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34章


  “钱放了吗?”见梓靥进来,我放下手中的刀笔,低声问道。
  “放了,今年就是最后一年了。”她点点头,感叹道。
  是啊,最后一年了。到了明年,我可能就会逃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吧?
  三年前……
  “楚莎,我不知道你为何恨我,但我也总不想留根刺儿在身边随时给它机会扎我。”心里明明相信楚莎不会真的再害我,却还是要说得这样决绝。
  “翁主想除掉这根刺儿了吗?”她冷笑着望着我,眼里仿佛在说:“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反正你也就会这个。”
  我抿嘴一笑,突然有种想逗吓她的想法,“是的。”
  她冷哼了声,定定地盯着我,眼里那种戾烈仿佛想要就此将我一刀了之。
  她就这么恨我?
  “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权当没有看到她的样子的,“你敢说八年来自己没有一扪心思地想害死我?”
  她扯扯嘴角,好像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楚,好像是“杀人偿命”。
  正当我要问她刚才说了什么的时候,她却开口回答“是的”,这个答案实在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有多少人会当面承认自己要害人?大概只有疯子、傻子之类的人。再或者就是列宁式的诚实好孩子,但八年前她的所作所为显然让我无法相信这一点。
  有种被抢了白的感觉,我被呛得不住咳嗽。梓靥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我一眼,连忙为我扶背顺气,顺便代我问倒:“你会凫水吗?”
  “我自幼就谙水性。”
  她说起话来总是不善的口气,若是我心情不好,肯定会骂她:“我欠你五百万啊,总鼎着一张‘晚娘脸’。”
  “你下去吧。”我心里暗自高兴,见她将欲离开时又补上一句:“记得我原来问你的问题吗?我可记得你的回答。”
  她面无表情,懒都懒得再看我一眼就退了出去。
  我倒不以为忤地笑笑,侧身对梓靥耸耸肩,好奇地问道:“梓靥,你呢?”
  梓靥干笑了两声,说道:“我、不、是、羊。”
  “假设嘛——”
  我嗲嗲的尾音估计吓掉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搓搓手臂,正色地说道:“假设不成立,握有权力不给予回答。”
  我被她的样子逗得快笑岔了气儿。因为母亲答应放我三年,心里因刘荣去世的阴霾稍稍褪去了些,现在起码偶尔会和梓靥闹闹笑笑了。原来听说过“快乐是给死者最大的慰籍”,那时忿忿的觉得这样的人太凉薄,但现在却也有了同样的体会。或许,我真的应该笑——他也曾说过要我笑的。
  我再次瞟瞟门外,缓缓敛起笑,心里严肃地默默念道:“楚莎,我的答案却恰恰和你的相悖——我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做不到见死不救,就算知道对方可能会忘恩负义地成为自己的敌人……”
  翌日,楚莎侍候“疯了”的我在鱼池边玩耍,不慎溺水。尸体大概被石头绊住所以没有及时地浮出水面。
  下人们纷纷暗传:“翁主虽然疯了,但还是很恨楚莎,就连疯掉后还不忘害死她。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数日过去,楚莎的尸体仍旧没有飘出水面。母亲命人打捞却只是捞起了一套压在水底、肮脏不堪的衣服。众人都相信楚莎定是被鱼池里我养的鱼吃得骨头都不剩了,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只是让我惊讶不已的是,梓靥听下人说,楚莎是“我”的乳母邱氏很久以前引带到公主府里来的,她的命或许是同样在鱼池溺水而亡的邱氏给招去了。
  男装上街
  “梓靥,快给我弄套男装来!”听我湫水不在,我兴奋地哇哇大叫。
  说来也郁闷,三年来我明明应该是空闲得很,却哪知我只是对于进宫、晤人之事空闲了,但学习方面无论是母亲还是湫水都不放松,我连独子出门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刚至年初,大家都忙得很。今天湫水难得不在,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上佳的时机咯!
  “要男装……”梓靥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你要偷偷出府?”
  “Yes。”我忍住笑意,点点头,随便做了个“V”的手势。
  “你除了进宫时要穿过集市,几曾何时真正上过集市,可以吗?”她担忧地问道,迟迟不愿去给我找男装。
  这话不假。
  “拜托,我来这里八年了,都没有真真正正的上过一次集市。”我嘟着嘴,不满地抱怨。
  “好啦,我帮你去找。”
  梓靥白了我一眼才“款款”离去。我心里一阵窃喜。
  从公主府侧门出来,随着轻车熟路的梓靥到了集市上。
  汉朝的集市和电视剧里演的历代集市挺像的。楼屋夹道,有茶楼酒肆、布店绸庄……竟然还有“妓院”类的地方。还有许多推着木制货车的,买水果小吃、头钗腕镯、胭脂香粉……好不热闹。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迥异不同,有的衣着华丽便趾高气扬地骑着马晃过、有的人则或是骑着或是拉着蹇驴缓缓而过,也有勾着竹楼、盘着饼髻的妇人和嬉笑打闹的垂髫孩童,还有伛偻的老翁、老妪。偶尔会穿过一两辆马车,引起路人们的羡慕神色。而身着官服、腰佩铜刀的官吏面色不善地走过时,众人就立马换上了一副害怕又憎恶的表情,皆退避三舍般的躲开。
  “怎么没有冰糖葫芦买呢?”
  看来看去,什么人也不缺,却唯独缺了抱着棍子叫喊着“冰糖葫芦”的小贩。
  “当然没有了。”梓靥捂着嘴笑道,一副女儿之态。
  我没好气地轻咳了两声,她才注意到失宜,连忙松开手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要吃的冰糖葫芦是南宋以后的事儿了……”她走进我,在我耳边悄悄说道。
  原来在南宋绍熙年间,宋光宗最宠爱的黄贵妃生了怪病,她突然变得面黄肌瘦,不思饮食。御医用了许多贵重药品,都不见效。眼见贵妃一日日病重起来,皇帝无奈,只好张榜招医。一位江湖郎中揭榜进宫,他在为贵妃诊脉后说:“只要将棠棣子与红糖煎熬,每饭前吃五至七枚,半月后病准会好。”黄贵妃按此方服用后,果然如期病愈了。于是龙颜大悦,命如法炮制,民间也大为流传。
  听她讲完,我当即有种“不活了”的冲动,这个糗出得也太大了。但是话又说回来,我每次只要吃到冰糖葫芦就好了,有什么必要去管它的由来呢?
  “棠棣子诶,红果子诶,棠棣子诶,红果子诶……”
  正在我不满地瞪梓靥时,一声叫卖如刺破暗夜里的一束金光,听得我的心儿荡漾。
  见我还瞪圆着眼,嘴角却又有一抹不明其意的笑,梓靥谨慎地说道:“独孤公子,恕在下直言。在下认为光阴流逝,公子的年龄在增,而心智似乎在减啊!公子初次上街,莫要弄出什么‘乌龙闹街’事件才好。”
  有吗?会吗?
  只能说这三年没有在用脑子去参合宫里的那些事情,但也不可以说我越来越苯了吧!这初识梓靥时觉得她谨慎、机敏,怎么和我呆久了变得有些表里不一了呢?对谁不好,偏偏有事没事戏虐我一番。
  “独孤谢沈公子慎言提醒,定然铭记不忘。”我挪揄着,又稍稍凑近她,“不知公子今日可带了多少银两啊?”
  “若是你抱着让公主府倾家荡产的决心大采购,恕在下无能为力。若是公子手下留情,在下带的公子尽管放心,定然足裕。若是公子知晓这银两来之甚是不易而不用文毫,此为甚好。”梓靥微晃着头,说道。
  我们两要是这样说话说上一天,我回去后肯定会疯掉的,要不就当街翘翘了。
  “放心,我只是嘴馋,想吃山楂了。”
  冰糖葫芦吃不到,我吃点儿它的“族人”总算可以吧?
  “棠棣子诶,红果子诶……不卖就没了哟……”
  梓靥娇目瞪了我一眼,闻声过去为我买山楂。
  我喜滋滋地看着梓靥,她将要伸手接过小贩递来的布包裹,却被另一只手抢先给接了。我愣了片刻后才发现梓靥和那人争执起来了。忙走上前去探寻究竟。
  “这是在下付了钱买的,公子怎能强夺呢?”梓靥已经面红耳赤,但仍旧保持着礼貌的口气。
  “抱歉,在下……”那个躲了山楂的年轻人看了身旁的另一个年轻公子一眼,眼神里带着恭敬,“在下的友人也想吃这棠棣子,不知公子可否割爱?”
  知道这世界上不乏有皮厚的人,但真的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厚的。都被别人付了钱的东西还要抢,自己不会买啊?
  正在我不满地在心里抱怨之时,眼神瞟过小贩的货车,这才发现梓靥把最后剩下一些都买了。
  “同样抱歉,在下的友人也甚是喜欢这棠棣子,恕在下无法应允。”
  我再走近些,想看看倒底是何许人也胆敢强抢她沈大小姐的东西——我的最爱。扬手接着布包裹的年轻人虽然已经弱冠,但大概还没有二十岁的样子。我只知道皇子十六岁便行冠礼,二十岁正式弱冠成年。不知道这民间的男丁如何,贵族中的男丁又如何?那人衣着并不是十分华丽却也不朴素,感觉上价格不会很便宜。容貌属于男生的清秀,浓眉大眼、双目有神,算得上一个帅哥。
  “先来后到,公子可懂啊?”我站至梓靥身后,“既然我们已经付了钱,这棠棣子就是我们的了,公子抢去可不于礼啊!要是公子真的想买就请归还,去别家吧——不要又让别人占了先哦!”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