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诃精义

第三章 从心拾梦起,蜂蝶绕膝飞


    赵传新的脑子里出现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起初如乍现乍隐的萤火,完全引不起赵传新的关注,但是它生根发芽的速度过于惊人,不久就让赵传新束手无策。虽然他没有烈火燎原的冲动,但是这个念头实在顽固至极、无法抹去——开一家武馆。
    那就开吧!他想,重拾多年的梦想也许能让我对这里不那么厌恶吧。
    赵传新要找个人多的大城开武馆,那是他以前的构想,如今他准备按部就班地完成。
    不过在他仔细删选了数十个城市之后,他有点想吐。以前没有能力去开,全然是一派空想,但是现在看来空想比实干真真轻松愉快许多。
    思考片刻他还是决定继续,这次他推翻所有设想,随遇而安地选在了燕贤国的柘城。
    燕贤国是星陆中部的大国,柘城在燕贤国东部,距离燕贤国首都距离不近不远,离边关甚远,故而很是安宁,没有过于严苛的政治,也没有殃及于此的战火。
    赵传新的梦想既然是开一家武馆而不是收徒授艺,加之心情也不好,武馆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落地开业,没有喧嚣隆重的开业仪式,也没有踢馆全城的造势,甚至没有定做一块霸气显眼的牌匾。
    赵传新在闹市中盘了店面开了这家武馆,一大早也没开门。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太阳光,他慢悠悠打了一桶水把桌椅板凳擦了一遍,换水又把兵器架子、长枪短剑都擦了一遍,从从容容提了拖把将地拖了一遍,最后在梁柱之间腾挪,把所有能擦的地方都擦拭了一遍。
    等屋子里里外外都干净了,他心里也就舒坦了,而时间也已到了中午。
    他推开门,瞬间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大家都在好奇,好奇这一家身处闹市但静如乡墅的店到底经营些什么。
    现在正值饭点,赵传新的武馆对面是一溜大小酒楼食府,堂里坐满了人,他们正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开了盘口,无数双眼睛在盼他开门,他这一开门引起一小阵骚乱,门一开就能定输赢,下注的不在少数,个个都在往前挤,一时间嬉笑怒骂很是热闹。
    这事看似荒诞,说来也合情理,闹市里这样一家门也不开,甚至没有牌匾的店本就奇怪,何况赵传新身底下那块儿以前是日入斗金的宝地,是珠宝商行!专营南珠北石,若自称利润第二,这儿绝无人敢称第一。
    想来盘下这店面来定花了天大的价钱!而在市口那么好的地方买下四间铺子连带后院这么大块儿地方,关起门来积灰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牌匾,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豪富,才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赵传新看也没看那些或笑或闹的人,自顾自得把门一点点向两旁推开。
    对面的酒楼里乌泱泱的人头挤到窗口,伸长了脖子往赵传新的店门里望,有些人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珠宝!珠宝!”或者“文玩!文玩!”看来他们是压了不少。
    “哗!”声浪一下子大到无以复加,所有人都震惊了。
    那是什么?!竟然是一排排的兵器,还不是制作精美的赏玩兵器或者神兵利刃,就是普通到不能普通的演武所用粗制滥造的兵器而已!
    “武馆?!哇!”这样炸锅的场面,在这城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且不提这盘子谁输谁赢,就论开武馆这事,不光成为了武馆界的传奇,更是成为了赌界的奇闻,一瞬间满城皆知。
    “往这里望的诸位,权当你们是给我捧场了,我赵某感谢!即刻起,我的武馆开张,谢谢大家支持!鄙人的武馆暂时没有想好名字,让大家见笑了。欢迎各位喜欢武学的仁兄前来切磋。”赵传新抱拳立于门口,用普通人朗声说话的音量淡淡说完,街面上所有人都静声听他说着,好似生怕错过什么。
    他说完就走了,也没等谁有胆或者好事和他搭话。
    这一幕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也惹怒了不少习武的,多数人都咬定他这番作态就是在装蒜。
    不过盘下这铺子所展现的实力就已足够吓走大多好事之徒了,剩下有些本事傍身的武夫也没人愿意冲上来当试金石。
    要知道第一个出手试探的,一定是被打的最惨的。如果打过了,还且罢了,而打不过就起码落个断手断脚。毕竟想去踩人家来搏名声,就要做好被人家杀鸡儆猴的准备。习武人的逻辑就是那么简单粗暴,打起来就没有平手一说,败了落得个残疾也无人会出言安慰。
    其余不表,反正这家奇葩武馆就这样开业了。一时间人人都在讨论这家武馆,一家光地皮就价值千金的武馆,还是一家没有名字的武馆,之所以没有名字,老板说是因为没有想好,如此任性,让人惊叹。
    这武馆也没有说要招徒弟,光说喜欢学武的可以去切磋。又一时没有人敢去当第一人尝试,于是武馆就这样人人热议却门可罗雀。许多人经过也稍稍避开一些,像是怕被误会是上门踢馆的一般。
    而赵传新不在乎他的所为在他人嘴中是什么样子。自己随心随意之举而已,创造了多少个历史第一与他毫无关系。
    实际上,这家武馆更像是他亲手营造的一间将自己困在回忆里的牢笼,他在这里所有的生活细节都充斥着思乡和怀念,这无疑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自己。
    时光荏苒,武馆渐渐从舆论风口里掉落下来,人们好似习惯了这么一个奇葩的存在,连打趣的兴趣都提不起一点。
    直到某一晚,赵传新心情极其惆怅,坐在院中对月独饮,悲怒交加时分,他长身而起、挥掌作刀,立时削了院中大树做匾,并指如剑,一气呵成写就四个大字:问心何往!
    煌煌剑气印染苍穹,许多习武界的老前辈登时惊动!他们都想知道是何高人在此试剑,为何事先一点风声没有。
    不足一刻钟,十数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随从提礼到访,若是有见识的,当下可认出一半,都是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各门派掌门,而另一半不认识的,则是早不出来走动的前辈中人,虽然名声不显,却是实实在在的隐世大佬。
    陆陆续续来人造访,那一段的街面好似日夜倒转,好端端一个静夜倒像是闹市时分了。
    后来的消息都被各家封锁,好问的只能从小道消息中揣摩个大概了。
    据说后来院子中进进出出,只留了十二人有资格坐在席上品茶论道,其余人尽数被打发回府,却没有一人敢于造次闹事去争一个半个席位。
    后来此事越传越离谱,什么赵姓大汉一人独挑三十武学宗师不落下风,什么一夜论道后半数老前辈拱手称师,尽是些一听就夸大其词的说法,但是玄就玄在没有一家出来辟谣,全部选择默认。
    传闻就这样真真假假地越传越广,虽然多数不信其真实性,但姓赵的坐实了武学大宗师的名头是无人有异议的。武馆一时间再起声名,风头无两。
    武馆的地位就这样巩固了,空前绝后的一朵奇葩在此盛开,声名也随着城市间行商之人的脚步远播四方。
    那一张四字匾额挂在内堂,门外依旧是空空如也,坊间都叫此“剑仙阁”。
    又过了半月,这一天赵传新出门采购了一批北方硬木,次日上午把门关了,半日过去一点声音没有。
    店门关了换做别个店就是小事,无非是做不下去或者甚么理由转手歇业而已,但是赵传新的武馆已不是店面了,而是舆论高峰的超然之地,故而这个消息在大街小巷里以惊人速度传播着。
    许多高墙深院里都走出形色匆匆的管家,他们上街采购重礼,个个保持了一定程度的默契,没有一句话往外人处透露。他们互相见面,好些个十数年前也是熟人,便相视一笑,敢问何处埋名?回答是我在某某大人处寻得饭碗,又或言承蒙某某爷不弃。
    外人听得一头雾水,他们互相听了耳朵兹兹响,一字不落都记下了。他们口中某某大人、某某爷都是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一些就是当晚在赵传新院中论道的大人物,剩下的则是与那些巨擘沾亲带故的。
    风乍起于赵传新的屋檐下,悄然吹遍全城。
    “爷爷,叫我来有何要事?”
    “那位要收徒了,你赶紧准备准备。”
    “哪位?”
    “清月挑飞檐,指剑贯长虹。还不懂吗?!”
    “噢噢!好,谢爷爷赐我机会,定不辱家门!”
    这样的对话在柘城四处的深深院落里陆续响起,他们都在备礼去赵传新处,想要拜师!
    想来也是!一个人要这么多硬木难不成是做家具了?、
    那时消息一到,大佬们立刻关注那批木材来源,得知全是上好的枪棍材料,当下料定是要收徒,赵传新什么境界,还需要费那么多枪棍来习武吗?
    等得赵传新打开门,门前乌泱泱全是人,那整整齐齐的队伍一队队排列有序,占了大半的街道。他们都守纪异常,半点声音没有,身子也不晃一下。那一排排人头笃笃齐齐的,若不是抬着大大小小的东西,乍一看还以为是军队剿匪!
    “哈哈,不愧是高门大户,消息灵通脑子也灵。你们挨个进来吧。”赵传新刚打了水洗了把脸,毛巾还搭在肩上,刚亲手仔细削完百根长短粗细不一的杆子,心情正佳。看着人群为首站着的年轻人们,也觉得朝气喜人,便招呼他们进门。
    “一个个来,自己拿上东西,旁人勿进了。”赵传新扭头交代一番,淡淡的语气没有一点可以质疑的余地。
    反应最快的年轻人抓起身边的布包就挺身就进去了,其余那些东西他没有一点迟疑地扔在了原地。
    这一举动引得其他人一阵手忙脚乱,他们还在想着怎么把带来的东西全都一下拿进去的时候,人家就蹿了进去。一步慢,步步慢,这一瞬间的失误让他们垂首顿足,后悔至极。
    事实也是如此,那年轻人进去之后,没几句话功夫就被赵传新留了下来,想来是欣赏他的机敏果断。
    门外的就听刚刚进门的年轻人朗声在内喊道:“下一位!”显然是他已经拜得了师父,更是气极。
    于是后面的争相效仿,争抢之间不免极速出手互相过几招,功力不足的自然落败下来,慢一步就没了进门机会。虽然被人抢了先,但是他们不敢作怒,家中长辈早料到会有争抢名额的事情发生,有交代在先,万万不可喧哗闹事,否则必定毫无机会入门。
    当晚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一夜相处,摸不透赵传新功夫的深度,性格脾气还是可以摸个七八分的,知道什么是绝对做不得的。
    年轻人们就这样一个个进去,有些留下有些离开。留下的不会嬉笑得意,离开的没有撒气耍性,都是有家教的,出门一举一动不可丢了家门面子。
    留下的人所带的东西一件件运到后堂,赵传新一件不落照单全收。他看重的是礼数,不是礼金。
    一件件一箱箱的,渐渐从后堂摆到了前堂,地上摆不开就往上摞到不能摞为止。最后挤得只给前堂留了一小块地方,一群公子哥们站的可谓摩肩擦踵、互仰鼻息。
    离开的中有几个很有意思,他们个个胸前衣衫破损。原来是由于某些原因被筛选剔除,赵传新觉得有些可惜,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于是他们人人都得送一个字,是赵传新用指剑一挥而就写在衣衫前胸的,那是无声的指点,能得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悟性了。
    留下的人一起磕头行了一个笼统的拜师礼。虽然赵传新表现得很不在乎,但他们无一人敢不重视,只因面前的师父乃是各家公认的宗师,是这城里风头奇盛、一时无两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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