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阿七忙闪身躲到道旁的大石后，虽说仓惶，可是心里却起了些期待，至少看一看那用了元丹救下她的桃花魅长的什么模样吧？禀住呼吸，悄悄探头望去，却留意那车后的两宫娥正在交头接耳，而别的宫娥也与“永禾宫”的那些行尸走肉的人偶大为不同。这些个个都是眉目流转，眼角含春……
    这么鲜活，摆明都是人！这么说来，那羊车里坐得也不是“韦贵妃”的鬼魂了？可是，那又会是谁？
    车轮从面前石道缓缓碾过，飘散开浓郁的胭脂香粉气息，而想是方便那车中人一路打望这宫城美景，那宽大的车窗今日纱帘卷起，借着那车梁的宫灯，阿七总算清晰瞅见了那车中人的模样，虽与曾经的“韦贵妃”一样发髻高耸，钗珠轻晃，但那张脸比起“韦贵妃”的艳光容色就差了许多，但也算是容貌娇艳，而且，而且还很眼熟……
    他娘的，这不是别人，正是那先前害她的“百花楼”花魁王牡丹啊……
    王牡丹怎的进宫来了？
    转又一琢磨，这女子进宫不是做宫女就是做妃嫔，可是看王牡丹乘坐着“韦贵妃”的豪车，那眉眼间也是藏不住的傲然娇色，这不用说，显然是进宫来荣华富贵的吧？
    阿七想到此，顿觉有一阵酸气上涌，扯着嘴角骂了两声“老天爷你可真偏心啊！”，遂又摇摇头，就算皇帝要纳王牡丹为妃，也轮不到她一个小贱婢牢骚发酸啊。
    可这回“凤鸣堂”的一路上仍是有些气鼓，走错了好几次道才回到了“凤鸣堂”，好在小福尚还睡得流着口水，她这久出未回倒并未造出什么动静，而她睡了七天，自也是没半点困意，觉得这漫漫长夜，着实无聊，不如找些什么来打发下这也算是死而复生的光阴吧？
    阿七翻着眼皮想了想，那一楼的库房不是有不少江夫人留下的书卷么？拿来看看也是不错的。既然身为“玉烛殿”三百铢月俸的女祝还是要多长些学问才好！就像那王牡丹，平时从来不好好说话，就是哭上两声“萧郎”也是引经据典的。
    嘿，女人就是善变呢，先前还抹着泪说什么非她的“萧郎”不嫁，眼下这又意气风发的进宫来做妃嫔了……
    阿七这般嘀咕着，掌着烛火推开那一楼库房的房门，不过几日，这尘灰又已生发得迷人双眼，找来水桶抹布索性将这库房麻利的抹了干净，这才打开木箱，随手拈了卷书来看……
    这一看，便就入了迷，这拿的一卷叫做《山海经》，讲的竟是古时的山海异事，其中还提到很多神灵逸事以及七七八八的异兽，看描述个个都比阿灵长得古怪呢……
    正看得起劲，忽听院中传来脚步声，那既轻且快的步点一听就是皇帝的，接着又听莫公公忧声道：“皇上，太皇太后还在气头上，眼下若再违懿旨不愿封王牡丹为后，太皇太后不知会气得做出什么？”
    封王牡丹为后？
    阿七握书的手一颤，原来那王牡丹不是来做妃嫔而是做皇后的啊，可不是说这做皇后的要有母仪天下的德行么？那王牡丹哪有德行了？
    这般一不满，搁书时便用了些力，那手肘便不慎碰翻了那搁在箱盖上的烛台，慌忙抬手去扶，那滚烫的烛油便是顺滑的滴在她的手背上，她忍着被烫的肉痛没叫出声来，手却已被那大手牵了过去，还低头替她轻吹了吹，皱眉端视着她道：“这行事就不能小心些？要看这些书，大可拿回房去，坐下来慢慢看！”
    虽说听来责怪，可那深邃凤眸中的浓浓关切明明就要溢出来了，阿七心上不经意的狂跳了一跳，忙咧嘴笑道：“皇上教训得是，奴婢以后定会小心！”
    可这话一出，见刘子鸾容色反有了些不悦之色，道：“我先前怎么说的？”
    没称“朕”而是“我”！
    阿七顿想起他说先前说“以后没有外人时，大可如小时那般将我当作是那小哥哥！”，抬眼瞄了瞄刘子鸾那微微带笑的绝美容色，反又觉心上漏跳了几拍。要命了，难怪说美色能倾国倾城啊！两国交战，这副模样朝那阵前一站，多少将卒要看得傻了眼而丢盔弃甲？
    可是，想着这样祸水般的美色不久却是要躺在王牡丹的枕边，又觉如饮了一坛子陈醋般从牙根酸到了心尖儿上。阿七暗暗磨了磨牙，将小手从那大掌间抽出，道：“奴婢还是自称‘奴婢’的好，不然成了习惯改不了口，以后怕是要遭皇上的皇后教训的！”
    说完这番有些胆大妄的话，阿七便捂着那额头假称头疼告退回了房去，可那举手投足间的酸气却是让刘子鸾挑了挑唇角，扭头看向莫公公，笑道：“这丫头看起来了妒心很重啊，你说朕还怎么能娶她人？”……
    莫公公扯了扯长眉，难着老脸，小声道：“老奴深知皇上的心思，可是，以阿七卑贱的出身，别说太皇太后不会同意立她为皇后，就是满朝文武也是不可能不反对的啊！”……
    这一番话，让刘子鸾也陷入了沉思，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就说他的亲生母亲深得父皇宠爱，可还不是因着妓籍的卑贱出身，连个妃嫔的名份都没能得。父皇都不敢冒的天下之大不韪，他难道又能为一个女人与太皇太后甚至满朝文武为敌么？
    ……
    天色微明，刘子鸾难得的来了“太极殿”早朝，满朝文武看着这许久未见的皇帝坐上龙榻时，那对刘宋还有些忠心的老臣倒也暗暗激动了两分，听说韦贵妃薨了，皇帝这能从悲伤中走出，也是宋之幸事，可是这激动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那龙榻后方还挂着一方纱幔呢，那垂帘后头端坐着的可才是这大宋真正管事的当家祖母啊……
    而皇帝也很明了这祖母的权重，有臣禀奏，皆会道上一句：“还请祖母定夺！”
    这让太皇太后本就保养得宜的面庞更是焕发容光，可众目睽睽下，自是不能落下牝鸡司晨的话柄，语气便是听来是几分带着慈爱的责怪，道：“皇帝不小了，这朝中诸事还是要自断才好，祖母也好早日还政啊！”
    皇帝闻听此言，倒也一副受教的模样，乖顺的应着声点着头，道：“祖母教训得是，孙儿谨记！”，接着清了清嗓子，扫视满朝文武，一脸正色的道：“朕已十八，早到了大婚的年岁，为不让太皇太后忧心，朕今日便定下皇后的人选！”
    这皇帝大婚是件大事，但满朝文武却半点也不意外，一个个早就得到风声，太皇太后不但恕了王侍中一家之罪，还命人接了王侍中的女儿王牡丹入宫学习礼仪，明显已是皇后的不二人选，不过，王侍中忠义，这女儿才貌皆备，自也当是一位母仪天下的贤后啊！
    可太皇太后和满朝文武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令莫公公宣读的那份冗长的赐婚之旨中却压根没听到“王牡丹”三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做“萧七”的陌生之名……
    旨尚没念完，刘子鸾侧耳已听见那帘后传来太皇太后带怒的鼻息，在太皇太后先出言阻止前，率先扫视着那一片怔愣的众臣，面色一派肃谨的道：“这萧七，其实是武烈将军萧爻的亲妹，甚有德行！”
    这话一出，众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那立在武将之首的萧爻，这位萧将军将门出身，战功显赫，若真是他的妹子，被封为皇后自也是没人能嚼舌根。可是，萧将军不是个独子么？并不知哪时多出来个能做皇后的妹子？
    萧爻高大伟岸的身影微微一动，那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也微微僵了一僵，但也躬身出列，双手接过那赐婚的圣旨，行了大礼，谢过隆恩后，向众解释道：“小妹出生便被仙人相中，带至山野修行，因本已是个方外之人，这些年便从没与人提及！”
    这番浮夸的说辞，众人却并不怀疑，因传说这位萧将军出生时便是天有吉相，有不少人还亲眼目睹踩着七彩祥云的神仙落在萧家府宅屋顶，映得一片明色。而萧将军也的确并非常人，百日便能言，三岁便能挽强弓，五岁便能赤手搏虎，十岁便替父带兵上阵，且屡战屡胜，从无败绩，以至敌国一闻萧爻之名便会丧胆，多年不敢来犯。所以啊，这萧将军的妹子会被仙人相中带走，倒也显得并不稀奇了。
    众臣于是纷纷道贺，而太皇太后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对这门听来登对的婚事，也碍着萧爻和萧家军的威势，只能压抑怒气摆驾回了“显阳殿”……
    这让刘子鸾微微轻舒口气，昨晚悄见了萧爻，与他提及了认阿七为妹的事，本还担忧萧爻不愿替他撒上这样一个大谎，却没想到这萧将军说起谎来也是一板一眼的。不过，想来也是，萧爻不是喜欢那王牡丹么？若封了王牡丹为后，反倒才让萧爻不满吧？而稍后寻个借口将王牡丹赐婚给萧爻便也就妥当了！
    想到此，刘子鸾唇角微扬笑意，不知阿七得知封了她为后的消息，会是一副怎样可爱又滑稽的小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