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22 第二十二章 壮士


阿七惊叫着在那软泥中扑腾,无抓无拿,而那缠拽住她的是几根湿冷的树根,反倒随着她的挣扎蔓延盘桓,越缠越紧,难道这就要做了树泥,死得不明不白?
    可这李树既是成了精的,便该能听懂人话?寻思到此,阿七立时大声嚎道:“我可是玉烛殿女祝,你这该死精怪敢吃我,皇上定要劈了你当柴烧的!”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银光从前方带着疾厉之风簌然飞来,端端刺在那李树树干正中的一处如肚脐眼的小圆凹,接着便有一阵腥腐的臭气弥漫开来,但缠着阿七的树根却是松了开来……
    阿七连忙连滚带爬到道中干爽的泥地,喘着气看向那救了她命的银光之物,竟是一只银头青羽的长箭,可是……可是是谁放箭救了她?
    正在诧异,前头已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月光之下,那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上分明端骑着一个身着黑袍的魁伟男子,威风凌然,散发出浩然壮烈之气,而他的手间正握有一柄漆为朱红的强弓……
    阿七满爬起身来,行了个大礼,由衷道了一句:“多谢壮士相救!”
    那男子跳下马来,抬手扶了她胳膊,忽满含惊喜的笑道了声:“阿七姑娘,真是你啊!”
    “认得我?”
    阿七愣了一愣,忙抬头打望这高出她一个半头的高大男子,一张刀削斧刻,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嘿,这不是先前来过“百花楼”看望王牡丹的情郎“萧公子”么?想起那陷害她的王牡丹,阿七忍无可忍的对这萧爻也翻了个白眼。
    这些微的表情,倒也落入了萧爻眼中,微微一默后,回身将那枚银箭从那李树干上拔下,擦拭干净收进背后所背的箭兜,道:“刚听阿七姑娘说是玉烛殿女祝,可是奉旨出宫来办事的?”
    阿七冷嗤了一声,抖了抖身上湿泥,拔脚便走,没好气道:“怎的?萧公子是要帮王牡丹告密捉我回宫去不成?”
    这饱寒恨意的气话让萧爻轻叹口气,却也不怒,心平气和的道:“可我是在此等皇上派来的传令心腹!”,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物,铜片半块,曾虎后半身状,后肢微屈,虎尾卷翘,而虎背上也镌有篆书的铭文“与武烈将军为虎符”。
    阿七愣怔一瞬,慌忙接过那半面铜符与自个手中的一对,果是严丝合缝,扯了扯嘴角,讪然笑道:“原来你就是武烈将军啊?哦,皇上说……说……”,忙再抽出那小白布条,“这是说要救那晋安郡公柳进元的意思吧!”
    这份圣意让萧爻微微锁眉,似有为难之处,但思量后仍轻轻颔首,道:“我听说晋安郡公今日已被太皇太后命人下了死牢,但皇上有旨,我定是会想方设法劫狱救出,安排妥当的!”
    这听来便是豁出命去也分外难办的差事啊,阿七不由重新打量萧爻一眼,虽说对这王牡丹的情郎并没太多好感,但“失心疯”既是将此等重要的事托付于他,定该也是对他的本事人品很有把握才对,便也恭敬行了个礼,告辞转身想要原路返回,可却是被萧爻叫住,听他道:“我听我在宫中羽林兵当差的兄弟说,阿七姑娘被太皇太后下了掖庭,今夜就要处决,眼下姑娘回宫去,不是送死?”
    这乍然提醒让阿七猛然回神,刚还一时忘了,这逃了一趟再回去,罪加一等,没准连那一刀子的痛快死法都不会便宜她了?
    见阿七怂相,萧爻却似安慰般的微微一笑,道:“我顺道送姑娘走吧,皇上让姑娘出宫来传信,定也是有放姑娘一条生路之意啊!”
    这般一说,阿七觉着甚是有理,不趁机离开那鬼魅横生的宫城,都对不住这胆惊受怕的小身板。见萧爻扯过他那匹红棕大马,轻抚了抚鬃毛,示意她乘坐,她连忙客套的摇头:“不必了!不必了!我一身的泥,将马鞍弄脏了可不好!”
    阿七一面说着,一面拔腿儿就走,只是这细雪又降,夜风寒凌,她一身半湿的宫装迎风一吹,顿冻得有些颤抖。可一瞬身子骤暖,侧头见一件黑羽大氅披上了肩,惊然抬眸,便见萧爻那英气的俊脸,星眸炯炯的直视着她,忽的道:“阿七姑娘,我替牡丹向你赔罪了!”
    赔罪?
    阿七怔了一怔,还第一回听人对她说这般卑谦的言语,回想这萧爻待人倒真是没有尊卑之念的,先前来“百花楼”时每每遇见她这倒夜香的卑贱丑丫头也总是笑脸招呼,不似别的贵家子弟对她面露厌嫌之色。
    这般一想,先前因着王牡丹而牵带与他的怒意,倒也就消了大半,可嘴上仍是讨不得好,道:“王牡丹是你妻,你替她说声这话,我倒也是受得起的!”
    “妻?”
    萧爻略微诧然的一笑,道:“牡丹不过是我远房表妹,怎会是妻?”
    这话让阿七又是一愣,可先前那王牡丹一口一个含娇带羞的“萧郎”,原是表错了情不成?可又一想,如王牡丹那般的美貌才女,怎会有男人不为其神往心驰?
    萧爻倒也似看出了阿七的不信,默了一默后,笑道:“因为我早已有定下婚约的女子了啊!”
    “哦?哦!”
    阿七了然点头,既是有了婚约自是不该再娶她人,可是王牡丹那般心高气傲的才女,定也是不会甘心为妾的吧?这下免不得又要情泪长流,感怀身世了,想到王牡丹那时常悲悲切切的模样,阿七摁了摁额角,竟生出些微的同情来,这一同情,便随口问道:“上回王牡丹将我送进宫替她送死,眼下她可是躲去哪了?”
    忽问起王牡丹,这让萧爻都意外的一诧,点头道:“我安顿她住在我家老宅!”,又一想,笑道:“我家老宅偏僻安静,姑娘若愿意,也可暂时前去安身!”
    “别!”
    阿七想也没想,便是断然拒绝,当她脑子被驴踢过么?她自认心胸狭窄,可无法跟害过她的王牡丹再同住一个屋檐之下,抬眼见萧爻担忧问询的目光,便是扯出笑来,道:“我自是有去处的!”
    这不是硬气胡绉,她已打算好了,先悄去“百花楼”后院挖出她的钱坛子,然后再去投奔肖大娘就是……
    见阿七坚持,萧爻也不再勉强,走出那细长小道,又过了两条官道,阿七已能大体判断出“百花楼”的方向,执意在此分道扬镳,萧爻点了点头,道:“姑娘如今落魄处境,说来也起于牡丹当初一念之差,今后姑娘若有需要,随时开口便是!”
    这话虽说得客气诚恳,但阿七也就随风过耳罢了,客气的道了声“多谢”,便是朝“百花楼”快步而去……
    ……
    夜已深沉,“百花楼”,仍是如往常般的灯笼高挂,脂粉飘香,再寒的天也挡不住骚客们一颗滚热浪荡的春心,毕竟如今这个晦暗的飘着血腥气儿的世道,只有姑娘们艳抹的浓妆,柔软的腰枝才让男人觉着有几许百花盛绽迷人眼的春意。
    阿七知眼下正是“百花楼”生意最好的时辰,花婆和姑娘们定都在前院大堂,那后院此时当是无人,便是熟门熟路的翻进“百花楼”后院院墙,四顾果是无人,便是轻踮到了那茅厕后,麻利儿的刨开湿泥,她日夜牵挂的宝贝钱坛子果还好好的安放在此……
    欣喜的小心抱起便是要走,可是却又愣了,这坛子似乎比以前重了许多,莫非有人动过她的坛子?可是知道这后院茅厕旁埋了钱坛子的,只有那“失心疯”和莫公公啊。掂这坛子沉甸的重量,莫不是“失心疯”又捉弄她,命人悄拿走了她的血汗钱再搁了些石头进去?
    阿七心里咯噔一声,颤手抠开坛盖看个究竟,这一看便又傻了眼,她的那些油腻腻的小铜板果是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却也不是石头,而是一坨坨的金锭,那华贵的光芒,险些耀花了她的眼……
    阿七惊了一瞬,又见那金锭里还压了一片绸布,上头似有墨迹,她抽出来一看,正是那“失心疯”隽秀的字迹,“好命百年,衣食无忧”……
    若不是认得“失心疯”的字迹,阿七真不信这祝她长命百岁的人话会是出自他口,可是看着那堆金锭心下却慌乱起来,有一阵阵不祥的预感,正在发神,忽听身后传来那再熟悉不过的杀猪嗓,道:“该死的驴踢脸,又敢翻老娘的墙!”
    阿七回过神来,翻了个白眼,呲牙道:“成天咒我该死的,我要真死了,你的买身钱就找鬼要去吧!”,一面说,一面大气的拈了一坨金锭抵到花婆鼻下,呶着嘴得意:“这够我赎身的钱了吧?再开一间上房住一住,嘿,有的是钱!”
    “呦?”
    花婆瞅见金锭眼目一闪,一手扒过,一手却惯常的揪住阿七的耳朵朝屋里头拽,低声骂道:“还想住上房?老娘这段日子的火气还没处发呢?若老娘没猜错,你这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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