿的,老实在屋里歇着嘛,还出来扑腾?”
    可冯公公今日没如平素般回嘴奚落,而是神情肃然的展开那圣旨,看过之后,那倒耷的八字眉都扬起了剑出锋芒的力道,思量一瞬后,扭头对阿七道:“送圣旨这等事极其重要,还是由我送去给皇上吧!”
    阿七见他坚持,寻思送送圣旨这等事也不费力,便也就点了点头,只是好奇那太皇太后令人拟的圣旨里写了什么,会让这平素痞懒惯了的冯公公忽然这般奋发,凑上去一看,字都认得,上头不但说要将谋反的江夏王祖孙三代齐齐灭杀,还说晋安郡公也参于谋反,也应抄家灭门。
    阿七愣了一下,晋安郡公柳进元她在宫外也有听说,年过六旬,三朝元老,可不衣绫罗,不吃荤食,家中也无半点产业,这样俭朴高洁的老人,也会谋反?随口说道:“一把年纪了还谋反,给子孙招祸!”
    这话一出,冯公公那风寒老腿儿愤然一跺,狠狠唾了阿七一脸,骂了声“放屁!”,将圣旨一卷,一瘸一拐的怒然而去……
    阿七抹了抹脸,望那颤巍的老身板,这怎的还耍起脾气来了?但见小福跟上去搀扶倒也放心的回到屋中,那卷无字竹简还摊在窗下的小案上,在入窗微光下微泛着青黄的光晕,打算上前卷好收起,却惊见那简上有一片腥红,这该是先前她滴在竹简上的指血沁进了竹片之中……
    回头还要还给那“失心疯”,沾上血迹不又惹来祸事?
    阿七惊急抬袖去擦,可那血迹却反倒迅速在竹片上蔓延开来,而腥红所过之处,竟是现出了些耀眼的纹路来,再定眼一看,不是纹路,而是一个个小篆的文字……
    ……
    对着那入窗的日光,阿七读得艰难,开篇便是,朕奋起寒微,不阶尺土,讨灭桓玄,北擒慕容,南枭卢循,唯未全禅让之君,魑魅魍魉纷浮于世,朕夙夜忧叹,乱世祸根……
    阿七嘘着气将那竹简一气读到最后一篇时,已是黄昏,一道绯艳的夕阳斜隙入窗,端端照在她双眼之上,眼前字迹顿时一片斑斓,她忙抬手揉了揉发花的双眼,可是再低头看时,却是惊然那竹简上的字迹已是消隐不见……
    阿七连忙再咬破手指滴血在那竹简上,可忙活了一阵,那竹片上仍是空空如也,干净得似乎那些字从来就未曾出现过一般。
    这等古怪让阿七摁着额角发了半晌的神,但这竹简是高祖武皇帝当年留下的亲笔遗书无疑,讲了魑魅魍魉的来历还说什么“上古四凶,能御魑魅……”,可是,这沧海桑田已是多少个秋,那上古的四凶怕是早已深埋地下化了肥泥,还哪里去寻?
    不过,那“失心疯”皇帝竟是将这般重要且机密的高祖遗书交给她看,可见还真是信任了她,当了她是心腹?
    阿七遂又摇摇头,“失心疯”应当并不是信任她,而是因这高祖武皇帝遗书中最后篇提到,“阴阳奇相,顺应化生……”
    虽说这后面的字还没来得及看便消失不见了,但这话应当是说如她这样的古怪丑脸,是可能帮忙肃清魑魅魍魉的助力吧?“失心疯”莫非也是因着这句话先前两次救下她来?
    阿七摸了摸右脸,又嘘了一口长气,她一个倒夜香的可承不起这正道天下的大任,见时辰不早,将那竹简收进袖中,揉着酸乏的双眼打算这就前去“玉烛殿”守夜当差。
    可是刚到殿前,便觉气氛有些异常,莫公公紧拧眉头,用眼神示意她去廊角守着,不可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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