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之湄

第70章


他说,“我来接你,等该办的事办完,我们一起去南疆。亡者英灵在上,心中有孝,父亲不会责怪我们。”男声干净好听,像是玉玦轻碰,响在她的心坎上。
  郑之湄攥着衣角,“……好。”
  好,就这样。
  焚香谷是一定要回去的没有错。
  但她也要跟惊羽一起回去,让父亲看着他们在一起,在一起好好的。
  
☆、千里会
  其实一路上,郑之湄走得并不是很舒坦。
  准确来说,一开始很舒坦。
  他给她指路,她也会陪伴他说话,把自己看到的风光描绘给林惊羽听,借以安慰彼此都些沉重的心情。
  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对方的心声。
  她以为是她思念至深,她又以为是斩龙剑和玄火鉴的联系,就如同烧火棍和天琊那般,又或者是她自己和斩龙的感应。
  然而,心念一起,问一句“你睡了吗”、“你醒了吗”,不是大起大落的极喜和极悲,也不是波澜起伏的心绪波动,只是平平淡淡且普普通通的问候,脑海里一想,心海里就有涟漪,不需要借助任何的外物和媒介。
  那种感觉和法宝互应才不同,是实实在在的、情人之间的感知。只要心里想着彼此,就能够互传衷肠。
  很奇妙。
  很不可思议。
  在意料之外也好像是情理之中。
  但是渐渐地,事就不是这么个事了。
  林惊羽的心声荡响在她心里,也许相隔千万里,但他的呼吸好像就这么吐纳在她的心口,下一秒,又转移到她的面上,仿佛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离得很近很近。
  “噗通——”
  “噗通——”
  “噗通——”
  明明该是很安心很祥和的状态,可所造成的后果却是,她总是说着说着、听着听着就脸红心跳到不行,或夜半私语时,或朗朗乾坤下。
  后来每次交谈到最后,都是以她无措的声音草草结束。
  可即便是这样,心海中一直都有那么一条丝缕牵连着他们两个人。
  林惊羽也有紊乱的心跳,也有不自然的音色出来,她感受到了。
  不该这样啊,他们不是已经亲密得不能再密切了吗?怎么还是像从未表明过心意的男女一样,在青涩的相互试探中相互靠近。
  不过,她很喜欢就是了。
  喜欢到,她想迫不及待地见到她。
  “啊……”
  “对不起,撞到你了。”
  那一声小呼是一个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聪明可爱的姑娘发出的,郑之湄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丝懊恼,让你急,这下撞到人了吧。可撞到的却不是林惊羽,她失落之余又嘲笑自己,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姑娘,老爷爷,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没撞着姐姐吧?”
  “……没有。”为了方便,她还刻意换了男装,没想到一眼就被对方识了出来。
  而郑之湄不知道,虽然身着男装,但一双眼睛涴涴如水,言谈举止温柔娴静,一看就是女子易装,根本瞒不了人。
  那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边还有一个耄耋老人,手中占卜测字的大幡醒目非常,让郑之湄不禁多留意了两眼,“仙人指路……”
  小环嘴里还啧吧着糖葫芦没有说话,周一仙倒是凑上前来,“姑娘,测字卜算,十两纹银一次。看姑娘步履匆匆,当是为寻人而来,不妨测上一卦,了却心中记挂。”
  老人须发皆白,面容清庸,看去有几分鹤骨仙风、得道高人的模样,只是一开口颇有一种讨好的市侩味道,像极了招摇撞骗的神棍。
  郑之湄轻轻一笑:“不了,我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此处是一个驿站小镇,她能够感受得到,林惊羽就在附近。
  小环轻灵灵笑起来,拆自己爷爷的台:“这位姐姐与想找的人心意相通,就算相隔天涯也如近在咫尺,人海茫茫都能找到彼此的呼吸吐纳,才不需要爷爷你来卜算呢。”
  郑之湄觉得这个姑娘灵动天然,倒是会看人,说不定比她爷爷有本事。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对方的腰际,那是——
  那是一叠七个黝黑三角片状的东西,用暗红色的丝神绑在一起,每个寸半大小,上面的图案很神秘,有的似烈焰焚烧,有的似猛兽嘶吼,倒是和南疆一些部落的图腾很相似。
  最让她在意的是,那看上去铁非铁的材质中暗含着一股淡淡血腥之气,像是藏着无数生人的魂魄。
  这样一个走江湖的姑娘,哪儿来这么凶煞至阴的法宝?
  “姑娘……”
  “姐姐不必多心。”郑之湄还未说话,小环就接下了她的话头,“血玉骨片来历不纯,但是小环有把握能够用好它,绝对不会为祸苍生的。”
  美目微扬,看样子,确实碰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人,这个叫做“小环”的姑娘话语天真烂漫,可短短几句就说中的她的心,郑之湄看了她一会儿,准确来说是看她的眼睛。
  清澈。
  纯真。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相逢即是缘,她提点过也是尽到了自己的心意。她一来对妖魔之物了解不深,二来,小环姑娘也非魔道之人,个中因缘际会、是福是祸,她也是不能妄加干预的。
  只是这吃冰糖葫芦的小姑娘,一老一少,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郑之湄甩开这些无关的思绪,对着他们轻点下颚后离去。
  天际已有微薄暗色,小镇之上的灯火也亮了起来。
  周一仙摸着长须,看着那个窈窕的背影,嘴里念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就是张小友要找的姑娘啊……”
  小环咬着糖葫芦,另一只手摸着腰上的骨片,“我能救活碧瑶姑娘,用不着这个漂亮姐姐。”
  “你倒是好心。”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救了碧瑶姐姐等于救了好多人。”
  “老鬼野心太大,万人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能救自己亲闺女的法子还不想方设法立马施救,刻意吊着张小友为其卖命他们注定是为天地所不容,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师父真没这个本事。”
  “他没有你有?”周一仙骂骂咧咧,“诛仙剑是什么东西。”
  “鬼道之术出自南疆,他老人家也是古巫之后,灵力通天,就是心思诡谲、城府太深才穷其一生都达不到巫族的还魂异术。我现在虽然连他的功力都没有,但事在人为,总好过害了那个仙女姐姐的命。本就为人间温情大爱才诞生的法术,怎么可能只有一命换一命这种阴损的法子。”
  “世人啊,就是太浑浊了。红尘之中,连那位巫族娘娘都是个俗人。”周一仙淡淡地看着孙女的三角片,“血玉骨片用至阴之人之颅骨碎片炼化而成,你那师父就是自损到了一定程度才不得不到青云去找火凰炎玉压制这法宝的阴气,失败归来后这些晦气的骨头给了你。”
  小环舔着剔透的冰糖,“我才不需要那个什么玉,行得正做得直,这些骨头的血腥戾气根本奈我不得,只是瓶儿姐姐……”
  “你那个瓶儿姐姐也阴险深沉得很,想等着老鬼得手后再抢夺,可他们算漏了万剑一。”
  小环有些担心地望着那个仙女姐姐离去的方向,“我就不该告诉姐姐火凰炎玉从青云出来了,那位哥哥可不是这么好对付,可姐姐不听,是要吃苦头的。”
  周一仙转过身大步离去,“正道的人都不好对付,那是青云的东西,谁都抢走不得。”
  “爷爷,我们不等姐姐了吗?”
  “等她作甚,就该让她知道,合欢派的狐媚作态是讨不了好的,难怪连小灰都瞧不上她。”
  “那道长呢?”
  “那条野狗会自己跟上来,你管他作甚。”
  “可天已经黑了呀爷爷。”
  “你不早说?”
  “爷爷不是有眼睛吗?”
  “嘿,小丫头……”
  郑之湄也没多走冤枉路,抬眼看一眼“福顺客栈”的匾额,迈步进去。
  驿镇的客栈比起一些寻常村镇的要好上许多,比起渝都城的也不遑多让,格局宏大堂皇,装点尽量。
  想想也是。
  既是驿镇,那迎来送往,一年到头这热闹都是停不下来的。
  柜台后面的老板娘浑身穿戴精巧,富贵半显,也是人精,“姑”字还未出口就硬生生转成了“公子”。
  “我来找朋友,可有一位叫‘林惊羽’的少侠来住店。”
  “有的有的。”老板娘点头,根本没有看台上铺着的账本记事簿,他们这种地方,一年到头总会出现不少修真的神仙似的人物,那样貌,那气度,那风华,怎么会不记得,“那位公子喜静,住在天甲一号房,可他说是要等妻子,公子你……”
  妻子,郑之湄第一次在外人口中听见与她相关的新的称呼,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就是。”
  老板娘闪过一丝讶然,若这位姑娘是,那刚上去不久的那位姑娘又是谁。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的下一秒,她就了然。
  虽然一身男装,可欺霜胜雪的美丽怎么都遮不住,最要紧的是那淡淡婉约的气质,常人无论如何都模仿不出来的。
  谁是家花谁是野花,谁是珠玉谁又效颦,答案分明。
  老板娘笑眯眯的,压低了声音:“原来不是姑娘是小娘子……”
  郑之湄脸红过耳,“我还需要补交房费吗?”各地都有各自的人情,她本就不太懂得这些事。
  “欸,当然不用。”老板娘摆了摆丰腴的手,“仙佛人为我们老板姓行侠仗义,怎么能多收你们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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