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太久会被杀掉的

第43章


    其实在之前的推理中,我曾经犯过一个很大的错误。托吡卡胺在五到十分钟之内就会生效,如果瓶子是在我下楼前被换掉的,那么我弄开铁门之后,差不多就该开始视力模糊了。所以坐上驾驶座的时候,我滴的还是泪然。在上高架前等红灯的时候,我用的才是托吡卡胺。
    十点十七分,王小山赶到了交通事故发生的现场,亲自把我送去瑞安医院。此刻,孟雨已经在十七层药理研究中心主任办公室里,与徐晨开始谈判了。
    他故意短信问何樱:“你们什么时候到?”
    “我忙着不能来,游游在路上。”
    “不用来了,谈不成,跟她说一声,我也准备走了。”
    等了两分钟,见到何樱的回复:“她电话打不通,你等等她吧,应该很快到的。”
    孟雨心想,现在还没到,电话又不通,自己的计划应该已经成功了。不过,再等等吧,他想要更确切的消息。
    就在这天上午,他发现徐晨换掉了实验药品。一开始,他非常愤怒,几乎忘记了徐晨算得上是他的“同盟”。他要的是参加实验的病人相继自杀,他要让世人都认为“爱得康”是一种“危险品”,至少他不想让这种药在大家的心目中成为一种“废品”。不论怎样,这是他伟大的发明,他可以自己毁灭它,但是容不得别人来损害它。
    况且如果伪造病人自杀的计划成功了,偷换药品的事情一旦泄漏,病人自杀就不是药品的罪责,而是因为没有用药,徐晨的愚蠢行为将让他的努力全盘作废。
    但是转念一想,如今这些“自杀”的病例,一个被识破,一个私自停药。还凭空多出了一个连环杀人狂,正遭到警方和侦探爱好者的双重追查,这个时候,徐晨不正是一头最好的替罪羊吗?
    六月二七日周六早晨八点五十分,孟雨忽然想到,两大瓶八百四十颗装的“爱得康”还在徐晨的手里,他应该在六月二十四日就拿回来的,他怎么给忘了。他打算周一就匿名告发徐晨,赶在卢天岚与他达成进一步协议前。他怕徐晨一旦被调查,这两瓶药就会流转到别人的手里,也许会被其他医药公司凑巧得到。
    他立刻打电话给徐晨,得到的回答是,药已经交给法务部的那个女孩了。
    又是她!他完全想象不出,他该怎么把药从她手里拿回来,而不让她觉察出任何疑点,唯一的方法是让她成为连环杀人狂的下一个猎物。她年轻,心脏强壮,这没关系,他知道她的精神有一个最脆弱的缺口。
    那天中午十二点五十分,他再次用“苏亚”的ID发帖。
    第五号,周游。
    明天。
    W,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等着看吧。
    这是出于恼怒,然而这绝对不只是一个恫吓。在发出这个帖子前,他已经做了周密的计划。他甚至有可能专程去了一次华行大厦,测量了观光梯的运转速度。运行速度每层九秒,停层花费二十秒,开门和关门各耗时十五秒。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原定是孟雨、卢天岚和我一起开会,讨论如何处理徐晨的事。孟雨从张江开车来到华行大厦。一点五十九分,他打电话到我的分机上,告诉我,他已经抵达华行大厦,在四楼等我。
    “卢总让你动作快点,她马上就到。我正叫人开一间小会议室出来,四〇四或者四〇六,你下来了到那里找我。”他语气利落地催促我。
    这个时候,他确实在四楼,也许还是当着前台小姐的面打的电话。之所以打我的分机,是为了确定我在十九楼。挂上电话,他让前台小姐查看会议室登记表格,看今天下午哪间会议室有空,其实是为了站在门庭这里,等着观光梯经过这个楼面。方才上楼的时候,他同时按了两部电梯的上行键,自己乘客梯上来,把观光梯留在底楼。
    他不担心有别人乘这部电梯,让电梯停到其余他无法估计的楼层。下午这个时候,进入大楼的人本来就少。楼内的人知道这部电梯慢,不愿乘。外来的人看这部电梯古怪,不敢乘。
    两分钟后,他听到了链条的摩擦声。他确信这是我在十九楼按了下行键,现在电梯正将从底楼一路上行。他知道我将一个人走进电梯。何樱已经在中午十二点四十八分请假离开公司,去操办孟玉珍大殓的准备工作了。整个十九楼,只有我们两个人会乘这部电梯。
    他把手机调到秒表装置,然后,看到紫铜的镂花厢体从他面前的栅栏门里升起,滑过他的眼前,继续向上。他按下秒表。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是可以精确计数的。
    从四楼上行到十九楼,两分十五秒。停层、开门和关门,五十秒。再从十九楼下行到四楼,两分十五秒。他只需要在最后这两分十五秒之间的任何一个时刻关闭电闸,就可以把我关进厢体,让厢体带着我抵达地下室,一个四面没有门和窗,而且是一片黑暗的封闭空间。对于一个幽闭恐惧症患者,连办公室的门都不敢关,坐车都要打开窗户的病人而言,这个刺激足够了。
    “你帮我找一下钥匙,就四〇六吧,我去办公室打个电话。”他对前台小姐儒雅地笑了笑,绕过门庭,还不忘回头对她补了一声“多谢”。
    令他大失所望的是,两天之后,我居然恢复了神志。
    他撺掇何樱来探望我,给我做点好吃的。可惜自从我住院以后,法务部的工作都在何樱一个人身上,她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昨天才给我买料炖汤。他半夜起来在汤里加了一点料,肯定不会是氰化物这么低级的毒药,也许是神经系统的药物,会诱发精神错乱。这里的医生将只当是我旧病复发,不会怀疑我用了别的药物。
    在他的计划中,本来应该是何樱来送这些瓶瓶罐罐的,我不会起疑。没想到小雨恰好在今天跟人打架。他在家里看着这些打包好的食物,犹豫再三,终于自己出马了。
    三
    推理完美结束。孟雨坐在椅子上,垂眼沉默,像是睡着了似的。
    直到此时,我们才听到整个病房的说话声,堪称喧哗。病床上各聊各的天,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角空气的凝固。王小山的两只手撑着窗台,从他手背的骨节,可以看出他在默默用力。我在毯子下也是两脚支着床板,就怕孟雨忽然发难,我们两个就一起扑过去把他按到,以免他伤着这里的人。
    忽然,孟雨动弹了。他叹了一口气。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低声说:“如果真的是我杀了她们,那就好了。”
    他挪动双脚像是要站起来,不过看到我们的架势,他立刻伸出两只手,做出投降的手势,表示他什么都不打算干。他依然举着一只手,另一只手伸到他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沓纸,示意我们拿过去看。
    是一沓检查报告单,血常规化验及肝肾功能化验、白带化验、宫颈刮片检查、B超等,总共六十七张。任锦然的名字,检查日期都是五月二十八日。我记得任锦然的病历显示,五月十八日,她曾去国际妇婴保健院就诊,获知怀孕六周,并预约了五月二十八日特需门诊的全套孕期初检。
    原来今天下午,孟雨去了国际妇婴保健院。
    按照孟雨的说法,六月一日傍晚四点五十八分到六点,他在星巴克枯等了整整一个小时,任锦然没有出现,他怅然、疑惑,不知所措。
    六月十四日上午九点十分,在卢天岚的电话里,他知道了任锦然的死讯。震惊、悲恸,觉得难以置信。可是,当天下午,在王小山的调查谈话中,他听到任锦然怀孕的消息。顿时,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和耻辱感占据了他所有的念头。
    他一度想让自己相信,那个死去的孕妇只是同名同姓,他深爱的任锦然还生活在某个地方,与他心中的幻影遥相呼应,赋予他生存的意义。他甚至庆幸那天下午任锦然没有赴约,让他没有机会与她相认。
    然而将近四周过去了,这四周,宛如长过他之前的半生,他差点经历了新药实验的彻底失败,他亲手触摸到了孟玉珍的尸体,把她翻过来,探测她沉寂的鼻息。忽然间,他非常想与任锦然见一面,不是他宫殿中的那个,他已经厌倦了跟自己的幻象做游戏,他想看一看真实世界中的任锦然,曾与自己漫步在校园里,手牵手,肌肤相亲,与他也共同孕育过一个胚胎的那个女人。
    或者说,他忽然非常迫切地想感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只有任锦然不是虚构的,才能证明他也是真实的。
    当然他已经无法看见任锦然了,她已经被火化了。但是应该还有一些痕迹,证明她曾经是存在过的。他想起她的病历上写着,她预约过五月二十八日的孕期初检,国际妇婴保健院特需门诊。五月二十八日的时候,她还活着。五月三十日和三十一日,她还给他打电话来着。她应该依约去检查了吧,化验出报告单需要几天的时间,也就是说,那些报告也许还在医生那里。
    他打电话到特需门诊,这种比普通门诊收费高一倍半到两倍的地方,服务态度一贯出奇的好,每个病人都会配备一个专家来跟踪孕期情况,至少副主任级别的,主任收费更高些。负责任锦然的专家,是产科副主任周颖,四十三岁,卷发在脑后扎一个马尾,一米七二,产科的医生总是个子高大些的在业务上占优势,她面色红润饱满,说话干脆,没有多余的语气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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