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她的声音是的确很动听，宛如莺嘤。
  她淡淡一笑，有赞美的感激，却更多的是无奈、是苦涩，“我唱声音得很小啊！”
  的确是不大，但恰好在我偏殿的后面，而且我的耳朵也很灵敏。
  “我现在住在那儿……”说着，顺手指着侧面的偏殿，见她听候一脸了然，“已焉哉！天实为之， 谓之何哉？——姐姐不想去匈奴吧？”谁会愿意去过那种生活在马背上的日子呢？
  “不由得我想不想……”她微微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一个小孩会这么问她。
  “既然不想去就告诉陛下啊！”很想说“他既为天子，定不会强人所难的。”但从古至今，那个君王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逼迫他人呢？即使偶尔有，也不是“不逼”，而是“不能逼”、“没法逼”。
  “我是自请的。”
  她的一声轻叹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她是疯了还是傻了？只要一听和亲，那个皇室宗女不躲得远远的，扯出一千一万个理由来，她却自己不避反求了！
  见我有些不解地发愣，她便意味深长地说：“你还小，是不会明白的——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不过是一个浮华的囚笼。待在这里，顶着一个‘公主’的头衔看似美好，殊不知它的代价……失去的太珍贵了……”
  我怎么会不知呢？我真的年龄可比你大啊！没有人比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日日天天念叨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新生代”更明白自由和平等。无论在过去还是现代、虚幻的电视里还是现真实的周围，我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你这些生活在宫闱之中的人，再“幸福”也只是失去自由的金丝雀罢了。
  “在那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策马奔驰，或看看云淡风清、或看看漫天飞沙……比起待在这里的生活，要美好的多！生活虽不比宫中安乐，但作为大汉的和亲的阏氏，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我还是不明白。”疑惑地眨巴眨巴眼。
  其实，我怎会不明白呢？全都明白。
  “你长大就会明白的。”
  长大就会明白一切么？
  “那为什么林虑姐姐不去呢？偏偏是姐姐你？”
  又回到了原点。若说为了“自由”而应承，我相信，却觉得这不单单是唯一的理由。
  反正小孩的许多问题都是无理头的，我这么问，她也只能无奈地淡淡一笑，“她不适合那里——太苦了。”
  太苦？你为了自由就可以苦中作乐吗？
  可是——你的歌声又怎么骗得了人呢？
  她这是在为妹妹着想么？在这被私心充斥的深宫里，难得还有如斯的姐姐。在这里，人人的心中不过都是一个信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有什么友情、亲情、爱情可言？
  “如果真要在王娘娘的公主中选，平阳姐姐也可以啊？”
  呵呵，我是自私的。我根本无法想象在这个古代中匈奴的生活，也不愿想象。
  听我这么，她怔住了，许久才似乎还处于恍惚之中的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啊……”
  姐姐……只是同母异父罢了啊！
  ——是因为平阳公主不是真正的皇女，而这次景帝是决定定要送一个真公主和亲以保国泰民安么？自公元202年汉高祖刘邦在平城白登山用计才逃出匈奴冒顿单于的骑兵重围，汉朝一直采取“和亲”政策，将汉朝皇室“公主”嫁给单于，外加每年送去大量的丝绸布匹、粮食等。但每每送的都不是真正的公主，只是宗亲中的郡主罢了，匈奴多少会为此而忿忿，所以仍旧不能阻止匈奴对北部边郡的掳掠。大概正因为如此，景帝才狠下心来要送一位亲生女儿吧？
  “还有一位公主姐姐呢？”
  突然想到王娡与景帝应有三个女儿，除南宫公主、林虑公主外，应该还有一个啊！可是刚才却没有见到，有些奇怪诶！
  “嗯？”她蹙眉疑惑地看着我，显然不明白我的意思。
  “南宫姐姐应该还有一位姐姐吧？”
  我总不能说“除了平阳公主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外，你不是应该还有一位同母同父的姐姐吗”吧！
  “其他娘娘膝下还有许多姐姐。”她不解我意地说。
  那么，她就没有姐姐了！那是……妹妹？
  “那妹妹呢？”我好奇地追问，也不管她会不会认为我疯了没有。
  “当然其他娘娘那儿还有年龄稍小于我的妹妹。”她不明我意，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可史书明明说刘彘有三位姐姐啊！怎么凭空少了一个呢？难道是我记错了，平阳公主……可是王娡的长女的确是与金王孙所生的金俗啊！
  郁闷，要是早知道会穿越时空来到汉朝，就多读读《史记》、《汉书》之类的有关景帝、武帝的历史嘛！好好看看关于这段历史的电视剧也是好的，虽然电视剧半真半假，但历史剧作也不会虚假荒唐到哪儿去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知道会回来，我定不会饿补汉史，而是把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研究如何逃过穿越时空这种荒谬至极的事情或退而求其次地寻求能古代、现代自由地来回穿越的方法……
  “阿娇？”
  想得太出神了，竟忘了身边还有个南宫公主存在。
  “嗯……抱歉，方才走神了。”
  我的脸“嚯”地一下子通红，那颜色和现今盛夏的熟瓜瓤有得一拼了，至于温度……说不定可以煎出个夹生的鸡蛋来。
  “没关系，阿娇怎么突然那么问？”
  我的问题实在是太奇怪的。
  “呃……我是想，南宫姐姐好漂亮，我要是有一位这样的亲姐姐就好了！”我娇娇地说——这可是小孩子天生的“武器”且只要对方不是冷血动物就保准是百试百灵。
  “呵呵，阿娇的小嘴好甜啊！”她掩饰不住欣喜地笑笑，“那阿娇愿不愿意做我的亲妹妹啊？”
  啊？
  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能成为亲姐妹？
  “嗯……”有点讷讷地答了句，但表情还是很高兴的样子——有点虚伪。
  我无声地笑，她亦静静地笑，都不说话。突然周围变得好宁静、好安详，有种瞬间从喧闹的现实转入静谧的梦乡的恍惚。
  落水黄昏
  透过葱葱郁郁的树叶的缝隙可见一半暗蓝若冥、一半绚烂如火的天空，那种隐约的斑驳让人不禁有回忆的感觉。
  “姐姐好像和林虑姐姐更亲些，对吗？”
  无论我的记忆正确与否，这种感觉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的。
  “那个黄昏……也是这样的天空……”南宫公主仿佛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仰视叶隙中的天空，喃喃地低语，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我凝视着她的脸，嘴角轻抿，淡然而没有表情的侧脸却让我觉得有无奈、有受伤、有悲凉……有太多太多复杂得我无法理解的东西。就如同隔着树叶、隔着晚霞的夕阳，如梦如幻，就像被迷雾包裹着的虚无，无论如何去看都是不真实。
  “姐姐……”
  “阿娇……”她打断了我，许久许久才继续缓缓地说，“你想听故事吗……”
  不等我的回应，她便开始轻轻地将一个故事缓缓道来，那声音如同刚刚从沉睡中醒来，惺忪蒙胧中分不清是情形还是梦幻的呓语：
  “有一天的黄昏很美丽，那西天绚烂的云霞烧红了半片天空，夕阳藏在云后，一点一点地落下。
  “一家姐弟四人到一池水池边玩耍，他们支开了所有人，四人退去鞋袜，坐在池边踢水玩。大姐和二姐居中间，二姐的左边是小妹、大姐的右边是最小的弟弟。
  “他们那是是最纯真的年华，丝毫没有介入家族的纷争，因此他们那是也是最快乐的。一起踏着清凉的池水，一起看着夕阳西沉，一起哼着欢快的歌谣。时不时调皮地捧起一汪清水向近旁的人泼去……一阵又一阵疯闹的笑声随着黄昏的习习清风散去……”
  她微微眯着眼，嘴角不自觉地上翘。这仿佛就是她的一段美丽而开心的回忆。
  正在我快要看得她的笑靥出神时，嘴角的笑容却慢慢僵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紧蹙的眉头。她轻叹：“如果不是以外，或许会一直那么快乐下去，一直、一直……”
  如果不是以外，我也可以一直一直快乐下去——和疼我爱我的剑天表哥……
  可是，人生就是有太多太多的意外，有喜亦有悲，无论你多么不情愿，它还是会全然不顾地来到。
  “四人中，二姐和小弟是最贪玩的。年长的大姐已经成熟，而小妹也十分稳重、安静。二姐和小弟捧起水来隔着大姐对撒，大姐只得无奈地任由两个弟妹疯闹。
  “撒着、泼着，两人的手竟纠缠、牵抓在了一起……然后，然后一同调进了池水里……他俩儿都还小，都不会游泳，只能不停地扑水、呼救……”
  她的脸苍白，死死咬着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就像一个虚弱到生命随时会消逝的人。
  “越是竭力地扑水，身体却越是下沉，体力一点一点地耗失，直到疲乏地快无法再呼救、无力再挣扎……冰冷的水灌进嘴里，喉咙有种撕裂的疼痛……池岸上的两个人，惊得只有愣愣地僵在那里……”
  颤抖的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恐惧。她的眼睛微瞪，仿佛眼前就是那幅情景。
  “在小弟快要下沉的时候，二姐托住了他，大姐也惶过神来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