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南北天桥

第63章


  “不痛了...诚诚在这儿,不痛了...”
  他不爱诚诚这个名字,太俗气,太秀气,可是汪以秋却喜欢的不得了,撒娇的时候、生气的时候,耍坏的时候,都爱扯着嗓子大声叫嚷。
  现在,他承认这个名字了,但是,叫他的人,却不会再张口了。
  不是约好要明天见面的吗,不是想我了吗,不是有话要说的吗。种种质问在他心里发酵,很快湮灭。
  明诚从来没有对汪以秋要求过任何事情,除了涉及国家利益,明诚从来没有骗过汪以秋任何事情,除了涉及国家利益,明诚从来对汪以秋有求必应,除了...与国家利益相违背。
  “诚诚...我与祖国你爱谁?”
  这是彼时他们年幼的时候汪以秋躺在他大腿上问的问题。
  “祖国和我,你爱谁?”
  这是明台被捕之前汪以秋抓着他的袖子问的问题。
  第一次他的回答他记不清了,第二次他却是没有回答。
  你这样....说会保护好我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是了,那个时候,在明台被捕的时候,汪以秋耷拉着脑袋,口气难过的说了这句话,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他说:“你跟他不一样。”
  原来都是一样的,隔着一个国,便是千秋万代,纵使一眼万年,两情相悦,儿女情长,也永远不会与祖国并肩。
  他一直庆幸他比大哥幸运的多,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更残忍,与从来没得到相比,还是从未拥有更人性。
  “以秋..睁开眼吧,我们回家....”
  眼泪已经干竭,回首一遍,他才发现,他后悔她的死亡,却从不后悔他的选择,即使从来一遍,这步步谋局,步步欺骗,还是如旧,不会改变。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自私的想要她活过来。
  他真正想让她做的,不是大义凛然,不是独当一面,而是能让他保护,只看得见他的汪以秋。若不是这样,若不是这样,他们,百转千回,永远走不到一起。
  她说她要救汪曼春,他不反对,却不支持。他从未想过,她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却完成她的执念。都是一样的,汪曼春和汪以秋,都是一样的,只是,她们所执着的东西不同罢了。
  “以秋,我们回家吧。”
  最终的最终,他也只能承认现实。看着记忆中的她,笑的明朗,跳的欢快,然后化作泡沫,永远消失。
  明诚是爱汪以秋的,从倾慕到深爱。只是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人总不能永远被情感左右。现在,汪以秋走了,徒留明诚一个,他该怎样,他也不知道。
  “回家?回哪的家....明诚,把你的手给我放开!”
  夜色寂寞,高昂的女声横空插[入,汪曼春与严律并肩,踏着月光而来,明诚知道,他想带她走,并不简单。
  他不能许她一世安康,不能一生伴她左右,但,现在,他同样不能把她交出去。
  
☆、第六十九章
  
  一世长宁,一生安康。他给她的承诺,他埋藏在心底虚幻的夙愿,破碎成粉,飘扬在这泛着热气的微凉夜风。
  明诚托着以秋的头,轻轻地放在地上,为她整理沾染鲜血的衣襟,缓缓的,直起身子,看向闯入这静谧仓库的二人。
  汪曼春已经拔出了枪,一身肃立,眼神犀利的锁着明诚。严律跟在汪曼春的身后,浑身戒备,看向明诚的眼神同样不善。
  天已彻底黑暗,这个窄小的仓库空空荡荡,像是与世隔绝的另异空间。灰尘与霉渍混合,挑染四壁,仓库里甚至没有什么光,只有房梁上掉下的几个黄灯泡凄厉的照亮。
  明诚退离以秋几步,正挡在她尸身前。低下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眼帘,打出一片阴影:“我要带走她。”
  平平淡淡的语气,带着一丝沙哑。明诚这幅理所应当的姿态引得汪曼春秀眉一挑,嗤笑出声:“凭什么?”语落的瞬间,手中的枪已经拨动扳指。
  一霎的静默,没有预想中的枪鸣。明诚三步上前,卸掉了汪曼春手里的枪摔在身后,再一个肘击,用力逼退汪曼春几步。
  她刚进来的时候还看的清妹妹的脸,现在却只能看见一个身形了。
  明诚依旧低着头,沉默着没有再说一句话,如同一尊雕像,矗立在汪曼春与汪以秋之间。
  汪曼春轻眨美眸,眸子仿若充血,与那殷红的嘴唇一般,好像要滴出血来。她无悲无喜,无怒无笑,只是以探究的眼光轻扫着明诚,打量他的意图。
  活动脚踝,将身体甚至扭曲出声音,忽略掉胸腔内撕裂的疼痛,汪曼春吸了口气,一瞬充劲,如同凶兽一般朝明诚冲了出去。
  她要夺,他要守,此局,唯有激斗。
  身居高位,汪曼春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活动筋骨,任务常有,但冲在最前面的永远不是她,动枪是常事,但肉搏,实在很少。
  汪曼春的心里有一团火,热烈的燃烧,将她自己的筋骨烧的血肉模糊。她仿佛有了无穷的力量,被击中也好,挥拳也好,有的只有恨意与快意,大脑发热的冲动麻痹她所有的知觉。
  明诚仿佛也是如此,两个人相互碰撞的肉体激扬起汗水,混合着血水,飞扬在昏黄色的光线里,一声声闷响,回荡在窄小空旷的仓库。
  这小空间里的空气开始混乱,顺着明诚和汪曼春的拳脚,旋成乱流,乘着大门呼入的风,激起地上的蒙尘。
  孤影孑然的几根吊灯开始摇晃起来,一室昏黄开始颤动,在二人纠缠时刻,时隐时现。
  光明与黑暗来回交替,但二人给予对方的每一次打击依旧精确,一拳一脚,就连对方眼里的爱恨都看的分明。
  汪以秋静静的面对这边躺着,姿态安详,像是看着这边的热闹。
  严律也站在一旁,任凭二人如何激烈。他摘下架在鼻上的眼睛,静静的望着安详的以秋。
  一招一式间,二人激斗已进入白热化。纵然汪曼春勇往直前,毫无畏惧,但还是落了下风,被明诚逼得不断后退。
  严律一直没有动,只是凝望着不远处明诚身后护着的人。他在疑惑...那样张扬聪颖,令人眼花缭乱的女子,怎么会一夕之间,归于沉寂。
  也许是她累了吧,他自认强大的她,饱经离乱,本以为遇上了宽容的真心相待,不必再漂泊....可终究镜花水月。
  门外,那样的乱世,笼罩在凉幕之下的血与执,历历在目,却和她再无关系,汪曼春活下来了,她的乱世便落了幕。
  把手中的金丝眼镜小心的收到里衣中,指腹轻轻磨蹭着金属边沿————这是她送他的礼物。
  一瞬而已,一个暗光流转,严律忽然一个旋身,横劈到正背对着他的明诚身上。
  一声闷哼,正与汪曼春纠缠的明诚正中这突然一击。他此时已十分狼狈了。
  严律缓缓的抬起下颚,暴露出眼底压抑一晚的情绪,汪曼春也是如此。呈三角站立的三人蓦地静默了一刻,相互观赏着彼此的悲痛,然后混揉入内心纠杂的怨,成为一种莫名的失落,滚烫的冲动。
  “明长官何必如此,费心费力,一具尸体。”严律精心打理的头也已经凌乱,细发凌乱在额前,他冷冽开口,饱含叹息,仿佛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息。
  严律的眼光很冷,泛着和今夜静默月色一样的冷白,仿若一个冰针,直入明诚此刻的混沌,在他细微的泪光中仿佛看到了他与以秋数十载相处的情形,洞悉了她和他的前因后果。
  她本可不死,是他心下的迟疑毁了她。
  一种难堪在明诚心里蒸腾而起,红果果的窥探眼神让他心中被他企图割舍的柔软剧烈疼痛,在他遗失她的岁月,一直陪着她的,是他。而现在,能光明带走她的,也是他。
  或许,在这那年码头之后,他就再没拥有她的余地。
  仿佛万年,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生命里的最后一叹,但,他还活着,并且,这是她在他一生中最后一帧,死不能放。
  一阵冷风刮过,三人再次纠缠在一起。
  明诚像是忘了汪曼春这个人,像是和严律有死仇,招招狠手,下手狠辣更厉于对汪曼春。严律也是如此,专注于明诚,身手间拼命的狠绝。
  两个人都认为是对方的过失,都认为若不是他,她就不会走。
  汪曼春僵滞在两人之间,无法退开,也无法加入。这像是一场闹剧,男人们到此刻还在纠结于自己的情感,而这一切,不该由她承受,更不该在这里发泄。
  汪曼春身上是双枪,被明诚卸了一把,还有一把,严律和明诚身上也有,只是三人默契的遗忘了它,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泄愤。
  只是,该结束了。
  金属的摩擦声像是快速鼓动的雨点,一霎的喧哗————汪曼春举枪抵住了明诚,明诚抵住了严律,严律同样指对明诚。
  三人没有僵滞,甚至没有顾虑,都机械的上膛,拨上扳扣,将指尖搭在扳指之上,开始发力。除了汪曼春,好像没人能活下来,但,好像没人去在意。
  千钧一发之际,低沉的男声回荡:“住手————”明楼来了。
  “阿诚,让他们带以秋走。”
  明楼从仓库口缓缓走入,依旧西装革履,风神俊秀,但他说出的话让明诚一怔,失控般的嘶吼:“大哥——” 这是他今晚开口对众人说的第一句话。
  “我要救她,我要救姐姐。”
  明楼一步步的往里踏着,耳边却回想响前日丫头的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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