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伴侣

第58章


遍地鸡粪,劈好的纷樱菰谒铩M馕莨ㄉ狭杪也豢埃肫模《镂荩幻婵沓ǖ拇罂豢簧疑希贸こさ哪景宓嫫鹆艘慌攀榧埽肫胧艘磺健G较氯幼拍虿肌⒛唐俊⒉斯摹⒈珊小侵渚谷幌喟参奘隆 
  理想是固执的,现实也是固执的。谁向谁作了妥协?谁又战胜了谁?它们各自都依然完整如初,又似乎各为一半,融为一体。为什么他和她就不能?是他错了还是她错了?爱情要靠吮吸理想的血液才能生存?爱情毁灭理想就不是爱情……她的心突然痉挛。这低矮的茅屋她既熟悉亲切,又陌生冷酷。 
  “以后你想看啥书,就来。”苏大姐说。 
  她点点头,快快告辞了出来。她害怕它会触痛心上那层尚未愈合的痂壳。但她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在这块土肥水美的僻壤上,会有那么一个生气勃勃的科研班,会有那么一个起死回生的兽医室。世界很大,大得你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世界又很小,一块秧田、一间斗室,就足以容纳你灵魂中的全部自信和渴望。   
  《隐形伴侣》四十一(2)   
  她觉得在苏大姐的茅舍同她之间,有一种微妙的理解,无情地刺痛她,催她新生。 
  那年春夏之交,雨竟然下个没完。眼巴巴望着天空露出块晴,转瞬又是灰云沉沉。雨一场接一场,空气好像水做,将大地泡成了散豆腐渣,塌了筋骨。去冬雪厚,融雪加雨,低洼处,兜起一片汪洋,浮出几枝衰草,倒像是开化的芦苇荡。播谷草的拖拉机刚开出机库便陷在污泥中,连地头的边儿也没啃上一口,就彻底趴了窝。肖潇到北大荒三年了,还没见过这样穷凶极恶的春涝。 
  总场的广播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号召人们抗灾夺丰收。电话会议也开过了。因为交通中断,吉普车是没有来过。 
  全分场的人都出动了,到齐膝深的水里去撒播青饲料苞米种。农谚说:过了芒种,不可强种。苏芳大姐也说,等水退了再播种,就误了农时。 
  科研班的姑娘们都脱了毛裤,又干脆甩了雨鞋,像下水田似的光了脚。肖潇倒是有点巴不得,她喜欢不断地换花样干活儿。何况往水里一把把撒种子,很有点像喂鱼似的好玩。她把裤腿高高地挽过膝盖,一脚踩进冰凉彻骨的稀泥之中。她会让大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决不会为了离开农场而离婚!走下去,咬住牙,往前走,水漫上来,抓住手里盛满种子的脸盆。心一阵哆嗦噎住了喉咙,手脚竟然麻辣辣地发热,热血从冰壳里迸溅出来。脸盆有一种要将她拽往地心的力量,那些种子渴望回到地里去。她要把她心里的愿望通通播下去。她拔出这只脚,那只脚又陷下去。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原来有那么重的分量。脸盆一步步空下去,她的心却一步步充实起来。她觉得自己轻松极了,她真喜欢下雨。 
  大康拽着锄把在她前面不远的“垄沟”里刨埯,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冲她笑笑。所谓刨埯,也就是在泥水里趟一条缝罢了。大康隔不大会儿就噼里扑噜地溅着泥水到地头去帮肖潇装苞米种,她干活儿总是那么“飒愣”。 
  一帮小伙子踢里咕噜地从后头赶上来。 
  嘻嘻哈哈的,怪开心。 
  “去年播黄豆,在地头烧黄豆吃,管二说啥也不干,非说这种子豆发芽率百分之九十,吃下去会从肚脐眼儿里长出豆子来……” 
  “管二管二,我知道你爸姓杜,你妈姓杨,你叫杜杨,一星管二,是不是?” 
  “这大水再发下去,水库的鱼都要冲出来了,田畈里随便捉……” 
  她无心无意地听着。她很久没听到男人的声音了。宁波人?杭州人? 
  大康贴着她身子走过,低声说: 
  “别理他们,机耕队的臭小子。车下不去地让徐主任撵来干活儿,没好气儿呢,瞧那种子扔的……” 
  她注意到他们的速度果然是惊人的迅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心不在焉地漫天散花,只差没有把一脸盆苞米种挖个洞扣在地里了。 
  他们很快走到前头去了。 
  “萝卜头,萝卜头!”有人叫道,“早点收工到水库摸两条鱼来吃吃。” 
  “萝卜头摸鱼,有窍门。上回我们去,他跳到闸门底下潜下去,先捉一条鱼,把闸门上的洞塞牢,摸到了,咬在嘴里,再摸,一只手抓一条,浮上水,一口气三条……怎样?” 
  一个穿草绿色胶布雨衣的人影,忽然把身上的雨衣拍得哗哗响,大声说:“顶好现在就去,我给你们露一手!” 
  “这些种子怎么办?” 
  “……” 
  有人回过头张望,看见了怒目圆睁的大康,他做个鬼睑,又回过去低声商量什么。穿草绿色雨衣的人摇摇头。队伍又向前移动,不知为什么没有走。 
  “他们听萝卜头的。”大康说,“就是那个穿军雨衣的,还是个班长,一到夏天就领他们上菜地偷西瓜。要不是他干活儿好,徐主任早刷他了。” 
  萝卜头?她正想问点什么,地头有人喊大康,好像是苏芳大姐,叫她到试验田去一下。好在这块地不大,大康将埯子刨到头,吩咐几句便走了。 
  肖潇闷头一口气把自己脸盆里的种子撒到地头。 
  裤管湿唧唧地巴在腿上,叫风一吹,激起一层红点点,又痒又湿地难受。泥浆溅在脖子、额头上,擦不去抠不得,腰也酸乏得直不起来。她把脸盆倒扣在地头,坐在上面,喘一口气。天色暗下来,地里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影,几只花翅膀的喜鹊在地头的柳茆上跳跃,雪白的肚皮在一片苍茫之中格外显眼。 
  她忽然注意到,机械队的那几个小伙子,终于是不见了。 
  地头扔着一只空麻袋。 
  她纳闷起来。 
  离她不远的地里,泥水中隐隐泛起一团泡沫。 
  种子呢?她走过去。 
  她看见一堆黄褐色的苞米种,弃在黑水中。 
  果然他们抓鱼去了。小偷一样逃跑。竟然就这样,偷工减料,弄虚作假。她愤然。这些馋鬼,小心鱼骨头卡在喉咙里。她四下张望,人都远远的。也许快收工了。她想了想,转过身回到地头,默默捡起自己的脸盆。又走到那堆种子跟前,连泥带水一捧捧抓在盆里,费力地端起,搁在腰上,一步步朝地里走去。 
  总不能这样把种子白扔在地里,她对自己说,饲料本来就缺。她可不是为了离开农场才离婚的。如果不结婚,她也可以当劳模。当然出身是个问题,正因为出身不好,才该更加自觉地改造自己。自觉的事是不应声张、不应宣扬的。也许会有人看见她这么做。她不在乎别人看见没看见,她需要自己心灵的满足。她决不欺骗农场的土地,也不欺骗自己。谎花到底是雌花还是雄花可以问问苏大姐。   
  《隐形伴侣》四十一(3)   
  黑泥浆中踩出一条沟,水分开了又悠悠闭合上。淤泥松塌塌,人时时要陷下去,脚底却似有一只大手托住,坚实牢靠…… 
  她似乎听见收工的哨音。她觉得时间并不晚,天气不好时出工总是象征性的。她回头望一眼那冒着泡沫的泥淖,拎着空盆又走了过去。她想她应该把那些种子通通物归原主。她多么愿意有机会来做一点这种补救灵魂的事情。她用潮乎乎的袖子抹一下脖子里的汗。衬衣也湿了,凉飕飕地贴着脊背。她又回头看一眼大路,人们还陆续往回走。那么大康是不会来了。她必须一个人播完这些种子。 
  她低头干起来。最累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会儿腿脚倒不觉笨重了。她有足够的力气把种子均匀地铺进这几条垄中,听着它们噗的一声从她指缝中漏出去,又在混浊的泥水中咕咕地沉没不见,她感到快活极了。 
  脸盆终于又一次空了的时候,天色暗得已看不清盆底那两条金鱼。上帝保佑你,金鱼!我不要你的报酬。到蔚蓝的大海里去吧,在那儿自由自在地漫游。她抬起头。她很想唱一支歌,但唱不出来。她拎着脸盆往回走,开始觉得饿了。 
  她突然一阵毛骨悚然,顿在那里。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立着一个庞大的黑影,耿耿地盯着她。野地空旷无人,天地昏昏。她害怕起来。她想逃走,淤泥却稠黏得像糨糊…… 
  “是我。”那影子说,向前挪了一步,却并不过来。 
  她听出那声音尖细稚嫩,却有些喑哑。镇定了,慢慢辨别出,那人披一件发绿的军雨衣。萝卜头?她急地恼怒了,大声问:“你来干什么?” 
  “我……”他垂下头去,嗫嚅着,“我们从水库抓鱼回来,走过这里……我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帮我们……” 
  “哪个哪个?哪个还不是一样!”她打断他,扭头就走。还好意思来看呢! 
  他竟追上来。泥水溅在她衣服上。她跳上大路,他一个横步,拦在她面前。一把掀去雨帽,几乎用恳求的口气说:“你不要……生气……我说的是真的……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真的,他们只会去报告领导……你为啥不……” 
  肖潇终于看清楚,这是一张异常年轻的圆脸。脑袋显得有些过分地大,又黑又圆的眼睛带着一种固执又顽劣的笑意在雨幕中发着光亮。湿漉漉的黑发耸立着,江南三月绿刷子似的秧板田。嘴唇有些翘翘的。 
  “我一猜就是你。”他笑了一笑。 
  脸皮真厚,谁认识你了? 
  “不认识我啦?”他失望地叫起来,“那一年半夜里,我开的车还送了你们一段路呢!”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