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嗯……反正阿娇此生必是一国之母的命，”听得出母亲带着贪婪野心的欣喜，“可是现在栗姬是和我杠上了，如何才能让刘荣娶阿娇呢？”
  皇后之命？
  呵。你可知道，这“皇后”二字不过是压抑了你女儿一生的金枷锁？
  “长公主……”姒珣的声音不亢不卑却轻轻的，仿佛在讲一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家常话，“其实陛下还健在，将来的新君是谁还不确定呢。”
  姒珣……
  你可知道啊……
  “……果然是我的人，竟想得和我一样。”母亲颇有赞叹之意，“——我正有此意……”
  ——废刘荣太子之位。
  ——让娶陈阿娇的皇子登基。
  姒珣……
  你可知，你只是轻易的一句话却毁了刘荣的一生！
  亦毁了陈阿娇的一生——或许，就是我的一生……
  你不过事人之人，你的心里只有你的主子，你的谋略、你生命都为了你的主子，可是你有没有一点为他人想想的善心？
  刘荣，要是知道你的大好前程就因为你母亲的幼稚、因为一个婢女的一句话而毁了，你会恨吧？
  后来母亲吩咐了几句就离开的，至于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讷讷地呆立在那里，很久很久……
  今天一早母亲就来了，随从的还有梓靥和湫水。
  “梓靥，你知道鬼谷次子吗？”我一见周遭都没有了人，才开口想将心中的疑惑一一解开。
  “鬼谷次子……好像听公主府的下人们说过，是个神算子，因为总是神出鬼没，别有鬼谷子王诩的风尚，所以人称之鬼谷次子。”梓靥越说眉头皱得越紧，似乎她觉得自己的脑海里遗漏了什么。
  神算子……
  母亲请他为陈阿娇算过命……
  “翁主乃诞于丑时中刻，为闾皇星入命，命得一成一败者矣。再则，翁主为中秋月满之时降，乃天降祥贵之瑞——后命矣”……
  “那个人”……
  “梓靥，你知道陈阿娇杀死她乳母邱氏的时说的‘那个人’去公主府的准确时间吗？”
  心里隐隐觉得，我离谜底越来越近了，只是……
  “‘那个人’应该就是鬼谷次子吧？”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俩儿心照不宣，不待我给出肯定的回答，她便说，“具体的时间我不是很清楚，清楚知道的应该只有姒珣。”
  这当然，因为从昨天偷听到的对话中大概可以知道鬼谷次子应该是姒珣、荼荛她们找到的。
  “那段时间姒珣她们总是带一些占卜算命的人进府。我听一些下人私下说，长公主在找一个真正谙识天理的神算子为翁主算命。”
  “呵！算与不算有什么区别？结果好坏与否又如何？她要得的权力、地位一样可以得到的。”
  心里好凉啊！虎毒都不食子，她却……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赌上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作为她贪婪野心的铁保险呢？
  “不过自从邱氏溺水的前两天开始，府里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再没有算命的来了……”她蹙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了，眼睛一亮，“对了！就是那天，就是那天！我见过鬼谷次子的——”见我一脸呆愣地盯着她，她窘得耳根子都红了，平静了一下心情后，方一一道来：
  “就是邱氏溺水的前两天的清早，大概就是早晨六点半的样子，人还不多。我在前厅给两株南方新送来的短叶油匠君子兰浇水，忽然看到姒珣领着一个身着玄衣的干瘦老头绕过前厅去了后面。
  “姒珣的确好像在对那个人说什么‘……次子先生请’。
  “因为觉得像往常一样只是泛泛之辈的假神算，所以就忘了。”
  果然啊！这就是宿命吗？
  “他就是鬼谷次子，是个真正的神算子……”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他算出‘翁主’有皇后之命，但不是陈阿娇——是我……”
  “什么？”梓靥被我这没头没脑的话着实惊了一下，但幸好没有叫得很大声，只是愣愣地盯着我。
  ……
  “翁主乃诞于丑时中刻，为闾皇星入命，命得一成一败者矣。再则，翁主为中秋月满之时降，乃天降祥贵之瑞——后命矣。却有‘月命’之劫，满则、残则，只得安随天命，一切尤待三日后揭晓罢。”
  “天机不可泄漏，一切三日后自得分晓。”
  ……
  “我昨天偷听到了一些秘密……”我将昨天偷听到的原原本本、一点不漏地讲给了梓靥听。我眉头紧蹙，她则自始至终目瞪口呆。“这‘三日后’正好是我来这里的日子。”
  “你是说……他算出你不是陈阿娇，而是寄存在陈阿娇身体里的你有皇后之命？”梓靥面色惨白，惊惑地问道。
  “应该不是……”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我怎么会相信这种没有科学性可言的东西呢？或许真的有观星象、占命理、水晶球、塔罗牌……之类的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但无论是西汉的古代人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都不会相信穿越时空一说的。
  “他大概只是知道，三日后的陈阿娇不再是以前的陈阿娇了。”
  “但愿他不知道吧！”梓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该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对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来说，这真是命运加压在她们身上的梦魇。
  东宫遇后
  “真是后悔没有多读读汉历啊！”
  这大概是我今天第一百零一次抱怨了？
  爆汗！我记错了历史，竟然稀里糊涂地“剥夺”平阳公主如假包换的真公主的身份——平阳公主的的确确是王娡为景帝生的“龙女”。
  ……
  “还有一件事，平阳公主是不是真公主啊？”
  “啊？平阳公主不是王娡与汉景帝的女儿吗？”听我这么一问，梓靥愣了，讷讷地反问我。
  “她难道不是王娡与金王孙在民间的女儿么？”
  “你说的是修成君金俗吗？”
  寒，我俩儿就一定要以这种问句的形式对话吗？
  “你是说——修成君？”
  还是得问……
  “嗯，不过是汉武帝继位后才封的女爵。”梓靥好像很清楚诶，“平阳公主是如假包换的公主——王娡为汉景帝诞有三女一男：长女曰平阳、次女曰南宫、三女曰林虑，男曰彘，后更名彻、字通。”
  知道的还真全面。
  “你知道很多汉历吗？”我一脸崇拜地问她。
  “不是，因为喜欢黄晓明，所以看了《大汉天子》的，不过没有看完全。”
  梓靥抿抿嘴，仿佛在告诉我：“别指望我是对汉史了如指掌的，就是研究汉学的教授也不一定啊！”
  看来，我只能权当不知道“未来”地按自己的方式在这里生活。我是独孤月不是陈阿娇，说不定我的命运和她的不同！
  “你确定真的要改变历史吗？”她仿佛有些后悔当初在我游离不定时给我的鼓舞了，“这影响太大了……历史改变，我们或许就回不去了，还可能……”
  还可能，历史进入另一个时间轨道——一个偏离了我原来生活的世界的时间轨道，以至于我、梓靥、爸妈、剑天哥哥……所有所有的人都没有出现过……会消失……
  “我……”
  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我该怎么办？不愿向命运屈服，但也不愿大家因我的自私而消失——这份罪过太重，我背负不起。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她在安慰我，更是在安慰自己。
  走一步看一步吧！
  ……
  “翁主，长公主在东宫，太后娘娘说是想见您了。”
  我的回忆被梓靥给打断了，正纳罕她为何现在称我“翁主”，才发现湫水也在。
  “翁主。”湫水见我再看她，福了福身子，道。
  我便随湫水去了长乐宫。
  “阿娇恭请太后圣安、王娘娘安好、栗娘娘安好，母亲！”
  真是大集和！
  待我一一向几位现后宫中的重量级人物问安后，忽然听到一个熟悉、活泼的声音：“阿娇姐姐来了！”
  我闻声转过身去，看见刘彘蹦跳着跑过来，随后跟着的是刘荣。
  “阿娇姐姐！”
  似乎刘彘很喜欢我，每次有我的时候就亲近地蹭到我旁边来，每每母亲看到眼里就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彘儿。”我笑着摸摸他的头，转向刘荣行礼，“太子哥哥安好。”
  他一边和煦地唤着“阿娇”，一边扶起我，而后和刘彘一同向后面的窦太后一行人问安。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都聚集在这里，像约好了要干什么一样。
  我走到母亲身边，偷偷瞄着她，她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让我隐隐有些不安——她竟能如此安然自若地和栗姬同在，还微笑如斯。
  “阿娇啊，进了宫几日怎么都……”窦太后唤我至身边将我搂在怀里，如此炎热的酷夏，她的的怀里却有些微凉。我仰头听她说话，却话说到一边顿了片刻才接着道，“都不来看哀家。”
  然后不待我回答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余光里看到旁边的人面色各异：王美人一脸平静，眼睛却亮亮的；栗姬有些自豪地嘴角上翘，仿佛虎视眈眈的猎物乖乖地向自己过来了；母亲也在笑，只是抿着的嘴角里带着一丝讥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仿佛最后的大赢家是她……抬头再看看窦太后，面无波澜却很冷。
  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