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42 第四十二章 血腥


阿七醒来时,已是躺在一方边角碎烂的凉席之上,花婆也是一身粗布衣正蹲在旁边啃着干饼,吧着嘴朝门外不满道:“喂,那个阉猪的婆娘,给老娘一碗肉汤喝喝!”
    “吃老娘的饼,还敢废话!”
    一身蓝布衣的彪悍妇人提着杀猪的屠刀大步跨进门来,扬着粗眉喝道:“你个死肥婆,剁下你的肥肉做汤给你喝,好不?”
    “肖大娘!”
    阿七欢喜的爬起身来,这正是那从小就待她极好的肉摊肖大娘,这里她也认得正是肖大娘的家,想来定是花婆想法子将她从“凤鸣堂”救出,送她来了这里……
    “快躺下歇着!歇着!”
    一见阿七醒转,肖大娘脸上的戾气顿消,忙出去舀碗热汤端来让阿七暖身,但瞥见那正咽口水的花婆又没好气,道:“要不是你这肥婆,我们阿七会被送进宫去吃亏?”
    “啧啧,还‘我们阿七’?”
    花婆唾了肖大娘一脸,叉着粗腰嗤道:“这丫头是老娘当年花百铢买的,卖身契还在老娘‘百花楼’里收着呢?老娘眼下一时落难,待老娘翻了身,定叫你这阉猪的婆娘好看?”
    “老娘还怕你这个做皮肉生意的黑心肥婆不成?”,杀猪刀顺手在缸壁上豁豁的磨了两磨……
    “仗着有点蛮力就吓唬老娘?”,花婆梗了颈子迎上去,指着自个脖颈,发浑道:“来!来!来!朝着这砍,谁手软谁怂!”……
    阿七扯扯嘴角,这两人加起来也快一百岁了,这些年来却是一撞见便是动手又动口的,不过,此时能这般听她们打闹,倒觉着格外开怀,这样的日子比那宫里可真是舒心多了,可又一想,既是偷逃出来的“废后”,那留在这里难免连累了肖大娘,还是早些离开建康城为好。
    想到此,阿七撑起还有些发寒的身子,对花婆道:“我们这就出城的好!”,这话自是让花婆再无心与肖大娘斗嘴耍诨,忙去屋角将个布皮大包袱揪了揪紧,再费力的抱起……
    那包袱一看便是很沉,阿七扯过来一看,果是一兜子的金锭,显然是她先前搁在花婆处的那些,从里头拨出一半金锭来塞给肖大娘,笑道:“拿着去请几个人手,以后摆摊也没那么辛苦,给平老先生也修修他那老房子,免得一下雨便不能住人……还有,李大婶的病也时不时发作,让李大叔也留着些钱买药……”
    大半的金锭就这么要拱手他人,花婆自是心疼得很,对肖大娘狠翻着白眼,道:“这金锭可是老娘冒死回‘百花楼’抱出来的,也是阿七拿命挣回来的哦!”
    肖大娘瞅着那些金锭愣了一阵,但却只留下一锭,别的都塞回了花婆的包袱里,道:“我这小摊子够养活我自个的,平老先生前些日子又忽然说什么受了神仙点化,便去做什么道士,修什么仙去了,就更是花不着这么些钱……这留下一锭,我回头给李铁匠送去,算是阿七给他们娃娃满月的贺礼!”
    娃娃满月?
    阿七又诧又喜,李铁匠的疯老婆之所以会疯,听说也是因当年刚周岁的女儿夭折,这些年也一直怀不上孩子,没想到她进宫这些日子,他们总算有了娃娃,还已经满了月。
    “是啊,是啊……多不容易啊!”
    肖大娘又笑着念叨道:“至从生了这个女娃娃,李铁匠老婆那疯病也就没发过了,那女娃娃长得也真是可爱……就是有一点不好,那生下来眉心就有一块胎迹,我看着像朵五瓣花……”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阿七一惊,顿想起梅娘幽魂前去投胎,临别时曾指着眉心那朵淡粉的五出之花,说:“我想我眉心这胎迹定是还会在的吧?若有缘份,没准你会在茫茫人海中认出我呢?”
    那李铁匠夫妇的女儿会不会是转生的梅娘呢?
    这个念头在阿七心下盘桓,见花婆的神色也难掩希冀,挑着半截子眉,道:“要真是梅娘,老娘我就再多送几锭金算是给她将来做嫁妆!”
    这般说着,花婆便是扯着肖大娘趁着夜色朝李铁匠家而去,阿七嘿嘿笑着白了那肥硕的背影一眼,这肥婆子近来也真是越发的有良知了啊……
    ……
    二人随肖大娘推开李铁匠家的院子大门,灯火不明,那小女婴正在李铁匠老婆怀里扯嗓哭着,但二人清晰看见那眉心果是有一朵五出之花,淡淡粉粉的娇色,与梅娘曾经的胎迹果是一模一样,而一见阿七凑脸过来,那小小的奶娃竟是立时止住了眼泪,还伸出小小的手掌来摸阿七的脸蛋子……
    “看看!娃娃好喜欢我们阿七……”
    李铁匠老婆欢快的笑了起来,一点不似曾经的疯癫,还将那小襁褓搁到阿七手间,让阿七试着抱抱……
    “嗯,李大婶,她好像真很喜欢我呢!”
    阿七抱着那轻暖的小身子,泪光闪烁……
    这是梅娘,一定是的,上辈子一世凄苦,这辈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她会有非常疼爱她的爹娘,她定会一辈子平安喜乐的……
    而花婆扭头背着众人揉了揉那冒水花的老眼,朝肖大娘怀里塞了几锭金,低声道:“答应给这丫头的嫁妆,你替老娘交给他们!”,说毕,转头出屋去门口张罗那逃命的马车,她心知肚明,这些街坊邻里可是跟肖大娘一样讨厌她这个做皮肉生意的黑心肥婆……
    长留的确不妥,阿七依依不舍的将小女婴搁回李大婶的怀里,告辞离去,肖大娘与李铁匠夫妻抱着女儿送阿七到了门前,叮嘱她一路小心,安顿妥当了,也想法子托人给他们报个平安。
    阿七自是强忍眼酸,连连点头,可刚将花婆扶上马车时,却被几条手持利刃的黑影拦了去路,领头的看准了阿七便是扬刀就砍,幸被肖大娘眼疾手快的一刀子削了脖颈,且喝道:“李铁匠快护她们走!”,而就趁这点转眼的功夫,李铁匠将众人推上马车,扯缰快行……
    可贼人凶悍,训练有术,阿七惊急的回头望见肖大娘已倒在乱刀之下,还来不及哭喊一声,贼人们还已从道旁扯了快马,向他们追来。
    阿七思量这伙人定是太皇太后和王牡丹派来要将她赶尽杀绝的,可是贼人那些马的脚力显然快于他们这匹瘦马,到时追上来凭着李铁匠那点不成套路的蛮力根本无法应付,而贼人的目标不过只是她罢了,既已害了肖大娘,怎能再害别人,遂道:“你们先走!”
    “不行!”
    众人齐齐的发了急,花婆更是死死扯住阿七的胳膊,急道:“你这死丫头脑子被驴踢了?老娘不许你送死!”
    两行浑浊的眼泪从花婆眼角抖然滚出,这让阿七发了瞬怔,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看见这刻薄狠辣的凶婆子落泪,可是见那伙贼人已快策马追上,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凶婆子,你要长命百岁哦!”,说着猛然甩开花婆的手,且从车板跳了下去……
    而那李大婶怀里的女婴也蓦然大哭起来,竟是从车窗探出头来并朝阿七伸出那细白的小手,那自然便是不让她走的意思……
    “小梅娘,我不能照顾你长大了,你要一辈子平安喜乐啊!”
    阿七最后望了眼那纯洁的小生命,扭头朝另一条岔道跑去,她想如此一来,贼人自是前来追她,而花婆和李大叔一家三口都可以活命……
    可阿七万没想到的是,她刚跑进那条岔道便被一道异力缠住了脚踝,低头一看竟又是几根潮湿的树根,她侧目看了眼那道旁忽然出现的几棵诡异树木,心想今日果是她阿七的死期啊,这后有贼人,这旁还有树精,是要让她尸骨都不存,但也索性蹲身坐下,等着那些贼人来将她砍杀……
    而阿七更没想到的是,这等了半晌,一个追来的贼人都没有!
    难道那些贼人皆是瞎了眼不成?难道都没瞅见她那般大咧的跳下马车奔进岔道?心里抖升不祥之感,正想用力挣开那缠脚的树根奔出去看看,却见那些树根竟是立时收缩回土,还挪至两侧,似是恭敬的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阿七诧然之余,也顾不得多想,朝来路奔去,可迎面便嗅在一阵浓重的血腥之气,而他们先前所乘的马车此时已倒在道上,而车旁大摊血水中倒着两大一小三个身影,正是李铁匠一家三口……
    阿七只觉天昏地转,一股浓重的悲怆和恨意在心头迅速蔓延开来,肖大娘再也不能寻着花样塞给她铜板,并笑着对她说:“阿七,这是你的工钱,拿去买零嘴!”;李大叔也再不会将刚打制好的可爱小刀子送给她,笑容满面的说:“我们阿七也是女娃娃,带着防身!”;李大婶更不能再总暖暖抱着她唤她“乖娃娃”了,而他们夫妻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儿,那才来了人间短短一月的小梅娘,也不能再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
    可他们本是都该过着平安快乐的小日子啊,都是因为她这祸害才累他们惨死,一股血腥涌上喉间,从口中喷涌而出,溃然倒地前,她听见急促的马蹄之声,望见残月之下,高头大马之上,一身甲胄的威凌男子正朝她飞奔而来……
    “大……哥……报仇!”
    阿七死死抓住萧爻的胳膊,终于失声哭出……
    “好,好……你想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萧爻将她颤抖的小身子紧拢入怀,脸颊紧贴着她被夜露润湿的黑发,道:“你要的一切我也都会取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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