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南北天桥

第62章


  汪曼春像是风化了一般,僵硬的坐在椅子上,连眼球都不动,像是一尊石像。
  藤田芳政的话,像是轻轻拨动的弦,轻轻松松,却在酝酿后掀起了惊涛骇浪。是谁陷害的她,她又为何落入今天这个地步。罪魁是谁,谁是真正的凶手。
  汪曼春早就死了,被彻底的粉碎,变成人心下的怪物。但是..是谁,一片片的黏起,那么纤细,那么温柔,若如春风,让朽木逢春。
  她想知道,可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却彻底错愕在这场血腥里,以命换命,以秋唤春。
  汪曼春笑了,笑的疯狂,甚至惊诧了对面的藤田芳政,他看着汪曼春在一瞬里变得桀狂,压抑着声音,咬牙切齿,仿佛从喉咙深处咆哮。
  低沉又刻骨铭心:“我绝不相信,她走到今天都是一己之力,她背后一定有人。”
  眼角眦裂的女人眼里满是仇恨。她会将这次幕后主事,所有涉及这次案件的地下分子,所有叛乱一个不落的揪出来。她的妹妹死了,那么剩下的人,也一个别想活。
  莫名的,藤田芳政接收到了这样信号。对于一向狠辣,不懂得圆融的汪曼春,这样的表现,似乎值得信任。
  藤田芳政笑了,即使刚刚从鬼门关出来,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汪曼春,问道:“哦?那汪处长怀疑谁?”
  世间轮回,一报还一报。昨日设下陷阱的人,是否会料想到,那爬上来的人,会挖一个一模一样的坑呢。
  汪曼春抬起眼眸,轻轻吐露:“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明楼...还有,整个明家...甚至,毒蝎,他还活着。”
  她平静下来了,不复失控,可是,这话,像是一个惊雷,炸的藤田芳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是儿女情长间的来回拉扯,汪曼春眼底的清明让人信服。
  她看着藤田芳政,语气诚恳:“我会找到实际的证据,证明我的想法。经过这件事,也请藤田长官相信我的衷心,隐藏在新政府的毒瘤,我会一刻不落的,全部剔除。”
  这个人,连自己的妹妹都下的了手,还有什么不能舍弃呢。
  对于藤田来说,汪曼春的表现似乎并不匪夷所思,反而是令人满意的理所应当。他欣然答应了,随即下了情报处处长汪曼春官复原职的召令。
  汪曼春捏着自己的手指,脸上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她只是望着藤田芳政,闪烁其词:“藤田长官,卑职...有一个请求....”
  特高课的警报解除了,从汪曼春进来开始就悄悄上膛的特务们都把子弹退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庆幸今晚不用再玩一出大战。
  办公楼里来来往往的人,都以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雷厉前行,高跟鞋咔咔砸地的汪曼春。她像是一个聚光体,风韵锐利,红唇嚣张。在所有人认为她再难翻身的时候,一身杀伐,站到了76号的顶端,抢夺了所有人的注目。
  而她的眼底无悲无喜,红艳的面容平静无波,她插着口袋,像进来时候一样,昂首挺胸,快步离开了特高课。
  汪曼春推门出来的时候,严律松了一口气。她的脾气有多火爆,他是知道的,这时候,连他站在这里都不免暴躁,更何况,是她。
  当手里拿到那官复原职的公文的时候,严律松了一口气,不免佩服起汪以秋,能在那么多繁乱的场合中穿梭自由。他单是应付一场,就已经筋疲力尽。
  站在外面的他尚且紧张,汪曼春,想必更加难熬吧。
  看着气势汹汹,快步向前的汪曼春,严律终于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成见,在出了特高课以后,耐心柔声:“他现在不一定信任你,但是暂且是不会动你了。这次事件有很多疑点他还搞不清楚,我们只要....”
  话说一半,汪曼春已经夺了钥匙掠过他直接冲向驾驶座,若不是严律眼疾手快爬上后座,恐怕
  早就被甩下了。
  车子像是发了疯,一个尖锐的擦地之后就是疯狂前行。
  严律失声:“你干什么!”
  从后车镜上,他看到汪曼春的眼眸通红。
  她从镜子里看着他,眸子里仿佛有两团明火,她不在乎他说的是什么,眼里就只有那一物其他都不重要,万明皆失。
  “她被带回76号了....”
  她是谁,不言而喻。那么一瞬,严律怔住了,这一刻,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汪以秋会甘愿为了汪曼春付出一切。
  
☆、第六十八章
  汪以秋的尸体,早早地就被丢到了76号的停尸房。
  对于一般的死人,是没有这种待遇的,少的时候,会直接丢在郊外,多的时候,会扔到专门的炉子里。
  但由于这次“死人”身份的特殊,他们便把她带了回来。
  说是一个房子,其实也只是一个堆放废弃物的小仓库。
  门口留了一个人。那人正靠在椅子上,一点一点的打着盹,不明白为何要守着一具死尸,更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摊上了这滩苦差事。
  夜晚,凉风习习,那人守着一个有死人的空房却不害怕,惬意的依靠着椅子,吧唧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
  明月高升,白幕笼罩大地,醒目的白光打扰了他的美梦,不舒服的眨眨眼,哼着声晃了晃头,本想换个姿势,背光继续睡,谁知一睁眼,吓得魂飞魄散。
  一不知何时,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他的面前,眼中有刀,手中抢已上膛,高悬手臂,枪口死死的抵住了他的脑袋。
  额前金属泛着寒气,眼前逆光而站,只看得清身形的黑影更是像一块寒冰。守门小哥惊惶中还有刚睡醒的迷蒙,这会儿,更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人是鬼。
  “人呢?”
  变徵之声,怒气四溢。黑影说了人话...小哥反应了一会儿更是疑惑,这地方就有一人一尸,除了他,哪还有人。
  可额上的枪压得生疼,小哥咽了咽口水,生怕一个饶舌他的脑袋就开了花。颤着身体,他迟钝的往身后闭着门的小仓库指了指,然后缩成一团,一声都不敢吭。
  黑影似乎没打算杀他,见他回了话就扯着他的领子,一把把他甩开,像是嫌他挡路。小哥连叫都不敢叫,硬生生的腾空飞了两步然后重重的跌在了水泥地上。
  这会儿,再一转头,那黑影的真面目显露,原来是秘书处的处长,海关总署,明诚长官。
  小哥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这里面死的可不就是这明诚长官的老相好吗。不顾身上的狼狈,小哥站起来拍拍土,精神的往里探了探头,一脸八卦之意,然后轻手轻脚的往远处跑走,生怕里面的大爷一个不爽拿自己开刀。
  明诚的手贴在仓库门上,微微的颤抖。一路疯狂跑来,他心里总归是不相信的,现在,真相就在他的手下,他喘着粗气,喉结不断滑动,贴身的西装的几颗扣子早已崩开,梳好的油头也已凌乱,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流到胸膛,来回踌躇,这门是开还是不开。
  怎样都好,哪怕她伤痕累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好,只要她的眼里还能有他就好。
  沉口气,掌心用力,抚上尘埃,这铁锈弥补的铁门吱吱呀呀的开了,仰起一阵烟尘。
  然后,日已尽,硝烟已退,在这个皓月当空的时刻,交出了再也不能呼吸,不能看向他的汪以秋。
  那是一种灰白色的破败感,她一脸安详的躺在巨大的箱子上,再无任何生气,一脸安详,像是陷入了沉睡。
  耳边的虫鸣声、风声还有他的呼吸声、心跳声,交织扭曲在一起,奏响一曲失控的魔音。
  为什么她的尸体会在这里,这是不是藤田芳政设下的陷阱?
  不!也许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这也许是针对他和明楼的算计。
  她没有死,这只是她营救汪曼春的计谋,就像明台假死一样,也许.....也许,就连这个尸体也是假的。
  猜测,思虑,种种筹谋交织在一起,可是,明诚还是一步一步,晃晃悠悠的朝那个像是睡着了的人走去。
  嚓——   嚓——,皮鞋摩擦着参差的水泥地面。
  他仿佛失去了呼吸,失去了心跳,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缓慢而不协调的移到了那个人的旁边。
  颤抖的抬起双手,如同脂玉一般纤长的手指她最爱握在手心,以指缠绕。可现在...当指尖传来了冰冷的触感的时候,当看清她身上的血洞的时候,明诚忽然意识到,她死了。
  抱起她的上半身,让她躺在他的怀里,期盼她能如同儿时那般,古灵精怪的眨动双眼,没有女孩家风范,捂着双颊不停打滚。
  可是,视线渐渐模糊,唯一清楚的就只有她身上狰狞的伤口。最狠毒的,是开在她眉心上的血洞,上面还有灼烧的痕迹。
  此刻,血液已经干涸,她的睫与眉都黑的分明,红色的血痂也栩栩如生,但是,却不会有任何东西比这更加令人静默。
  抚上她的嘴角,她在笑。汪以秋爱笑,无论是从前的不谙世事,还是长大以后的感叹悲凉,她始终爱笑。不论哪一种,他都喜欢。
  她依旧笑着..电话里头她的告别声还依稀存留在耳窝里,但是...没有任何端由,他不能爱她了,连爱的资格,都没有了。
  “以秋..”明诚叫出了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说什么都好,她总归听不到了。
  用力的收紧臂环,似乎要把她镶嵌到骨血深处。无边无际的冷,深入骨髓,她该有多么害怕,明诚哑着声音,问了一句:“痛不痛...”
  硕大的眼泪滴落,滚烫...冒着热气,打在她的眼角上,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仿佛在哭泣的不是明诚,而是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