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疏雨

她在墓园外买了一束菊花，雪还在下着，不大不小，洋洋洒洒的，有些懒。却没感觉冷。都说下雪的时候不是冷的，下完雪之后才冷。她忘了往年有多冷，但是现在这个冷的程度确实有点要人吃不消。
    李毅城拿了一盒苏烟给他放在墓碑旁，小苏，不算好，也不算特别差。叶臻在世的时候总是没事儿的时候叼着烟，像是习惯。他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烟，叶臻在那里难不难过。
    叶宿雨跟他说，“我爸爸的性子我太了解了，我要是真的怨你恨你他也不会开心，我要是真的跟你在一起他也不会开心。他说你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是一个好人，可是我们两个不合适。我也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又不是合不合适。从小到大他告诉我的道理，跟我说的事儿很少，但是都是对的，他希望我好，我从小到大算是都听他的话的，所以这一次我也要听他的话。”
    她侧过身子看他，他的肩头已经是一层雪了，还有头发上很薄的一层，有的成了小水珠。
    她记得小时候背书，就有不许人间见白头的桥段，当时不知道是不愿意要别人看到她衰老的意思，总以为是见不得人家白头到老。
    她又想起上海滩里，冯程程又碰到许文强的时候，在上海的街头，雪下的又密又大，整条街都是银装素裹的样子，他们两个还被追杀，就躲在那里，忘情的拥抱吻着，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们两个的，他们两个眼里装的下整个世界。
    到底他与他白头了吧，算是吧。她没去撩头发上的雪，笑着看着他，“李毅城，你回去吧，我打车回去。”
    他没有拒绝，点点头，“好。”
    她说，“那你从那边走，我朝着这边走，谁也别回头。”
    “好。”
    “那你以后要好好的，遇到更好的之后再忘记我。”
    “好。”
    “那我走了。”
    “嗯。”
    那天叶宿雨等了很久才打了一个车，漫无目的的开着。她把窗户开着，外面的风夹着雪呼呼的吹进来。开车的司机也不太好意思，过了好久才说，“小姐，可以把窗户关上吗？”
    叶宿雨才摇上窗户。
    她不知道该不该回去，想不想回去。纠结着，忍耐着，却不的不撒手离开。
    兜兜转转的很远，她很晚才回去。雪已经下的很深了，本来那么小的雪，一点一点的积累着，却也是那么厚重了。由远及近，地上很多脚印跟车辙。
    她拿的钱不够，还好司机师傅好说话，允许她上楼去拿，她一口气跑到四楼，又跑下来给他送钱，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她觉得累极，躺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还是被冻醒的，醒过来的时候是黑夜，她实在是头疼的厉害，就睁了眼，黑乎乎一片，窗外的雪反射的却格外明亮。她很倦，却没有了睡意，就这样睁着眼睛到了清晨。
    清晨更冷，窗户上还起了雾，模模糊糊的，她看的不清楚，起来拿了一床被子盖在身上，浑身跟散架了一样。
    阿似来敲门，吓了一跳，“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昨晚没睡觉？”
    “睡了。”叶宿雨咧开嘴，去揉他的脸，“才两天不见你就这么胖了？这么有肉感？”
    阿似走进来看到沙发上的被子都在那，“你昨天晚上就在这儿睡得？”
    “对，昨天太累了，就没去屋里。”她说，感觉阿似跟她的家长一样，“你妈呢？”
    “她去超市了。”阿似说完去冰箱里拿果汁，自己倒满了喝起来。又想起叶宿雨还没有吃饭，出去一会儿带回了热腾腾的饭来。
    叶宿雨惊讶，“你说你今天来干嘛，有什么事儿说就行，没必要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又犯什么错了？”她试探性的问。
    阿似白了她一眼，“哪有？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怎么一张嘴长着长着越来越像孙海辰了，就是不能要他光带着你，都把你教坏了。”
    阿似突然想起来，说，“对了，那天辰叔叔还带着我去游乐场玩了，陪我玩了一天。”
    “什么时候？”孙海辰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就是前两天。”阿似说，“辰叔叔很久没来了？”
    叶宿雨点头，“前几天来过，之前来这里虽然不算很勤，但是还好歹来看看，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直接要他来他都不来了。”
    “辰叔叔找的那个女朋友还没有你长的好看。”
    “你怎么见过他的女朋友？什么时候见的？”叶宿雨奇怪，她也才见了一次面，他怎么会看到。
    “就是去游乐场，然后辰叔叔接到了电话，他挂断了，然后手机还响，我心思就是那个女的打来的电话。反正响了很久他才接起来，有点不耐烦。不多久那个女的就来了，我就见着了。”
    叶宿雨心想不干她的事儿，也没多问，又觉得孙海辰确实很久没过来了，心里稍稍的不习惯，又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不该想了。便问阿似，“今天怎么想着来我这儿了。”
    “怎么不能来你这儿？”阿似说，“我想你做的菜了。”
    她就知道阿似来不可能不带目的的，她虽然口口声声的说着冰箱里没菜了，不想去买，可还是穿上衣服下楼去附近的市场买菜。
    阿似向来嘴挑，叶宿雨做了三四个菜都是他喜欢吃的。阿似吃了很多，还跟她讲了于韩的事儿，于韩对他很好，于韩也会做菜给他吃，于韩会总是迁就他。叶宿雨知道他那样说是为了要自己放心。
    很配合的点头微笑，说完之后阿似才有些诺诺的开口，“我爸回来了，他出国了，然后来接我妈，我也要去。”
    叶宿雨稍微一怔，“挺好的，很好啊。”
    阿似也觉得叶宿雨的笑牵强到了极点。
    叶宿雨总是在想，阿似已经足够优秀足够懂事儿了，刚开始上学的时候他总是跟别人打架，不光是一开始，反正他总是跟别人打架，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她记着有一年秋天，老师打电话找家长，还是康桥通知她的，她当时还很吃惊，去了之后才知道是阿似跟别人打架，那次真的出手重了，人家的家长都找来了。
    回去的时候阿似一路跟着她，秋天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重的一层，两旁全是法桐，高大的树身，叶子也脉络清晰，踩上去还咯咯作响。
    她站定回过头去看他，他也不向前走了，小小的眼神倔强的看着他。她埋怨的快步走向他，有些闷气的扯他，他的胳膊漏出来，那么大的青紫，他一声不吭，她也不知道，若是她没看到，他也就只字不提。她就是讨厌他那种牙硬的，看着他牙硬的样子，透着一股倔劲。但是阿似说，他们都说我没有爸爸。只是那么一句话，叶宿雨便哇哇大哭起来。但是阿似一滴眼泪也没有掉，真的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阿似心里肯定是想要一个爸爸的，缺失多年的父爱让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份空白，那以后就要他把那部分空白填起来吧。
    阿似吃了很多很多，吃的很慢，他说，“我妈做饭也快到你这种水平了。”
    叶宿雨话里有话的说，“这么快就改口叫妈了，果然是亲生的。”
    阿似佯装闻了闻空气里，“怎么这么大的醋味，这么酸？老坛酸菜吗？”
    “油嘴滑舌。”叶宿雨阴阳怪气的说，“要是以后记得我的时候就来看看我，要是记不得以后就别找我了。”阿似赶紧赔笑，“怎么会记不得呢？记不得谁也不能记不得你。”
    “花言巧语。”叶宿雨说。
    阿似也没再说，或许知道叶宿雨心里其实是知道的，他不需要多说，叶宿雨也明白，即使叶宿雨装的不在乎，她内心也是在乎的。阿似走的时候叶宿雨才见着孙海辰，她很久没见着孙海辰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阿似要去杭州，跟于韩跟那个男人一起。
    孙海辰什么话也没说，他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处的那种默契，仿佛他不找她，她真的能一辈子不找他。
    阿似的父亲是个很老实的男人，叶宿雨之后才知道于韩当时不踏实，总以为卢海配不上她，所以之后做了傻事，不过现在好了，无论之前他们经历了什么，至少现在，他们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