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三百年修改版

第119章


可谁能料想,这居然也被皇太后以“梓宫大事正在举行,凄切哀衷,何暇他及。但愿予子体先帝之心,永保令名。诸王大臣永体先帝之心,各抒忠悃,则兆民胥赖,海宇蒙休。予躬大有光荣,胜于受尊号远矣。”给冠冕堂皇的拒绝了。不论是诸王大臣具折恳请,或是他屡次诚敬叩请,均被她态度强硬拒绝,更不用说从永和宫搬出,移居到皇太后所应居住的宁寿宫了。
    胤禛眼前浮现出她冷漠而疏远的面容,一股凄凉,酸涩之意在胸腔里渐渐扩散开来,脚下有些松软,如踩在云端般,他伸手扶住了白玉雕栏,稳了稳神,拾阶而下。内侍们远远跟随。
    远远老桠白梅皓如烟雪,朵朵似孓然一生,四顾茫然的立于枝头独自惆怅。冷香幽幽,偶尔风过,落下三两朵,留下一地萧瑟。
    胤禛缓缓走至梅树下,见泥土之上,落花重叠,铺起薄薄一层。他低头用脚尖轻轻拨了拨满地残梅,喃喃自语:“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风越加刺骨,胤禛墨黑幽深的眼瞳突地一缩,峻颜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忽地伸手,指了指前方,近侍已明其意,转身速传下去。片刻,已有内侍上前扶持着胤禛,坐进宽敞轻煖的舆轿,“起轿。”
    天擦黑了,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胤禛掀起轿帘,默默望着帘外黯然的天色,细致的雪花,飘入轿内,他伸掌接住,凝视着那晶莹剔透的六角棱花瞬间融化,垂下手,任雪水顺着手指滴落。  
    御辇徐徐停稳,胤禛步出轿,抬首瞧见那一角宫墙,冰冷淡漠的眼中涌起一丝温柔之色。
    侯在寝宫外的苏培盛远远望见了,忙撑了伞迎上来,替胤禛挡着风雪,护着他入了殿内。
    胤禛随口吩咐苏培盛道:“让御书房把折子搬到这里来。再去将——”他住了口,起身欲走,一眼瞧见苏培盛手在微颤,不由道:“怎么了?”
    苏培盛忙跪下回禀:“皇上,净月师傅让——皇太后给传去永和宫了。”
    胤禛蓦然一惊,狠瞪他一眼,吓得苏培盛身子一软,几要倒下,慌结巴道:“——奴,奴才让人跟,跟着的,如有变故,立时,会前来回禀的。”
    胤禛无暇再去痛斥他,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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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宫。
    宛琬才踏进永和宫,便有宫女迎出,领着她进入西偏室外的小客厅。
    宛琬见厅内亮堂处,皇太后已端坐在那,她两颊虽已松弛老态,但仍精神矍铄,薄唇更增添了几分冷薄气质,她朝着宛琬望来,眼神明锐如剑。
    宛琬身旁宫女辛荑忙跪下行礼。
    宛琬上前一步,亦恭身行礼。
    皇太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面沉如水,冷冷道:“不过如此。”说罢起身,自顾拂袖进里屋。
    辛荑偷偷瞥瞧了皇太后背影一眼。她本是皇帝亲从旧藩邸挑选出来带入宫中的,这还是头一遭见识到皇太后的脾性,才知关于当今皇帝生母外慈内烈的传言果然不假。不由有些担忧,觑眼望了过去。
    宛琬似有所觉,眼角余光扫到殿内各处身影,明日便是登极大典,不管太后怎样冷言冷语,总也得忍了,不能再叫胤禛为难,想着对辛荑微微一笑,“太后怕是有事要谈,你先回去罢。”
    目送辛荑离开后,宛琬整了整缁衣,从容步进内里。
    皇太后见她独自跟入,也不言语,自顾端起茶盅饮呷起来。足过了半支香工夫,皇太后见她仍能保持姿仪,目不斜视,方才放下茶盅,“先皇驾崩,政局动荡,此时此刻,皇上将你置于宫中,岂非授人与柄?你怎能安心?”
    “回太后,此举虽非民女本意,却仍陷皇上于险境,民女万死难辞其咎,甘愿领罪。”宛琬说罢跪地下拜。
    皇太后面上掠过一丝残厉:“好一个虽非本意!”她冷冷盯住地上的人:“你与皇上从前的纠葛,咱早有耳闻。为君之人,怎容得他陷于儿女私情,如此必招祸患。你好好的当个出家人不好吗?何苦又要纠缠不放?”
  宛琬垂首默然,缓缓道:“太后教训得是,民女知错,只是难舍真情,还请太后成全。”她声清如水,语气至诚。
  见她态度如此谦恭,皇太后此刻纵然怒火滔天,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冷声道:“起来罢,他说你吃了多年苦头,再不能舍下你一人。要你真在这永和宫里有了什么闪失,咱可担待不起。”眼瞅着宛琬缓缓站起,冷哼一声:“这天下什么样的女人他得不到?偏要念念不忘于你,想来真令咱感到悲哀。”
    皇太后不由忆起当年往事,他们兄弟两人为着同一女子各不放手,后来那女子意外丧身,倒也了却了她一桩心事。晃眼十多年已过,本以为都事过境迁了,却不料此女子竟然没死,横生出来。她只怕他们兄弟俩再生事端,百般阻挠,可如今胤禛已是皇帝,竟执意将她迎入宫内。
    皇太后情知过往种种事由,胤禵后来一心要娶那烟花女子也与这女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面对宛琬,她无论如何也和颜悦色不起来。但如今看她历经坎坷,一双眼眸,仍清亮如月澄澈其心,也不由叹道:“真真是冤孽!胤禛的性子咱知道,咱也不难为你,只需你允诺一事。”
    宛琬望住皇太后,眼神清明,并不为皇太后之前的言语而露羞惭,折袖为礼道:“太后请讲。”
   “先皇虽允你可自行再嫁,可亦定下你需带发修行三年,你可允诺,无论何等情形下你都需谨遵先皇遗命。”皇太后只想时间拖得久些,等胤禵回京后,自可再慢慢开解于他。
    宛琬闻言,已明太后所忧。她抬起头来,毫不犹豫道:“请太后宽心,先皇恩慈,民女已知足了,即使皇上另意,民女也决不违诺。”
    皇太后望了她一眼,暗想她倒心思玲珑,知道自己醉翁之意不在她而在皇上。
    宛琬扬起抹浅笑,坚定道:“民女虽才鄙德薄,亦知道‘守信’二字。”
    皇太后尖锐的目光直直望进宛琬的眼里去,见她素净端丽,双目不避不闪,磊落光明,不由微微颔首道:“好,咱信得过你。”
    女官匆匆忙忙入内禀告皇帝御辇将至。
   “只这么会,便追来了?”皇太后面露不悦,低声道,想了想,以袖掩口,轻咳数声道:“去和皇上说咱要歇息了,不用特意前来请安,回吧。”她又望了望宛琬道:“你也快回吧,省得你们皇上心焦。”
    宛琬施礼告退。
    皇太后静静坐在榻中,一语不发,若有所思般。
    月亮钻出厚厚云层,清辉泼洒大地。胤禛负手而立,蒙蒙月光在他身上环起道似真似幻的光辉,脸庞轮廓若刀刻般英挺。
    宛琬望着有丝莫名的感动。
    “胤禛。”她声音轻柔。
    胤禛慢慢的转过身,一丝笑意挂上他眼角眉梢,满脸疲倦变成了一抹温馨,一抹暖意。
    宛琬静静地望着他,眼光温柔,如一团流转着的深情漩涡,那样深,深得不见底。
    两人对立着凝视半响。
    “几天了?一天,两天?我怎么好象好久好久没有见着我们家老爷了,”宛琬翘起手指数着,唉声叹气,不待他启唇,便笑着奔上前,扑入他怀里,“我想你,想你。”
    胤禛抚摩着她的秀发,微笑不语。
    她抬首凝望着他,原就清秀的他更消瘦了,“胤禛,你太辛苦了。”
    他微微牵动嘴角,像是欲言又止。
    “她没有为难我。”宛琬轻轻道,她全都明白。这几日宫中早传得沸沸扬扬,皇帝与皇太后母子不和。宛琬瞧出他眼中怅然、酸楚,心下甚是难过。但两人总算能在一起,许多事只有留待日后再慢慢开解。
    “琬,”胤禛低低唤了她一声。
    “嗯?”
    “你在这儿,--真好。”他说出了口。 
   一霎间,一股暖洋洋,名叫喜悦的东西将她胸腔塞得满满的。她在这儿,真好!怎样一句话,令她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但她忍住了。她怎能在此时此地,怎能面对着他流泪?“胤禛,明天会是个艳阳天。”
    “是,一定是。”胤禛亦肯定道,拥她入怀。宛琬埋首在他温暖怀抱,那熟悉的味道带着淡淡迷迭香气,一点一点紧裹住她,瞬间便让她忘却了一切,只余他,只余他……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天还未亮,紫禁城各道大门前均有皇家侍卫严密驻守着。宏伟壮阔的太和殿前,王宫百官们早已齐整的分班恭立在广场的御道两旁,朝鲜、东吁(缅甸)、暹罗(泰国)、安南(越南)、真腊(柬埔寨)、澜沧(老挝)等各国使臣尾随品级最低的官员,位列班末。
    太和门屋檐下,陈设着丹陛大乐的乐队。太和殿屋檐下,陈设着中和韶乐的乐队。太和殿广场东西两侧,陈设着旌旗,伞盖等卤簿仪仗。大学士马齐、张廷玉会同礼部官员步入太和殿,分别将皇帝登极诏书,写有贺辞的表文,笔墨纸砚等一一放置妥备,再将皇帝玉玺,放置太和殿皇帝宝座正南方的桌案上。礼部早已派官员先行至天坛、地坛、太庙、社稷坛,向天,地,祖先等通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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