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符

第八章 倾心多少语


杨显等三人正自惊异,早有两个红衣丫环走进,怯怯上前,搀扶起老妇人进了后堂。
    唐知府将杨显等三人让到座位之上,不待杨显发问,唐知府便颤声道:
    “本官如此突唐,实在迫不得已,万望三位公子念我身家老小,仗义援手。”
    一言未尽,他竟声音嘶哑,隐隐啜泣。
    若非大祸临头,危在旦夕,堂堂知府怎能如此痛心疾首、不避人眼目?
    杨显等三人俱不作声。他们心里自然明白:清廷狗官,食人血,养出豺狼之性,莫要说相助,就是剥皮剔骨,也是自己的本份。杨显念及师父所托,重振太平天国的大业,而白无音、洪灵惠身入白莲教,更是与清廷不共戴天。如此说来,杨显等三人自是唐知府的冤家对头,只怕唐知府晓其底细,吓也吓死了。
    唐知府一见三人脸色不定,略一沉吟,忙对站立一旁的龙中璧道:
    “准备好了?”
    龙中璧重重点头。他双手一击,声如裂竹,但听房门“吱呀”一响,进来两个绿衣丫环,各捧两个红布的托盘。
    杨显和白无音、洪灵惠对视一望,俱都心里明白:想这狗官定是用黄白之物来收买他们了。
    果如所料,唐知府上前,一一揭去红布,金黄银白,赫然夺目。
    杨显心道:这狗官如此破财,不惜重金,却是为了何事?
    杨显向白无音、洪灵惠略一点头,开口道:
    “大人厚爱,小生尽力就是,如此这般,小生收受不起。”
    唐知府顿展愁眉,忙道:
    “本官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公子若再推辞,岂不折杀本官?务请收下。”
    言毕,他以目示意,但见那两个丫环来至杨显身前,半跪半起。
    杨显正要婉言谢绝,却听白无音道:
    “既是大人的一片好心,收下又何妨?”
    言下之意,竟是狗官搜刮民财、掠夺乡里,我等取些自是应该。
    杨显心里明白,脸上一笑,他接过金银,包好,递给洪灵惠。
    沉寂片刻,唐知府一声叹息,凄然道:
    “不瞒三位公子,此事全因小女而起。想我那膝下小女,天姿颖慧,容貌不俗,我自当是天赐之福,可世事难料,竟因此惹下大祸!”
    他一言即此,神情十分颓丧。
    “三位公子,可曾知道盛京将军额勒极?”
    白无音、洪灵惠闻听此言,登时心怒。
    要知那额勒极,乃是满人额勒布登的后代,额勒布登嗜杀成性,惨无人道,尤以镇压教军有功,白莲教受害最重。白无音、洪灵惠身在教中,从小就牢记在心,须臾未忘。
    唐知府又道:
    “那日,额勒极巡察至此,见到小姐,顿生邪念,俗讨为妾。我不好推托,倒是我母不惧强权,破口大骂,才暂时把小姐留住。那额勒极,心狠手辣胜于其祖,一怒之下,竟要拿我全家问罪。多亏了小姐心智过人,自言只嫁文武双全的绝顶大英雄。额勒极以为小姐瞧他不起,傲骨更长,遂宽限三日,让小姐寻到那绝顶大英雄,去京城与他比试。如若赢他,便不再纠缠;如若输了,小姐必须嫁给他,且我全家都要治罪。无奈之下,我才设下擂台,意在抛砖引玉,拜请高人。”
    杨显等三人至此,方晓真相。
    白无音“啪”地一拍桌案,豁然站起,双目圆睁,气愤道:
    “堂堂将军竟荒谬无耻,怎可一忍?小生虽一介草民,身单力薄,也当为大人出此恶气!”
    洪灵惠一声冷笑,缓缓道:
    “大人,将军看上了贵府令媛,该是大人和小姐的福份。要知天下女子、里巷闺妞,怕是想都不敢一想。小生左思右想,好生不解,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唐知府听罢,连连叫苦:
    “公子不知,那额勒极生性残暴,杀人如麻,小姐若嫁此禽兽,生不如死,哪有福份可言?”
    杨显听罢稍慰:唐知府虽为狗官,良心竟未全泯。他只是不解:白无音一反常态,慨然应允,却是何故?
    杨显不及多想,只想小姐是无辜的,我当挺身而出。至此,杨显毅然道:
    “小生愿去盛京,会一会那个额勒极。”
    唐知府喜不自禁,朗声道:
    “摆酒!”
    一声过后,但听厅门轻响,已见丫环奴婢,托盘拿盏,鱼贯而入。
    一待坐定,唐知府再道:
    “快请小姐来,给三位公子敬酒!”
    不消多时,但见小姐缓缓而入。
    小姐走到桌前,盈盈下拜,柔声道:
    “小女唐怜香,见过三位公子。”
    接着,唐怜香给杨显等三人敬酒,敬罢,唐怜香又道:
    “小女且歌一曲,为公子助兴。”
    言毕,早有丫环置琴于侧。唐怜香碎步轻移,来到琴前,她玉手颤颤,缓缓唱道:
    “家中事,
    千溪水,
    心底风烟满江天。
    独不语,
    泪涟涟。
    残阳夕照,
    却叹鸟还。
    怨!怨!怨!
    女儿情,
    梦里言,
    踏雪折梅只自怜。
    英雄事,
    无缘见。
    魂系苍海,
    身锁孤园。
    寒!寒!寒!”
    杨显听罢,禁不住一声长叹……
    通往盛京的官道上,一哨队伍远远走来。
    但见这一行人等骑的俱是高头大马,摇铃响串,惹人上眼。他们簇拥着一顶红色大轿,匆匆而行。
    眼见日已偏西,昏鸦噪晚,远处的山下有一个屯落在林中闪出,为首的少年露出一丝微笑。
    这少年正是杨显。
    一行人进了屯落,杨显勒住马头,禁不住一怔,但见墙塌壁倒,鸡犬无声,满目一片荒凉。
    一行人一时面有紧张,格外戒备,队伍象死一般沉寂。
    杨显侧头望去,见白无音皱着眉头,吃惊更甚,洪灵惠亦是满脸狐疑。
    龙中璧甚是机警,他率十几名保镖及知府家奴王五、冯六、田七等人,紧紧围住轿子,刀剑出鞘,四下环顾。
    一行人在一座完好无损的宅院前停下。
    龙中璧对杨显道:
    “公子,此地是尤家庄,不知怎会这样了?”
    杨显略一沉吟,他对龙中璧道:
    “就在这住一晚吧?”
    “但凭公子安排!”
    一行人进入院中。
    院中青砖铺路,回廊九曲,楼高阁阔,绿窗朱户,只是无有人声。
    杨显住进了一间正房,和小姐隔壁。
    天色已晚,杨显正要歇息,只听房门一声轻响,白无音走了进来。
    “音妹!”
    杨显一喜,连忙让座。
    白无音一笑。
    “大哥,这屋子凉,注意点身体。”
    “我没事。”
    白无音坐下来,打量着四周,后道:
    “大哥,路上未必安全,你要小心呐。”
    “有你们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白无音一笑,低下头。杨显见白无音再无言语,关切道:
    “好了,明天还要赶路,你也早点歇着吧。”
    白无音抬头看着杨显,沉吟一会,方道:
    “大哥,保重!”
    白无音慢慢站起,走向房门,她站在门口,冲杨显一笑:
    “大哥,我走了。”
    “明天见。”
    白无音低头离去,杨显感到纳罕,却没多想……
    天光大亮,东方的太阳被窗格儿切割成无数条金柱,斜插上墙。
    众人聚在院子里,杨显查看,竟少了白无音、洪灵惠。杨显摇头一笑,朝她们住的阁楼走去。
    来到房门,杨显轻声道:
    “音妹,惠妹。”
    连唤数声,俱无回应。
    杨显感到奇怪,他轻轻一推房门,竟见里面空空,哪有人在?
    杨显一怔,只觉头皮发麻,心底一寒。
    桌上放着一个包裹,下面压着一纸书信。杨显打开包裹,里面原是自己送给白无音、洪灵惠的两件礼物:金印、银片。
    杨显又把目光落到那封信上,但见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
    “大哥:妹妹走了,勿念。
    白无音、洪灵惠”
    杨显捧信在手,见信上斑痕点点,分明是白无音、洪灵惠写信之时,泪水难抑,洒落而致……
    杨显心下大苦,咸泪涌下,他默默地把信叠好,又把包裹重新系上,揣进怀里。
    杨显怏怏地走出门来,顿觉冽风如刀,割在脸上,扎在心头。
    他走到众人的面前,拱手向唐怜香道:
    “小姐,恕在下不能赴约了。”
    众人听来,俱是一惊。
    唐怜香脸上苍白,半晌才道:
    “发生什么事了?”
    杨显凄然道:
    “我的那两位兄弟不辞而别,小生要去找他们。”
    龙中璧苦叹—声:
    “公子不去,我等去了也是无用啊!”
    唐怜香沉思片刻,口道:
    “公子记挂兄弟,本是应该,快去吧。”
    杨显心下一痛:自己一走,唐小姐如何是好?
    一念至此,他竟是未动。
    唐怜香苦笑一下。
    “公子放心去吧,我没事的。”
    杨显惭然道:
    “小生有负小姐了!”
    唐怜香摇摇头:
    “公子言重了。”
    “告辞!”
    言罢,杨显刚要转身,竟见唐小姐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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