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闲庭

“我大军远征，每多耗在外面一日，钱粮耗费便以万计，但倭寇五万余人马龟缩在王京不出，每日又何尝不消耗大量粮草。他们抱死守之态，不过是因为人数够多、防御修得够坚固、粮草充足而已，我已打探清楚，王京和釜山两地倭寇的粮草均源自龙山，那里积粮数十万石，如果没了这些粮食，经略以为，倭寇可以坚守几天？”李如松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提督妙策，只是既然龙山为粮草要地，想必倭寇防守必然严密，数十万石粮草如何能说没就没呢？”宋应昌明白了李如松的意图，但仍然想不出要如何实现。
    “若要成功，还得宋大人首肯才行。”李如松看了一眼李云聪道。
    “只要能够破敌，在下当然无不应允，只是……在下能做什么呢？”宋应昌不解。
    “我已选好前去烧龙山粮仓的死士，诚如经略所言，龙山防守严密，为了行事隐秘，死士宜精不宜多。数十万石粮草并非积在一处，所以需要派去的死士顺利进入龙山内部，分别安置硫磺火硝，以便烧他个干干净净。探哨已探明，龙山守备每半个时辰便会巡防一次，检查所有粮仓，粮仓地广，我军死士难免会碰上巡防倭寇，为保成功，需要向经略借两个人。”李如松解释分析道。
    “你是指……”宋应昌好像终于明白过来。
    “军中之人大多不通倭语，所以需要懂倭语的人同去应对，死士需要扮成倭寇的样子潜入龙山，所以我想让李云聪和骆庭一起去。骆庭武艺精湛、又擅易容之道，是不二人选。沈惟敬虽然会说倭语，但他手无缚鸡之力，恐延误战机、败露行迹，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让李云聪去比较稳妥，只是此计风险极大，死士们恐难生还，因此还需先征得经略同意才好。”李如松道。
    一牵涉李云聪，宋应昌就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可是想了想，李如松说得似乎又句句在理，对于骆庭同去的安排，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是李云聪么？军中懂倭语的人中，似乎的确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李如松没有急着让宋应昌给出答复，而是静静坐在一旁等着。宋应昌权衡利弊后，觉得还是夺下王京更重要，反正李云聪此次前来，无论是扮成“沈惟敬”还是其他，不过都是为了让明朝在这场战争中胜出而已。
    “李兄是什么意思？”宋应昌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转头问李云聪的意见。
    “苟利国家，生死何计。”李云聪躬身抱拳道：“弟此次若不能完成任务，必以死谢罪。”
    “李兄报国之心可昭日月。”宋应昌起身扶起李云聪道：“既然如此，还请提督将死士的名单给在下一份，必上奏天听，为众将士请赏。”
    李如松起身，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单递给宋应昌，显然早有准备：“这是草拟的名单，经略请看有无不妥。”
    宋应昌扫了一遍名单，人很杂，李如松、杨元、张世爵、吴惟忠等部均有挑选出来的死士，统领众人的是查大受，以骆尚志和李宁为副手。宋应昌此举原是为了以防万一，见死士并非都是李如松亲信，还有不少是自己所亲信的部众，便基本打消了李如松对李云聪如此安排是另有所图的怀疑。虽说如此送族弟前去送死多少有点有悖常理，但是想到在军法场上李如松曾对李如柏说过的话、还有他对待几个弟弟及老部下的态度，宋应昌觉得这么干倒也符合李如松的风格。
    宋应昌合上名单：“提督挑出来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在下这就为大家写请赏奏功的折子去。”
    “不忙，等他们任务完成了再写也不迟。”李如松道：“事不宜迟，既然经略同意，那我这就去调集人马，把事情安排下去。”
    “提督请。”
    “请。”
    李如松大步流星地出了大帐，宋应昌本也准备跟着出去，却被李云聪叫住了。
    “经略大人留步。”李云聪上前道：“弟有不情之请，求大人答允。”
    “李兄怎么如此见外，但说无妨。”宋应昌道。
    “弟此去若有幸活着回来，那一切都可再计，只是弟深知此去恐难生还，所以有两件事情想托付大人，求大人……”
    “什么求不求的，李兄忠心令我敬佩，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宋应昌看到李云聪大有向自己托付身后事之意，数年情谊闪过脑海，心中也有些伤感。
    “沈惟敬头脑还算清楚，接触朝鲜以来也一直跟着，又粗通易容之术，‘沈惟敬’的身份可以让他暂时承担，只是得有劳宋兄多从旁费心督导，此其一。弟不孝，未能侍奉在家慈身侧，周沙、骆庭无辜，求宋兄免了他们的罪，让他们代替弟略尽孝道。他们若想离去，便也随他们吧，终究都是受我连累。”提及母亲，李云聪脸上的悲戚之色再难掩饰。
    “自古忠孝难两全……”宋应昌感叹道：“李兄放心，如有不测，此二事必为兄办妥。”
    “宋兄恩情今生恐难报答，唯有来生再报。”李云聪郑重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