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41章


  “刚至亥时。”
  完了。看来现在我不是去想“敢死队”会死几个,而是应该想想还能活下几个完完全全、不缺胳膊少腿的。
  我翻身要下床,可是被刘通刘公子给抵住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如果家里不放心,我去帮你回家传话就是。”
  我晕,狂晕。总不能告诉他“我是馆陶长公主的独女——陈阿娇翁主是也”吧?
  “不……不麻烦了,我还是回家好了。”
  “不会麻烦。你家住何处,我现在就去为你带个平安口信。”
  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东市。”
  记得有一次听湫水介绍过:这长安城内的宫殿、贵族宅第、官署和宗庙等建筑约占全城面积的三分之二。宫殿集中在城的中部和南部。而贵族宅第分布在未央宫的北阙一带,称作“北阙甲第”。居民区分布在城北,纵横交错的街道划分了一百六十个“闾里”。另有“九市”在城的西北角上,由横门大街相隔,分成东市三市和西市六市——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种手工业作坊。
  我的衣着当然不像一般百姓家的,但若是说是哪个皇亲贵胄家的岂不是和我回去的路重了?那只有表示自己是哪儿富贾大商家的小姐了。
  刘通离开后我连忙冲到了隔壁梓靥的房间,她亦换上了一身女装。她愣愣地坐在床沿边,眼神完全没有焦距。
  “月儿!”
  要不是我撞门的动静过大了点儿,她或许还会在那里发呆的。
  “我们快走吧,不然府里要鸡犬不宁了。”
  我去拉了她的手臂,她才一个机灵——“活”了过来。
  “月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他们带走你的,我该死啊!”
  “不要这么说,我不是没事吗?”心里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笑笑,“要是换作你,我会不放心的。”
  我答应过陈娇姐姐,不能言而无信。
  她抱着我“呜呜”的哭了起来,我只有像刚才刘通安慰我一般宽慰她:“我没事好不好,不要哭了!回去后我好好的洗一洗,让我们都忘掉今天吧!”
  她却哭得更大声了,也不怕别人听见。
  “你都二十六七了,怎么还没有长大呢?”
  她的哭声突然止住了,严肃地看着我,“你也发现了吗?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长大,可是某种东西——或许就是所谓的灵魂吧,滞留了。我总是觉得真正的自己还停留在来时的年龄。”
  这下该我愣住了。
  原来也这么感觉过,但又理智的认为自己荒谬。被她这么一说,我倒真的笃定——我们“长不大”了。不是身体的,而是那颗心再也无法成长了。即使眼观着事态变迁,也仍旧会保持最初的那颗心,这样也好。
  “那又如何,身体在成长就是了。”
  “这是不是说明,我们还有机会回去?”
  回去?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这个了。或许吧,但愿有那么一天,但愿那一天快些来到,带我们脱离苦海。
  虽然是赶了回去,可还是没有完全救下“敢死队”那一干无辜的人。见我安全归来,被关在夜屋等待母亲发落的“敢死队”免去了死罪,但活罪终究是难逃的。他们每人受了七十下的重杖,因为从巳时我出门到亥时我回来,之间有七个时辰。你不杀伯仲,伯仲却因你而死!
  我手腕上的伤是怎么也瞒不过去的,所以只有“据实回答”是被那个“暴发户”虏去了,然后被刘通他们救下了。至于之间那段,我要忘掉,她们也就不必知道了。
  我也被罚了——两个月不允许出门。好不容易出门上街的机会,又要跟我说“拜拜”了。
  这个夜里,我几乎是在浴桶里度过的。梓靥不停地给我换温水、撒花瓣、点香露,整个屋子里也燃着浓郁的香料。我要除去那个畜牲在我身上留下的任何肮脏的气息。只要洗干净了,我就忘了这日,权当它什么没有发生过。
  通夺我心
  三日后,一户用钱买了民爵的富户因为绑架了灌夫大将军的义女而被收了家财和爵位。那富户的一族人都被逐出了长安城,子孙五代不得入城。大概一个多月后我才知道,那个富户便是“暴发户”的家族。听说这个灌夫将军和母亲有些浅淡的交情,大概这些是母亲的“杰作”吧?总算为我除了一口恶气。
  时间若流水,一去不复返。又是一年初,没想到自来到这里,十二年的光阴就这么一晃而过了。
  十八,我都算是“老女孩”了;二十八,梓靥也已是“老女人”了。要不是我已经被许了刘彻,恐怕现在已经结婚生子、相夫教子了。
  开年来,我还没有见到刘通呢。回想这两年来,我每次出门都是为了和他见面。每一次会面,心里都有抵挡不住的喜悦。我们之间,已然不只是“兄弟”、手足之情了。
  那次被罚,我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他。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了他救我的那天。可是她没有成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抱着我跑到了一处崖顶。为了我,他被弩箭射中,跌下了万丈悬崖。梦中的自己对这崖下深渊嚎哭,心痛得仿佛要裂开一般。崖下传来一声声“阿彻”的回声,却就是没有他的回应。眼前,万物失去了颜色,一切都变灰、变暗,几乎要沉归黑暗。我歇斯底地唱着:
  “……夏之日
  “冬之夜
  “百岁之后
  “归于其居
  “……
  “冬之夜
  “夏之日
  “百岁之后
  “归于其室……”
  然后纵身一跃,随他而去。
  却在感到摔入渊底的剧痛之前我就已经醒来了。抹了抹脸,竟然全都是泪——泪水已干的我竟然在梦中为他掉泪了!
  我知道,从他救我的那天,他已经随着自己呼唤我的声音一起渗透到了我的心里。我害怕承认却也不得不对自己承认——我喜欢他,喜欢那个像古装片里英雄救美一样救了我的那个男子。
  本以为自己喜欢上一个汉代的古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就如同我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汉朝来、再从汉朝穿越到其他朝代去一样——不可能。可是我错了,刘通就那么轻易地走进了我的心里,那个连满怀深情都给了我的刘荣都不曾走进我的心那个特别的位置,他却来得那么容易。
  那时不知是高兴还是该伤心,刘通对我从不曾说过喜欢我,但他会很亲昵地唤我“月儿”。每次见过面,心里仿佛有了一分轻松,却觉得这颗心更加重。好几次都有想问他的冲动,却被脑子里仅存的那点儿理智给制止了。我胆怯,既害怕他说“喜欢”,也害怕他说“不喜欢”。我希望他喜欢我,却又无时不刻在告诫自己:“你不能和古人有任何交集,不能,不能!”
  因为那种矛盾,我有好久都没有出门上街,偶尔上街也会逃避地不去约定的女娲庙前柳树那儿找他。
  可是有一次还是撞上了,他不由分说地把我一个人拉到了无人的小巷,死死地将我压在他的胸膛前,声音竟然有几分苦涩和暗哑:“我一直都在想你,时时刻刻都在想你,可是却怎么也见不到你。我明明知道你根本不在东市,却每次还是发疯地在东市一遍又一遍地找你。”
  我的心在颤抖:他也喜欢我。
  那天,我更加深刻地记起了那个梦魇,心里没有丝毫的迟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为我而死。如果真的要死一个,我希望是我,反正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既不就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我只要你在我死后好好的活着,唯一的奢望就是你能偶尔在空暇的时候记起我。
  那时我自己都被自己的心里的话给震住了。我投给他的不仅仅是淡淡的喜欢,而是深深的爱了,爱到可以为他死。
  “在想什么呢?一只发呆?”梓靥将药碗递给我,“快喝了吧。”
  夏太医令曾说过,我的身体异常的寒虚。那次被“暴发户”下了药,我被迫放在冷水里一直泡到药效尽褪。结果回公主府的第二天就大病了一场,浑浑噩噩地病了一个多月才好。可是自那以后,我的身体就更加不好了,越发畏寒怕凉。所以秋季一到,我就得吃一大堆的这药那药,一直得喝过仲春时季才可。
  “能不能不喝?”
  几乎每次喝药之前,我都要这样半撒娇半央求地问上一句。虽然知道梓靥会说“不行”,但还是放不下那侥幸的心里。要知道,虽然每次喝完药后都会吃一块儿蜜糖,可毕竟药还是苦的啊!
  现在我根本不在抱怨命运为什么非要让我穿越到这里,而统一变成对那那个药碗哀号:“非要我来这里也就算了,还不整死我不死心,非要让我拖着一个病殃殃的身体!”
  “好啊。”
  我眼前一亮,她竟然破天荒的同意了?
  “但是……那就挪到晚上喝吧。”
  这不一样的吗?
  我差点儿没跳起来去撞墙。
  我超级超级不情愿地结果药碗,眼睛一闭、鼻子一捏——还是一口给灌下去了。
  梓靥是一脸满意的走了,我可是欲哭无泪。
  体寒。本以为只要多抱几个碳炉子,屋子里多点几个火盆就行了,可哪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大病了一场。而且梓靥还被夏太医令喝斥了一顿:“翁主是体寒,是内寒。如此加温驱的却是外寒,太过则适得其反。——真实胡闹!”梓靥可是冤枉死了,之后便更加悉心地“照顾”我,天天逼着我喝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