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住着男医生

1 胆小的乌龟


医院,一贯是嘈杂的人声,吵闹到不停。
    在心理咨询室的门前,站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戴着灰色的口罩,一身浅蓝色碎格子裙,发白的布料,像是穿过很久了。
    这是蒋小暖第五次来这里,每次走到问询室门前,总是掉转头回去了,她知道这样不好,可总是没办法迈开那一步进去。
    如同往常那样,这一次,她还是双脚停在咨询室外的走廊上,目不斜视盯着双脚,双手无处安放垂在两边,很不自然。脚再也挪动不了半步,如同面前有一条又长又宽的河流,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
    记忆中,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喜欢医院的味道,那种腥味刺鼻的消毒水充斥到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有些痛恨医院,讨厌医生,觉得他们都是坏人,杀人的刽子手,她妈妈便是在这里没的,所以,她害怕这里。
    蒋小暖妈妈死去的时候是很平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消瘦的脸惨白的吓人,她知道那是麻醉药使人昏睡的样子,她守在妈妈的身边哭泣,喊了无数次妈妈,妈妈也没有再次醒来。
    那曾经拥有的幸福,被突如其来的车祸撞散,不止是她的妈妈,还是她曾经完好的幸福家庭,再也不够完整。
    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
    “不好意思,让一让!”
    身子被人猛地推了一下,蒋小暖整个人毫无悬念的撞到趴在咨询室的门上,她的手臂砸到门上引起‘咚咚’的声响,里面是清晰的女声,“请进!”
    蒋小暖站直身子,余光轻轻一扫,一辆推车被几个医护人员推走,原来是急诊送过来的病人,她不敢多看,低着头揉揉自己的手臂。
    刚才被推的那一下还是很重的,说不痛是假的,可她不喜欢和人争论,也不想去计较,更不想去惹麻烦,和看到更多的人。
    “请进!”
    咨询室又是一句催促,蒋小暖犹豫片刻,伸手搭在门把手上,就是不能用力压下去,她呆呆的站在门前,胸闷的厉害,喘不过气来的那种,仿佛有人勒着她的脖子要窒息的感觉。
    “不好意思!”有人轻轻的拍了拍蒋小暖的肩膀,她吓得跳到了一边,微微抬起头,从长长的刘海儿的缝隙中,看清楚了,是一个身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
    那人平静柔和的脸庞,整洁的白衣衫,让蒋小暖微微一震,然后她又缓缓低着头,诺诺的声音半天才发出来,歉意道,“对不起。”
    “不是你说对不起,应该是我说才对,”他微微弯腰给蒋小暖鞠躬,他礼貌的声音,就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的咚咚流水,竟然统统灌进蒋小暖的耳朵里,“对不起,刚才推车走的太急,是我撞到你了。”
    蒋小暖依旧低着头,没有看他,安静的回道,“没关系。”
    “那,再见!”
    蒋小暖又是一惊,像极了熟人之间的问候,她缓缓抬头,那人脸上微微的笑颜,许是春日里盛开的暖阳,很好看,很舒适的模样。
    人,走了。
    蒋小暖摸了摸一直跳动的很厉害的心口,在咨询室门前已经呆了半个小时了,和医生约好了是十点,已经十一点半了,她仍然没有进去。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蒋小暖也曾试着和人交流,可她发现,自从经历过那次事情,她就再也没有办法和人正常的交流。
    说不到几句话,她便胸口发闷,心一直怦怦地跳个不停,很多时候,连额头上的碎发都沁湿了。
    爸爸嫌弃她有病,除了爷爷奶奶没有人愿意和她住在一起,可上高中之后,爷爷奶奶也相继的去世,她就像是孤儿一样,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
    几个月前,蒋小暖收到一封信,是一个粉丝寄给她的,是一封感谢信。
    他说:曾经很害怕去面对这个世界,后来看了她的漫画之后,才决定越是害怕的事情,就越是应该克服和尝试。因为他欣赏到的每一件作品都是在积极的向着阳光,他猜她一定是一个很温暖的人,他也想那样乐观,不应该将自己藏在黑暗的角落里。
    可事实上,蒋小暖除了名字里有一个暖字之外,她跟温暖真的一点都沾不上边,她更像是一个孤独了,且受伤的小怪兽,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不肯示人,一个人偷偷的疗伤。
    很久了,却还是没有将自己治好。
    蒋小暖是一个宅在家里画漫画为生的自由职业者,很多次她也想要走出看看这个世界,可是总是没有勇气。
    这一次,能够迈出这一步,大部分的原因是那个粉丝给了她力量,这也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愿意走出来联系医生。
    和蒋小暖想的不一样的是,心理医生是个很和善的大姐姐。
    来之前,她想过无数个医生的样子,邪恶的巫婆,或是暗黑的魔鬼,是因为妈妈的原因吧,她总是以为医生,都是拿着手术刀的杀人狂魔。
    蒋小暖坐在医生的面前,头依旧埋得很低,怕别人看见她注意她,也怕去看别人,尤其是,她不会去看别人的眼睛。
    “是蒋小暖吗?”医生笑了笑,仿佛想要找一些熟略感。
    可这也正是蒋小暖害怕的,她双手放在腿上,有一些不自然的抖动,每次见人都会是同样的胸闷,心跳动的特别快,这种感觉总是让她无所适从,听到医生的问话,她乖乖的点了点头。
    “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刘盈,笑语盈盈的盈,你可以叫我盈姐。我看过你发过来的电子介绍了,我知道你有很严重的心理障碍,可我没想到你这样已经十二年了,都是怎样挺过来的?”刘盈依旧温和谈话。
    可以说,刘盈见过很多的心理疾病的患者,他们中间大多数都是生理、心理以及社会环境导致发病,这些都是配合治疗,加上长期坚持药物,便会有所好转。
    可持续十二年的病例,她是头一回见到!
    “我,我想知道,能不能治好?”蒋小暖一见生人,说话很容易就结巴,所以一句完好的话都说不清楚。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勇气,她竟然进了这道门,可是面对医生,她还是胆怯,依旧不敢去和她说话,即使刘盈语气相当的温和,她还是无法从心底里说服自己去正常的交流。
    胸口闷的厉害,医院向来都是有这种消毒水的腥味刺鼻,她戴着口罩仍能闻道,这种味道,她不喜欢,甚至能算得上厌恶。
    十二年了,可却像是过了整整的一生,蒋小暖似乎是有些累了!
    “你既然这样问,那便还是想要治好,小暖,看着我的眼睛,把口罩拿掉好吗?”
    意料之外,蒋小暖怔了怔,扎着马尾辫的头缓缓抬起一些,她从刘海的间隙中,小心翼翼抬眸,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手上清晰的疼痛,是她已经被捏的发红的手。
    胸口是十分的闷热,蒋小暖只觉得头脑晕乎乎的,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直冲上脑门,连呼吸都变的急促,却还是下意识的站起身,扶着门便逃了出去。
    恐惧?无助?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心底的某个地方无比的抗拒,不想留在这里。她仓惶的逃离,恨不得能多生出几只脚,只要能够早早离开医院。
    飞也似的逃开医院,她的心依旧跳动的很快,一手扶着公交牌,一手摸着跳动很厉害的胸口,平抚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连头都没有回看一眼,这个地方,她怕是不会再来了。
    公交站人多,蒋小暖走到一个稍微人少的地方,可是还是掩饰不了吵闹的人声,他们的谈话很容易就进了耳朵里。
    “仁师医院有一个放到网上的帖子你看了吗?听说院里来了一个大帅哥,叫什么来着?”
    “苏潇!”
    “对!对!就是他!以前是我们学校的校草!”
    “昨天我专门挂了他的号,可是他昨天去参加电视节目发布会了,今天再来,还是没有赶上,听说是下班走了!”
    “唉,那真是可惜了!”
    路人唧唧歪歪没完的声音,蒋小暖低着头,恨不能将头低到地下,她不想听到任何的声音,那些都会让她难受,从心底里感到难过。
    这便是这个世界,喧嚣的、浮华的、难以理解的……
    医生的本职工作不应该是救死扶伤吗?那又要去参加什么电视节目发布会?
    还有这些路人,他们总是不去关注本该关心的问题,而是浪费精力在一些八卦上面,追校草都追到医院来了吗?这样的医生还能够救得好病人吗?
    正如十二年前,如果不是医生的失误,她的妈妈也许还在吧!
    她很少到人多的地方,也很少出门,总是会感到很不适应。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不太适合她,她不了解那些人,害怕被了解,害怕别人了解她,她宁愿守着一个小小的躯壳,躲在里面,只要她不伸出头,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像乌龟,是一只很胆小的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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