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33章


  我听不下去了!不要让我心里最后的一丝温度也冷漠在你的话语里!
  “母亲也是在宫闱里长大的,您定然对那些后宫女子之间令人发指的种种行径、没有血腥却最为残忍和狠毒的争斗司空见惯,您就希望自己的女儿的余生那样度过吗?
  “再者,有现今薄皇后娘娘为前车之鉴。母亲定然知晓陛下有多爱薄皇后娘娘,却又能奈何?还不是只因为无所出便落了今时今日幽居椒房殿的下场。如果女儿以后也和薄皇后娘娘一样呢?”
  “不会的!母亲对他——刘彻有形同再造之恩,他现在、将来所拥有的都是我给的。就是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废了你!”说着,她的嘴角显露出一丝自信,或说是自负,“小心我先废了他。”
  可是,历史上他就是废了“我”,就是将形单影只的我幽居在了暗无天日般的长门宫。
  “母亲,如果您真的是为我好,就放我三年——这三年您不要再逼我……”
  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我是一个快要被逼疯的活生生的人!
  你口口声声为我好,我不否认,可是却更是为自己好。不可否认却也无法置疑,你对我的“疼爱有加”是自从五年前知道“我”有贵为皇后之命时才开始的。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不过是你的一枚黄金棋子,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你赢得更多、更漂亮。你每每爱怜的目光里有多少是对自己骨肉的疼惜?除去利用,大概就是一片空白。
  鸦尚有反哺之义,羊还有跪乳之恩。我毕竟口口声声地唤你“母亲”,是你十月怀胎地生了陈阿娇、是你锦衣玉食地养了我五年,我又怎会忘恩负义呢?只是,心——狠不下,却也软不得。
  三年,临江王亡故,景帝必然会下诏天下让百姓为刘荣守“三年之丧”。民间不能兴办婚嫁、寿筵等喜庆之事,宫里就更不能了。三年内我只怕是不能“名正言顺”进宫去做太子妃的,硬来却只会事倍功半,她心急眼前就不顾虑以后了吗?
  “我依你。”母亲轻叹一声便瞑目不再看我,脸色有些疲惫的苍白。
  “娇儿些母亲成全。”说罢,又是响响的一磕,冰凉的额上有些发麻。
  如今,只有这缓兵之计了。
  “那三年后呢?”
  “若是三年之后,母亲仍旧执意己见,我亦无话可说……”
  或许到了那时候,我只有逃。
  不只是上天有意帮我,还是故意整我。
  七天后桐晚来带口信,要母亲转问我是否愿意去长乐宫小住几日。虽说是商量的口气,却仍旧是和太后口谕差不多,我的回答只允许是“可以”。我呆在屋子里不出来,也不回答,母亲心明,不知用什么理由帮我搪塞了桐晚姑姑。
  尔后不久,就是一个御用医官的大部队整装来了公主府,说是太后听闻我生病了,命他们来看看我。
  “翁主,长公主将他们都阻滞在了前厅……”
  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只得缓过一时罢了。
  姒珣还没站定,那个大部队就浩浩荡荡的来了。到底是来看病还是来抓人啊?连母亲都不怕。
  “啪!”
  ——干干脆脆的一声,一个米灰色的陶魂瓶生生地碎在了地上。
  接着又是“啪、啪、啪”的一阵乱响,地上已是遍目狼藉,我微仰着下巴不去看。心疼啊!要是留到现代,这些可是无价的宝贝古董啊!
  “鬼啊!鬼啊!”我一边疯言疯语地鬼叫,一边还不忘疯疯癫癫地嚎哭几声,“啊——鬼!呜呜……鬼啊,鬼!”
  姒珣见状,先是一愣,但马上就明白了,眨眼的功夫就换上了一幅惶恐又哀愁的表情,出去相迎那些医官。
  “夏太医令,奴婢看您还是稍待片刻再进去吧,翁主她……”
  听说景帝“大愈”后,直接升夏太医为太医属的最高长官——太医令。秩俸六百石,赐铜印黑绶。
  “鬼啊!鬼啊……”我一边不住地疯闹鬼叫,一边还不忘狠心地砸点儿东西。
  “我一人进去就行了……”夏太医令低声好像对一行的来人吩咐了几句。
  “鬼……”
  夏太医令果真是独自一人进里屋里来的,对我行礼说道:“臣恭祝翁主安康。”
  有时真的觉得古代有时候这下级对上级恭祝之话完全是睁眼瞎话,我现在这模样还安康?
  “鬼,鬼——”
  “翁主,臣不会伤害你的。”他见我不停地向他扔东西,颔首说道,“请让臣为您请脉医病。”
  我叫唤得喉咙都哑了,懒得再叫,只是时不时随手抄起一样东西往地上砸。当然,我还是留心地挑些不会摔坏的东西——虽然能被摔碎、摔坏的东西也所剩无几了。
  他趁我一个不注意,上前拉住我的右手腕,脸色微变。我连忙抽回手来,正欲叫唤时,他却开口:“翁主,臣明白。”
  我还没有会过意来,他已经走出去了,大声宣布道:“翁主是惊吓过度之症。既然太后娘娘有谕,定然大意不得,以后就由我来为翁主医治。——翁主需要静养,不要太多的人来打扰,也不能再次受到惊吓了。”
  后面一句大概是说给姒珣听的,只闻她回应了一声“诺”后,外边就变得十分安静。
  终于走了。
  看来我还是逃不过景帝。不过我现在是“有病之人”,他也不能奈我何。
  “你是不是砸东西上瘾了?”
  梓靥出府一趟,回来还没歇脚就得收拾我屋子里满地无辜被我砸得稀巴乱的陶器、木匣等。当然是既心疼又生气地责备我。
  “呵呵。”我干笑两声,要帮忙却被制止了。
  “以后怎么办?”
  以后就是以后的事了,我也不知道。
  “反正这三年是安生了。”我懒懒地说了一句,屋子里就只剩下碎陶片碰撞、摩擦的声音了。
  以后的三年,我是独孤月,不是陈阿娇!
  三载清静
  或许清静的日子总要过得快一些,弹指间三年的光阴就这样逝去了。
  自那一日后,长安城里开始幽传一种说法:“馆陶长公主的阿娇翁主哑症才好却又疯了,造孽哟。”皇宫、市井之中纷纷讹传说是“是被下了咒语”,有的人背地里也会说,是母亲坏事做的太多了,报应在我的身上。谦珏、谨珏听说后,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谨珏,唧唧歪歪地抱怨了三四天。
  知道我没有疯的人在公主府里的也没有几个,就连父亲都不知道。既然是演戏,戏份还是要演足的,我时常会象征性地鬼嚎几声、砸些东西,反正总是呆在屋子里,下人们也只能看个假象。
  “病了”就得吃药,我吃的是夏太医令亲自开的补药,平日里只允许湫水为我煎制,就连梓靥也碰不得。开始我也是不吃的,但湫水告诉我这些都是性温的上等补药,对我的身体是有益无害。若是倒掉,不仅可惜,还怕被人发现蛛丝马迹,我也只能咬咬牙地喝下去。不过这些药还真不赖,三年来将我养得连自己都不相信铜镜里那个美丽的花季少女竟然是自己。
  三年来我也的确是变了很多,模样虽然与现在时候无异,却别具一种气质。籽靥总是说感觉我身上仍旧有现代女孩的气质——外表沉静,眉宇间却透着张扬。而我却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气息的熏陶下较八年前的自己更有了一份古典的娴静与优雅。
  为了避人耳目,就是在公主府里,我也是很少走出屋子的。通常除了看谦珏她们在白娟上绣花样以外,就剩下湫水教我琴棋书画四样了——后来我才知道,她竟然是一户中道没落了的大家闺秀。因为独女而当男孩子养着,自小就学习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后来因为家族里犯了罪,母亲狸猫换太子地将她救了出来并更了名,成了母亲身边的“湫水”。
  因为有古筝的底子,我的琴学起来十分得心应手,现在弹得可不比湫水差了。
  湫水的棋艺最好,我至今也没有赢过她半子,有时想起来不禁懊恼:当时跟着外公学弈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好好听呢?
  我的国画在现代也有底子,不过习倒是明清时候的画风,和汉代倒是有些迥异。
  至于“书”,大概是最差的一样了,用毛笔在宣纸或毛边纸上写字当然是难不倒我,但是用刀笔在竹简上就完全不同了。先别说在那简册上的字如何,若是我在上面刻写十个字还不伤到手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我与原来也抱怨过,威胁湫水说若是还要我用刀笔在竹简上刻写,我以后就再也不习字了。她却完全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还“变本加厉”地以“皇戚贵族之女不能不会写字”为由,活生生地逼我练了整整一个月的字,不教其他课程。要不是有夏太医令为我开的回天妙药,估计现在我这双手不废掉也肯定是吓人的很。
  后来有一次梓靥、谦珏都不在,我就要谨珏帮我拿纸笔来练字,我才从谦珏的口里知道在这个时代里纸笔是很贵的——一小张毛边纸就要一个“钱半两”,一支玉杆狼毫的毛笔更是贵得可以养活一户平民人家。从谨珏心疼的眼神里就知道,她每次看到我用那么贵的毛笔和毛边纸练字都只能暗呼无奈,总不能责备我浪费吧?可这能怪我吗,谁叫所有人都不告诉我?原来只知道在蔡伦发明纸之前古代就有纸了,可我哪知道这粗糙得还不及现代的中程货色的毛边纸在这个时代这么贵,就连一般的贵族可能都用不起。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反正公主府有的是钱,价值不菲的陶器都让我当玩具砸了,浪费几张毛边纸也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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