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符

第四章 流年似水伤别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楚天阔和跛脚老者的妻女!
    跛脚老者如遇鬼怪,自诩神功已成的烂乞丐,也是骤然一惊。烂乞丐弯腰在倒毙的“楚天阔”的脸上一划,那邋遢的面具马上脱落。烂乞丐自知受到愚弄,惊怒不已,他腾身而起,双臂骤然暴长一倍,向楚天阔的身上击去!
    二人打在一处,楚天阔蝶游而动,燕掠而走;烂乞丐长袖翻飞,风雨不透。
    斗过千招,二人仍荡来飞去,难分胜负。烂乞丐心下大急,蓦地,他变幻身形,千影叠叠化出,把楚天阔罩在影中。
    杨显一见此招,心里一惊;又见影中的楚天阔忽发长笑,其形变幻万千,反把烂乞丐团团围住。
    杨显禁不住惊叫一声:
    “叠影大法!”
    杨显随师傅潜心练武,天下各门各派,烂熟于心。至于传说中的绝顶神功,亦能过目不忘。此刻,楚天阔与烂乞丐,竟同时使出绝传百年的盖世奇功,着实令人骇然。
    杨显观阵多时,心念一闪:今夜,各类人等聚集于此,是巧合,还是偶遇?饶是他心智过人,也是心绪大乱。
    楚天阔、烂乞丐战事更酣。渐渐,二人周身上下蒸腾着雾气,隐没了“叠影大法”,他们举手投足,已显迟滞,好似市井匪寇一般的死缠乱打了。
    杨显眉头一皱,心下更惊:
    “莫不是绝顶神功‘反璞归真’?”
    他凝神注目,眼见烂乞丐一拳,缓缓发出,似不费力,楚天阔却是足下无根,如履深渊,他一掌递出,飘飘迎上。他们拳掌相斗,竟隔空粘住,紧紧吸附,二人身形缓缓转动,如泥河滚沙。
    杨显知道二人正在比拼内力,如此下去,必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楚天阔、烂乞丐更知此中的凶险,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此中厉害,跛脚老者也是清楚至极,他眼望楚天阔与烂乞丐战在一处,推涛掀浪,自叹自己的功力逊色甚远,何能令二人罢手?
    那中年妇人早已花容失色,她嘴张齿咬,呆呆痴立,深陷无比的痛苦之中。
    那少女似要哭出声来,她搓手跺脚,如瓷似玉的小脸满是惊恐。突然,少女望向杨显,面有乞求哀怜之意。
    杨显一见,心头一震。
    他自晓得凭己功力,对付其中一人尚可,若是解二人之围,全无把握。他不忍那少女受此煎熬,将心一挺。
    一声呼啸,石动沙飞,杨显突然出手,将那“夺云步”“鬼魂手”“神魄散”“八荒九洲无象剑”“七彩纷呈”连连使出,饶如天洞顿开,雷电俱致!
    烂乞丐、楚天阔神退功散,瘫在地上,抖动不止。
    杨显化解此难,此时只觉气血翻涌,胸内倒海翻江,似有异物向外冲撞。他踉跄几步,一口鲜血井喷而出,脸色如纸,痴痴怔立。
    妇人和少女喜极而泣,哭出声来。瘫在地上的烂乞丐、楚天阔四目相对,却是微微一笑。二人缓缓爬起,走到跛脚老者的面前,竟双膝跪倒,三叩九拜。
    杨显看在眼里,更为惑然。
    二人拜罢,双膝不起,烂乞丐道:
    “陛下,我二人都是大明元勋之后,只为独奉天颜,这才互相诬陷,明争暗斗,致使陛下合家分散,廿载凄凉,微臣知罪了。”
    跛脚老者朱忧苦笑一声。
    “我隐名埋姓,想不到你们还是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既然如此,又为何那样待我?”
    楚天阔连连磕头。
    “臣虽和秦无祖不和,但也不敢对陛下做大不敬之事,是臣见陛下安于俗乐,这才出此下策,以此激发陛下的斗志,复兴我大明江山。二十年来,臣对皇后和公主一直是恭谨服侍,未敢有丝毫怠慢。”
    朱忧看向妇人,妇人重重地点点头。
    朱忧又把目光移到烂乞丐秦无祖身上。
    “秦无祖,你当初点我穴道,致我身残百苦,也是忠心了?”
    秦无祖急忙叩头。
    “当时,微臣也是暗怪陛下不图霸业,又怕楚天阔抢了复国的头功,这才施了暗手。微臣这样做,为的是磨砺陛下,也为了阻止陛下与楚天阔相见。”
    “这么说,那二十年之约,你是要杀了楚天阔?”
    “正是。微臣只想贪功,却未虑及复国大业,着实愚钝。”
    楚天阔面有愧色,也痛心道:
    “要不是少侠救了我等,我等也很难开悟,复国需要同心协力,臣等真是大错特错了。”
    朱忧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秦无祖和楚天阔对视一眼,二人道:
    “臣等冒犯天威,罪该万死,所幸天降奇才,少侠出世,臣等死亦无憾!”
    二人道过,竟抬起手来,欲寻自绝。
    杨显大骇,情急之下,他隔空发出“百旋”穴法,止住了二人。
    朱忧老泪纵横:
    “两位何苦如此!”
    杨显为二人解开受制的穴道,朱忧扶起二人,三人相抱大哭。
    稍后,烂乞丐、楚天阔对杨显躬身施礼,口道:
    “若非公子援手,我等已入黄泉,请受我等一拜!”
    杨显惶急,连忙扶住二人,道:
    “力所能及之事,不足挂齿。”
    朱忧对少女道:
    “净儿,快来拜过公子。”
    少女莞尔一笑,百媚齐生,她盈盈下拜,声若珠玑:
    “朱净见过公子。”
    不待杨显言谦,妇人也上得前来,道:
    “公子令我们全家团聚,列臣修好,此恩此德,容当后报。”
    朱忧一笑:
    “公子功高绝世,不知将来有何打算?”
    杨显心知朱忧有收他为臣之意,一时茫然,良久无语。
    朱忧微微一愣,他跛脚轻移,踱起步来。
    烂乞丐眼见朱忧的跛脚,急忙趋步上前,跪地道:
    “臣这就给陛下解开穴道。”
    言罢,烂乞丐用手指隔空疾点朱忧的右腿,头上隐出细汗。
    半晌,烂乞丐脸色阴晦,他凄然对杨显道:
    “老朽真气耗废大半,力不从心,烦请公子援手。”
    杨显心下纳罕:点穴致残且不损其肌骨的‘无冥’穴法,竟还留存于世吗?
    杨显应允,烂乞丐自将解穴之法尽授于他。
    杨显学完,心下赞叹:‘无冥’穴法如此微妙,若是不明其理,天下谁人可解?
    杨显如法炮制,尽用在朱忧的身上,眼见朱忧一阵大笑,那跛脚已然好了。
    朱忧康复,满心欢喜,他对杨显道:
    “公子,我说过的话,以为如何?”
    杨显一顿,心道:
    “‘无冥’穴法超脱常理,可又殊途同归,我又何必自束其身?”
    念此,他对朱忧道:
    “蒙陛下垂爱,小生受宠若惊,小生乃闲云野鹤,难以常随左右,他日若有差遣,小生万死不辞!”
    一言既出,朱忧等人虽有不甘,亦有惊喜。杨显报过名号,朱忧道:
    “杨显,朕封你为‘复明王’,可免君臣之礼。”
    杨显谢恩。
    朱忧又对秦无祖、楚天阔道:
    “秦无祖、楚天阔,朕封你们为‘剿清侯’、‘灭清侯’!”
    “谢主龙恩!”
    秦无祖、楚天阔欢喜无限,他们跪拜过朱忧,又参见了杨显。一时,大家兴高采烈,其乐融融。
    东方见晓,早霞隐现。
    朱忧看了一眼远方,扭头对杨显道:
    “复明王,可随朕动身吗?”
    杨显道:
    “小生有言在前,请陛下宽恕。”
    朱忧一叹:
    “也好,复明王行走在外,可为朕广交天下豪杰。”
    杨显应诺。
    少女朱净看着杨显,一脸怅惘;杨显见了,心头一颤。
    眼见朱忧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晨霭之中,杨显心潮起伏,久立未动……
    杨显回到暗洞之中,竟见洞里空空,白莲教众人已不知去向。他脸色一变,疑惑之间,但见烛火突灭,自己只觉脚下一空,身形下坠。
    杨显猝不及防,忙将神功蕴满,以“鬼魂手”罩住身形,高声怒喝。
    一语未了,一股冥气来势甚急,竟力透那针芒难入的“鬼魂手”。杨显体内一颤,全身发麻,显是被人点中了穴道。
    杨显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忽地,烛火齐亮,杨显看视,竟是白莲教众围住了自己。
    黄衣女子越众而出,她冲着杨显一抱拳:
    “公子,得罪了!”
    杨显大怒:
    “想不到堂堂的白莲教,竟卑鄙如此!”
    “公子息怒。
    “恩将仇报!”
    “公子,想知道缘故吗?”
    “人心难测,何必自圆其说?”
    “好个人心难测……我问你,你去而又返,却是为何?”
    一听此言,杨显一怔。自己一下山,便到了此处,是为报恩?还是为探视?此节他从未细想。今黄衣女子问起,杨显不禁茫然无对。
    黄衣女子冷哼一声:
    “我们谋划周密,万不料惨败如此,今日想来,当是因你所致了。”
    杨显甚是糊涂,心道:
    “难道真是自己坏了她们的大事?回想那夜,小亭听琴之时,黄、白、红三女神色多变……敢情是白莲教把自己当成了敌手,纵使自己是好心援手,也是居心险恶了。”
    杨显大苦,心下又道:
    “我百口莫辩,如何是好?”
    厅内烛火幽幽,杀气四伏。
    黄衣女子突然大喝一声:
    “带白无音、洪灵慧!”
    杨显听此一惊,急道:
    “白莲教也不讲信义吗?”
    黄衣女子铮然回道:
    “教规如山,岂能因你枉废?”
    杨显心下更急,暗用真气,欲解自己受制的穴道。怎奈点穴之人十分高明,一时难以奏效。
    他头上渗汗,心苦莫名。急切之中,他突然想起秦无祖所授的“百冥”穴法。
    要知这“百冥”穴法,确为法中至宝。天下人点穴手法不同,自是解穴手法各异,而“百冥”穴法,超脱此理,更是大不相同。用“百冥”点穴,天下无人能解,可用“百冥”解穴,却可化解天下各种点穴法门,无一不灵。
    杨显暗用“百冥”解穴之法,将真气循环,冲撞穴道。
    此时,白无音、洪灵慧却举起双手,向自己的脸上抓去。杨显大急,忽觉体内一爆,自己受制的穴道大开,他闪电出手,点住了白无音、洪灵慧的穴道,又一挥袖,扫灭了厅中的烛火。他挟起白无音、洪灵慧,飞身而去……
    出得洞来,天已大亮。
    跨沟越壑,走峰过岭,杨显自料走远,这才慢下身来,停在一山坡上。
    杨显放眼望去,但见此山满目荒凉,寥落凄迷;落花被溪流蹂躏,败草于风中哀泣;谷梁涧麓,皆伤痕累累,一片狼藉。
    杨显叹息一声,他把白无音、洪灵慧放在枯草坪上,这才觉得身疲体惫,脊骨劳酸。风儿一吹,滴滴汗水凉彻肌骨,冷到了心底。
    他解开白无音、洪灵慧的穴道,重声道:
    “小生也是迫不得已,望姑娘见谅。”
    白无音、洪灵慧如做一梦,兀自吃惊。半晌,她们才明白过来,继而痛哭失声。
    杨显心下慌乱,忙道:
    “小生得罪了姑娘,任凭责罚,姑娘是千金之体,不要哭坏了身子。”
    杨显情真意切,几近声音嘶哑。
    白无音、洪灵慧渐止悲声,白无音抽泣道:
    “公子误会了,我们只是伤心再无返教之日了。”
    洪灵慧道:
    “公子救助我们,实乃好心,不过这样一来,却陷我们姐妹于不义之中了。”
    杨显听来一怔,气道:
    “二位如此聪明,想不道竟这般固执,白莲教那么虐待你们,还不够吗?”
    白无音脸上肃然:
    “公子,不许你这么说!”
    白无音喘息一口,又道:
    “我白莲教顶天立地,欲成大业,自是要法度森严。投身入教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既便是刀山火海,也是要闯的。我们有辱重托,本该一死,香主这样处罚,已是轻责了。”
    洪灵慧接道:
    “不错,我们死都不怕,还怕责罚吗?只恨从此再不能为白莲教效力,铲奸除恶了。”
    杨显心下骇然,默默摇头。
    一阵阴风掠过,杨显不禁打了个寒噤。他见白无音、洪灵慧仍在怔立,心下一苦,道:
    “姑娘稍等,我去找个容身之所。”
    半晌,杨显转回,手里拎着两只野兔。
    他唤起倚背而坐的白无音、洪灵慧,三人走下山坡,来到半山腰的一个山洞。
    山洞里怪石嶙峋,滴泉叮咚。
    杨显架起枯枝,燃火烤兔。
    三人吃罢,寂寂而坐。白无音若有所思,随口吟道:
    “枯草凄凄风儿劲,
    浮云缕缕山色沉。
    山色沉,
    徘徊来去,
    情苦满心。
    前路茫茫无处尽,
    别离总是愁登临。
    愁登临,
    年年似水,
    直流到今。”
    杨显静静地听着,心神俱醉。念及自己的经历,恍恍如梦;所遭的变故,可谓生离死别。其中滋味,谁能道尽?
    他目光痴痴,心绪大乱。
    吟罢,白无音已成泪人,旁边的洪灵慧,也是啜泣不止。
    许久,白无音对杨显道:
    “公子,求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
    “公子…放我们回去吧。”
    “姑娘,除恶扬善,并不只有白莲教一家。”
    洪灵慧接道:
    “公子有所不知,白莲教遍及天下,势大无比,若要成事,我们别无选择。”
    杨显急道:
    “自毁花容也要回去?”
    白无音道:
    “若不回去,白莲教是不会放过公子的。公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是罪人了。”
    杨显一想眼前这如花似月的女子,回去就要变成奇丑无比的人,立时心下大苦,他突发一声高叫:
    “别说了!不许回去!”
    白无音、洪灵慧对视一眼,怔怔不语。
    良久,杨显口气一缓:
    “请姑娘放心,一旦时机成熟,贵教不再责罚二位,小生自会成全你们,一同登门谢罪。”
    白无音、洪灵慧一喜,白无音道:
    “公子此言,当真?”
    “当真!”
    白无音、洪灵慧对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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