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痛随笔

    韩霆愣了一下，问沃琳：“什么时候回去？”
    “我们科今天才收第一个患者，还有一些东西要准备，等忙过这阵吧。”沃琳说这话有些迟疑。
    这个决定，也是她看到韩霆站在门口时突然做出的，感觉就像濒死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其实自从韩霆上次突然出差那一天开始，她心里就时不时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总觉得要失去韩霆一样。
    可是她又一次次否决这种感觉，因为韩霆上次出差回来后，愿意敞开心扉和她说话了，她也放开了思想包袱，在韩霆面前不再只是尽量表现自己觉得好的一面。
    不止是韩霆说她更加像他的女朋友，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才是男女恋人该有的相处方式，才更像恋爱走向成熟的人。
    既然形势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怎么可能会失去韩霆呢。
    一定是她太在意韩霆了，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觉。
    之后秀才劝她和韩霆分手，又劝她不要太节省，因为韩霆不但不会觉得她节省是一种美德，还会以为她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她以为秀才那么说，只是为她着想，不想她被条件比他高得多的男朋友看低。
    今天秀才表明他和韩霆曾经的关系，她才明白，秀才对她的劝说，全都是有的放矢，因为秀才对韩霆的了解，远比她深得多。
    其实今天秀才的出现，不过是充当了一个助推手而已，真正让她害怕的原因，还是她自己的感觉。
    以往每次韩霆出差或是外出学习，都极少会回她的信息，而这次韩霆去G市参加会议，不止会及时回她的信息，还主动打电话给她。
    她在感到惊喜过后，心里也升起不安，感觉韩霆不一样了，不一样到她连沾沾自喜都不敢，唯恐一个不小心，这种改变就如同幻觉一样根本没出现过。
    尤其是昨晚韩霆直愣愣地出现在她眼前，黑乎乎的走廊上，突然冒出一个穿着白大褂一动不动的人，她没有被吓得尖叫，自己都意外自己的定力。
    韩霆说他来不及换白大褂，这种蹩脚的理由，估计韩霆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因为韩霆本身有洁癖，又向来认真到苛刻的地步，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韩霆的心乱了，乱到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做了什么。
    昨晚韩霆的匆匆离开，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因为她感觉到了韩霆的慌乱。
    一向的处世风格就是淡定到赖皮的韩霆，在她面前有什么可以慌乱的呢，她想了很久，想了无数种可能，而最有可能的是，韩霆的慌乱，应该是和她有关吧。
    越是怕失去，越表现得殷勤；越是怕失去，越不敢面对；越是怕失去，越要逃离；这种种矛盾的逻辑，沃琳曾经深深体会过。
    先前她还不懂造成韩霆变化的起因，直到昨晚，平常粘着她赶都赶不走的韩霆，竟然毫不犹豫甚至是有些急切地离开，她才觉得，这种变化似乎已趋于明朗。
    那就是，韩霆对她的心意已经动摇，但韩霆始终下不了决心离开她，上面的那种种矛盾，正煎熬着韩霆。
    可即便感觉已经如此明显，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的理由是，就在几天前，韩霆还提了和她结婚的事，怎么会离开她呢。
    她和韩霆之间从来没有过激烈的矛盾，也没有过争执，两人之间越来越像老夫老妻，他们的恋情何至于就要发展到无疾而终的境地？
    听到栅栏防盗门被拍打的声音，看到韩霆笔挺地站在门外，听着韩霆说要和她出去吃饭的话，她突然从内心感觉到恐惧。
    本来是三个人一起吃饭，现在就只有她和韩霆了，秀才该不会是被韩霆赶走的吧，韩霆的目的是和她单独相处，方便和她说分手的事。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见家长。
    韩霆没有时间操持结婚的事，没关系，还有她呢，还有家长们呢，只家长们敲定了她和韩霆的婚事，韩霆就没有犹豫的余地了，也没有不结婚的借口了。
    但她尚存的理智告诉她这个决定是有多么冲动，所以她才会迟疑，才会无法确定回家时间。
    韩霆答应：“好，如果你决定了什么时候回去，就告诉我，我也好提前准备。”
    “嗯。”沃琳点头。
    “那咱们现在出去吃饭吧？”韩霆提醒如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的沃琳。
    “好。”沃琳答应着，在口袋里掏钥匙，可她把衣服和裤子口袋都掏遍了，也没有掏出钥匙来。
    韩霆提醒她：“你看看钥匙有没有放在桌子上，或者是操作台上。”
    “哦。”沃琳木木地转身进了操作室。
    然而，沃琳并没有按照韩霆说的寻找钥匙，而是又坐回原来那个电脑椅，双眼空洞，继续发呆。
    看着这样的沃琳，韩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自以为自己把真实想法藏得很深，却还是没有瞒住敏感的沃琳。
    但他也没有想到沃琳对他已经用情至深到如此程度，已经发觉了他的意图，还想着用结婚来绑住他。
    韩霆的喉头酸涩，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温柔：“沃琳，咱们现在还不出去吃饭，下午上班就要饿肚子了。”
    “哦。”沃琳抓起放在操作台上的钥匙，走过来开了栅栏防盗门。
    不锈钢栅栏门和不锈钢轨道之间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如同惊雷一样刺激得沃琳接连打了几个激灵，她的头脑从混沌中渐渐惊醒，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
    这样的沃琳，突然让韩霆感到害怕，原本准备帮沃琳再把栅栏门锁上的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吱——”再次响起的刺耳的不锈钢摩擦声，惊得韩霆的心直打哆嗦。
    沃琳锁上门，并没有把她的手递给韩霆已经伸过来要牵她的手。
    她一扫刚才失魂落魄的神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对韩霆道：“既然已经不爱，就请明白告诉我，我不想我的每次恋爱被甩，都是我自己最后一个知道。”
    “沃琳，你就不能给我和你自己留点回旋余地吗，”韩霆心里发苦，“我还没有下定决定，你这是在逼我。”
    沃琳呵然而笑：“逼不逼你，结局都是一样的，你如此作态，又何必呢？
    “既然你说不出口，那就由我先说吧，不能每次都是我被甩，我也甩一次别人。
    “好聚好散和做不成男女朋友就做朋友的话，都是扯淡，我没有那么潇洒，只希望你百忙中与我偶遇时，能做到不比路人恶劣就好。”
    说完，沃琳毅然离去。
    看着沃琳匆忙离去的背影，酷热天气下被热浪包围着的韩霆，却如同坠入冰窟一样冷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