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16章


  “臣妾恭请母后圣安。”
  很轻弱、有些暗哑的声音,闻声望去是一个身着华服、头上却几乎没有任何饰品的女子。她面色苍白,微蹙的薄眉如远山黛眉,眉下的杏眼大却无光,她的身子孱弱得仿佛轻轻吹一口气就会支离破碎。
  窦太后毫无感情地“嗯”了一声,随后母亲她们还有刘荣、刘彘同声道:“皇后娘娘圣安。”
  原来又是一个苦命的后宫女子——薄皇后。
  “长公主姐姐、两位妹妹、荣儿、彘儿,不必多礼了。”薄皇后连忙摆手道,仿佛他们对她行的礼如天大般她收受不起。
  我尴尬地看看搂着我的窦太后,然后望望母亲,却见她并没有看我。只得又扬头去看窦太后,她倒是察觉了我的视线,没有看我却已经松开了手,“去吧。”
  我如释重负地在心里嘘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恭敬道:“皇后娘娘圣安。”
  “是阿娇吧?”薄皇后赶忙扶住我,叹息道,“许久没有见了,阿娇越来越漂亮了。”
  陈阿娇随母亲进宫的次数应该不是很多,薄皇后又一直失宠,定是很难的和陈阿娇见上几面。
  “谢皇后娘娘。”
  不等薄皇后开口,窦太后就先开口了:“是啊,阿娇是越来越漂亮、乖巧了……荣儿,你带阿娇、彘儿去玩吧。”
  应下后,刘荣笑着一手牵起我,一手牵起刘彘,向一堆假山石走去。
  于这长乐宫的后庭,花匠们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不仅处处植满了苍翠的树木、鹅卵石铺成的阡陌小路两边长满了青青翠翠的嫩草,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放置一堆奇花异卉的盆景,姣妍正盛。这些花卉大概是每天都换的吧?除此之外,还有独景:假山垒石、参天古松、凉亭池塘……竟不相悖,反而互有应映。
  我们走开有一段路程,才听到窦太后缓缓开口,仿佛极疲乏:“你怎么来了?”
  久久没有回声,只听到有轻微的啜泣声。
  我扯扯刘荣的袖子,似天真无知地问他:“荣哥哥,皇后娘娘不能来么?”
  刘荣的身子微颤了一下,驻足,两眼深邃地凝视了我片刻才道:“没有,只是娘娘鲜少出来……”在我明了地点点头时,他突然说,“阿娇以后就那么喊我吧。”
  吓?怎么喊?
  正在我双眼瞪得溜圆、半张着嘴巴望着刘荣的侧面疑惑时,被冷落在一旁的刘彘不满地嚷道:“阿娇姐姐和荣哥哥都不理我!”
  爆汗……这真的是那个历史上伟大的汉武帝吗?
  荣哥哥?我刚才是这么喊他的吧?
  自从上次栀子花林后,我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刘荣对我太特别了,好像……纵使我极力让自己不要想到那方面,劝慰自己“他只是很爱护我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但只要看到他对我发光的眼神,我就有种想逃的冲动。
  我不属于这里,所以他与我不能有任何交集。
  “怎么会不理你呢?”我宠溺地理理刘彘额上的碎发,和刘荣一同笑道。
  自第一次见到他以来,我就时刻警戒自己要和他保持距离。如果,我一直无法回去,他就将会是我一生的魔魇。可是刘彘很粘我,会对我呵呵地笑、对我撒娇。我每次见到他,心里就会软软的:这么天真无邪的他,怎么会利用“我”?他只是个安于快乐中的小天使,完全没有想过争夺些什么,那些身外之物对他来说或许就是废物。
  我无法狠心地拒绝他对我的友善,也不愿打碎他面对我时脸上纯真的笑容。见到他,我就时刻清醒着:我不能在这后宫的勾心斗角中沦陷……
  刘彘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好像很开心:“阿娇姐姐好美啊!”
  我愣了一下,正在心里笑骂他是小色魔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传来窦太后的一声怒吼:“滚!”
  妈呀,下了我一跳,缓过气后暗暗庆幸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要是我有个心脏病什么的,听了这六旬的老太太母老虎发威的一声“河东狮吼”,准保不就此猝死也会七魄丢六魄、三魂剩两魂地少了半条小命。
  三人同时侧目望去,只见薄皇后掩面哭泣地匆匆走掉了。想来她还是注意了“皇后”这个身份的,要是换作二十一世纪那些一贯轰轰烈烈的女孩子,铁定会嚎啕大哭地赖在这里大闹一气,直到窦太后都无法收场为止。
  看看这满地跪着、瑟瑟发抖的宫人,还真是壮观。这就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悲哀啊!有权有势的打个喷嚏,无权无势的都有可能被吹死。
  看着这些埋头伏地的人,心一下子就被恐惧撺住了、提的老高,仿佛只要微微吁一口气,这个高悬的心都会摔得粉碎。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手,感到在我收紧手指时感到与我交十相握的手微微一颤,抬头望去才大窘地发现我竟死死地握着刘荣的手。我坚信自己看到的是错觉——他的眼里满是柔柔的深情,本该在这安慰的眼神中放心的我此时却更加害怕了。
  “阿娇姐姐,皇奶奶生气了。”
  刘彘估计也被吓倒了。但他的声音却出乎我意料的平静,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他与我无关的事实罢了。只有从他在我手心里同样收紧的小手,我才知道他也是怕的。
  我没有看他,只是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急于从那个暴怒的人身上寻求原因。不知薄皇后说了什么,窦太后气得不轻,身子微微地在颤抖,胸口也起伏着。她满脸通红,嘴唇却是毫无血色的灰白。再看看旁边,王美人恭敬地颔首而立,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嘴角有一丝似有却无的笑。母亲也在笑,光明正大地笑,讥讽的嘴角无声地上扬。那一刹那,我才发现母亲也是美的,却是阴森、妖冶的美,仿佛在午夜十二点悄悄绽放的罂粟。
  母亲眼睛斜瞟了一眼身边美眸微瞪、满脸苍白的栗姬,敛起蔑笑,款款走到窦太后的身后为窦太后捏着肩胛,幽幽地说些什么,看嘴形好像是“母后息怒,或许皇后娘娘真的是被一些窥视后位的小人撺掇才一时糊涂的。”
  听到母亲的话,栗姬惨白的脸又“噌”地变成苹果色,仿佛一个苹果在一瞬间被什么催熟。她不停地咬着嘴唇,唇瓣鲜艳欲滴。双手藏在袖里绞着。
  我们三个孩子愣愣地杵在这里,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观看这那边发生的一切。
  片刻后,窦太后唤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宫婢,让其搀扶着转身缓缓前行。走了一段距离,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仿佛说了些什么,栗姬和王美人对这窦太后的背影福了福身子,紧接着所有跪在地上的宫人都如释重负地连忙磕头,然后尾随栗姬和王美人匆匆退下。母亲却没有离开,还跟上了窦太后和那个说起来已经算老了的宫婢。
  刘荣仿佛方才一直在出深,现在才突然醒悟般拉着我和刘彘尾随地快步上前。
  我们刚走近一些,就听到窦太后疲惫的声音:“馆陶,你们也退下吧,哀家累了。”
  “诺,”然后母亲转身对我们说,“我们走吧。”
  气氛太压抑、太恐怖了,我们只有讷讷地点点头,随母亲一起退出了长乐宫。
  不敢问,可是真的很想知道薄皇后到底说了些什么,使得窦太后生次大气?
  废后阴谋
  “梓靥,你你想办法问问刚才在东宫后庭服侍的宫人,到底薄皇后说了什么惹怒了窦太后。”
  母亲没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去了王美人的内殿。一路上都瞧见她似笑非笑却又好像很开心的表情,我就心里发麻,总觉得她和王美人勾搭在一起做些什么,而且和栗姬、薄皇后有关,甚至有可能牵及刘荣。一想到刘荣,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了。
  “出了什么事么?”梓靥谨慎地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可以的人才轻声问道。
  “嗯。不过倒是于我无关……”我便要她走近些,附在她的耳边将刚才长乐宫里的事情简略地说了。
  “大概是……还是我去问问吧。”
  她仿佛知道什么,又不太确定。有些疑惑地蹙眉想着什么,一边想一边出了门。待见不到她了,我又想起一个很郁闷的问题:她在这里认识人吗?怎么可能打听出什么来?
  我连忙追出去,却看见王美人所居的正殿怀阳殿的门虚掩着。此时正值宫人们早上最忙的时候,中庭里一个人都没有。像作贼样的悄悄四周,我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刘荣……是保不住了……”
  因为大殿正门离王美人休息的内殿甚远,即使我的耳朵很灵敏却人就是听得不清楚,只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听到了这句母亲如诡计得逞般开心的话。但单单听了这个,我心里就已经不安定了。
  我贴着墙壁,顺到内殿的窗台下面。
  “长公主姐姐怎么料到今日皇后娘娘会去,还会请求太后娘娘废后呢?”
  虽然是疑问句,可在我听来,王美人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疑惑和好奇,仿佛母亲会不会答都是一样——她心里已经八九不离十地明了了些。
  “因为你我今日都去了母后那儿。”
  这句简单却暗藏玄机的陈述虽未直接挑明却也已经将王美人的问题回答了。
  ……
  “冬杞说,栗娘娘前日戌时三刻去了椒房殿薄皇后娘娘那里秘谈了一个时辰。她在门外听到栗娘娘威逼皇后娘娘向陛下自请废后。”
  ……
  显然,栗姬撺掇薄皇后自请废后的事儿成了,可是苦于没有机会让薄皇后去向景帝开口。以免夜长梦多,她便逮着这个母亲、王美人都在的机会去了东宫窦太后那儿,顺便命人去把鲜少在多人面前现身的薄皇后也叫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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