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41 第四十一章 凌乱


一月来,阿七觉着刘子鸾似乎已然忘记了那夜曾那般热烈的宠爱过她,倒是小福时不时的来她的宫中,与她东拉西扯的逗她开心,可这日小福却无意说漏了嘴:“一早听说王牡丹被太医查出有了身孕呢!”……
    阿七拢在袖中的手微微一紧,然后如什么也未曾听见一般,仍与小福说笑,只是那手心后背已是沁了一片凉汗,风一轻吹,还微有轻咳。不知怎的,这一月来身子忽然开始畏寒,前日竟还受了风寒,这在过往打着赤脚过冬的日子,都是从来没有过的。花婆却说这是做了皇后,身子就娇贵起来,耐不得寒了也是理所应当。
    阿七又裹了一件厚袍子,拨燃了火盆子,这才微微有些暖意,昏昏欲睡之时,却听那殿门外传来朴嬷嬷的语声:“太皇太后传皇后前往‘显阳殿’!”
    大婚之后,那太皇太后便再没搭理过她,今日怎的忽要见她?心下又莫名生起一不祥的预感,整好衣装步出殿门时,刚笑道了一声“朴嬷嬷,好久不见啊!”,扭头便见朴嬷嬷盯着她的脸,神情惊惶……
    阿七知,这定是诧异她右脸的乌黑怎的忽然消失不见,便是将早想好的说辞道来:“花婆寻了道妙方,治好了我的脸!”
    这让朴嬷嬷半信半疑的微微点头,然后又冷面冷脸的领了阿七前往“显阳殿”中,只是那行走的步伐似有些战兢……
    到了“显阳殿”前,细听殿内除了有炉子正烹煮着茶水的咕噜声,还有不少男人的语声,待朴嬷嬷掀开殿门御寒的厚锦帘时,阿七瞥见,那殿中竟是立了数位老臣,而太皇太后的凤榻左侧新支起的金丝楠木云纹案后还端坐着一明黄袍服的颀长身影,正是她一月不曾见过的夫君刘子鸾。
    阿七本以为一月不见,已然淡了对他的念想,可此时再见,却又抖然想起那夜温存,惊觉心里原来仍有期盼,与别的女人一般,渴望夫君长久的恩宠,遏住心上晦涩,恭敬行礼。
    不必抬眸去瞧,便已感太皇太后的眸光锐利的向她的右脸刺来,且抖着手骇然,道:“妖孽啊!这张脸就是妖孽!”,而众老臣也是一片惊然的嘘声。
    阿七正想将先前的说辞再讲一番,却见刘子鸾拍案而起,且将手中盛满茶的瓷杯劈头朝她砸来。这让她顿发了怔,呆在当场不知躲闪,本可以轻易避开的瓷杯便是端直的砸在了她的额上,来不及觉疼,便有滚热的茶水顿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明明是茶水,可阿七却觉着嗅到的是血腥的气味儿……
    而皇帝这突然的动作,让在场众人都微有惊色,立在刘子鸾身侧的莫公公都忍不得微一皱眉,但转眼之间又恢复了常色,扶住那似因用力过猛而身形不稳的刘子鸾,道了一声:“皇上保重龙体!”
    刘子鸾抬手摁住额角,厉色满面的瞪着阿七,道:“你这贱妇,先前假扮天生奇相的丑女引朕留意,心机真是深沉,朕不想再看到你!”
    阿七暗觉心颤惊异,难道因她这张抖然变美的脸孔,让他觉着她先前是心机假扮?可是,他明明比谁都清楚,她的脸从未作假,不过,倒也平静的抬袖拭了把脸上的茶水,叩首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臣妾以后自是不会再出来伤皇上的眼!”
    这话自然带着几分憋屈的怒意,刘子鸾眸底微不可查的泛过一瞬伤色,然后冷喝了一声:“滚!”
    阿七又一叩首,起身告退,却是被太皇太后派人拦住去路,语声低沉的道:“既是假作天生奇相欺骗皇帝,便是欺君之罪,不但无德坐这后位,也岂能轻易饶过?”
    一众老臣赞同点头,纷纷又道:“既然王美人已身怀龙种,当立为后!”
    阿七骤然抬头,见刘子鸾神清平静,正斜斜的倚在那案后,垂眸饮着新斟的茶水,这副表情摆明是默应了立王牡丹为后的提议,她抖然明白了,什么假作天生奇相的欺君之罪,不过都是要将她抛弃的借口罢了,而今日入了这“显阳殿”也不是轻易能脱身的吧?
    心下悲愤,阿七拾起那砸她的茶杯,顺手敲破,并将一尖利碎片划过那原本有着乌黑一团的右脸,血水从白皙清薄的皮肤沁出,血腥气呛得双眼既涩且痛,她想花婆说得没错,男人的喜爱果是最靠不住的,尤其是这帝王之家,看向那男人不敢正视于她的凤眸,道:“奴婢的确不配后位……皇后凤印这就去‘徽音殿’取来奉上!”
    这自毁容貌还甘愿放弃后位虽并不能让太皇太后满意,不过仍碍于阿七顶着萧爻小妹的名头,这要她小命前也还是要先知会萧府一声,只是令朴嬷嬷立时领婢随阿七前往“徽音殿”,不但搜走了皇后的冠服佩饰等物,连阿七从萧家搬来的嫁妆也被全全抬走……
    “徽音殿”一片凌乱,而朴嬷嬷前脚刚走,便见莫公公跨进殿来,宣道:“皇上有旨,立时囚入‘凤鸣堂’,不许再踏出半步!”
    旁边小福抹泪,冯公公叹气,花婆骂着男人都是天下的乌鸦一般的黑。阿七静了片刻,却是出了口长气,竟是觉着这一月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罢了,她一个穷贱出身的贱婢,这皇后的一切荣华本就是不属于她的,当下便是换上白布素袍,由得殿外的羽林军将她押去了“凤鸣堂”……
    莫公公看了阿七一眼,微叹口气,锁上房门之前,倒也留下了一盒伤药……
    阿七这才麻木的抬袖拭了下划伤的脸颊,抹下大片半干的粘稠血迹来,入窗的寒风一吹,伤处又在生生的发疼,拈了那伤药,想好歹用这药止一止血,无意抬脸,却恰从那房中的大铜镜中瞥见她满脸血水的模样……
    不过这鬼怪靡生的世间,荣华从来就是伴随着血腥残忍,道:“还能活着,已是万幸!”。而这呢喃一出,抬眼却见眼前那刚还清晰光洁的铜镜乍然迷蒙上了一层厚灰,如同许久未曾擦拭一般。
    阿七愣了一愣,抬袖随手去拭那镜面的厚灰,袖上刚沾染的血水却是在那铜镜面上划出几道艳红,镜中抖然泛出一片桃红的微光,此后便映出她带血的容颜,只是那镜中人唇角带着诡异妖冶的浅笑……
    同时,似听见熟悉又陌生的阴冷女声在耳畔响彻:“阿七,你这个穷贱的丫头,就甘心认了命?”
    “认了命当然是不甘心的!”
    阿七自言自语一出,眉心却是蓦然一疼,轻轻飘飘的倒了地,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房门却轻轻开启,一身白袍的颀长身影疾步到她身旁,将她轻抱到榻上,看着她被血染花的小脸,蹙紧了眉头,抬袖替她轻拭过脸伤,再细致的敷上伤药,她沉睡中似感觉到痛楚,眼泪又不断从眼角沁出……
    这明明是个很爱笑的丫头,可他却总是让她在梦中都不得安生……
    刘子鸾抬臂将她冰凉的小身子紧拥在怀里,在她耳畔颤抖轻唤着她的名,想要将她从梦魇中带出,却又无能为力……
    守在门外的莫公公也是长眉难展,这些日子来,皇上无一日不想着阿七,可是想见却又不敢去见,因阿灵打听到,阿七是那桃花妖树下离奇出现的女孩,便可能也是那妖树集数千年异气所生的小魑魅……
    细想来,先前之所以连阿灵都感应不出她身上的异常,大概正是因她右脸上曾经的那块乌黑的“驴踢印”封住了她身上的灵异之气,这让她看起来才与个常人无异。而皇上那夜与她阴阳交合之后,身上的龙气便恰是破了那封印吧……
    那夜之后,皇上本赐她一只暗藏镇妖符的玉枕,想控住她的异气,可不料那玉枕却让她身子渐弱,一日不如一日,如此下去,便可能命不久矣,皇上爱她已深,近已成痴,就算明知她并不是人,又怎能忍心要她去死?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太皇太后的人也发现了阿七容貌大改,便已生出将阿七当作妖孽处死于人前的奸计,皇上今日便就先下手佯怒将阿七囚在了“凤鸣堂”,此处有皇上结界,能保她一时平安。
    可将阿七囚在此处,也不是长久之策,别的不说,看阿七如今的容貌越发清灵脱尘,可见迟早会恢复魑魅真身,而听她刚独自在房中的自言自语,这心中邪意已生,留在宫城难免会如先前桃花魅那般作恶。而更让莫公公担忧的是,皇上在得高祖武皇帝的龙骨剑时,就在高祖陵前发下毒誓,不肃清魑魅魍魉,要遭天打雷劈的!
    阿七既是魑魅,便是与皇上不能共存的啊!
    想到此,莫公公大着胆子道:“要不,将阿七先送去萧府吧?老奴看得出那萧爻倒是真心待阿七好的,这接着再想法子遏住她异气,让她不成为作恶的魑魅!”
    刘子鸾抱着阿七的手臂紧了一紧,虽说大婚之日,他便觉出那萧爻有了反心,但最后并未生祸,听说是因“七姑娘生辰”,而不愿妄开杀戒,由此可见萧爻待阿七的确是一片真心,可是那王牡丹不是有了身孕吗?他可并未碰过那女人,那便可断定是在那宫外便暗结下的珠胎,有九成可能是属于萧爻的骨肉。
    如此一来,萧爻也定会护着王牡丹吧?阿七如今这般孱弱,怎能再送去萧府?
    而萧爻一旦得知他让王牡丹这个明面上皇帝的女人怀了身孕,那反心定也按捺不了多久了……
    虽说他从来不屑这皇帝之位,但此生既然身为了刘家子孙,便是注定要死于社稷。而废去了阿七的皇后之位,到时萧爻领兵杀进宫来逼他这傀儡皇帝禅位时,也让阿七免受牵连。
    刘子鸾低头轻轻吻过她唇畔,深深凝着她,这兴许是此生最后一次靠她这般近了吧,颤声道:“阿七,小哥哥还你自由,不论你是人还是魅,都要肆意快乐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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