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42章


要是我不让她烧那么多碳炉子和火盆,大概梓靥也不会天天像跟屁虫的追着我灌药。我亦不必这么痛苦了,真的很苦!
  “娇儿,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蛮佩服自己的,就一会儿的功夫,神游了两次太虚。
  “没什么。”我尴尬的笑笑,“母亲找娇儿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十次来找我,起码有八次是有事的。
  “明日就是甲寅——彻儿行冠礼的日子。行了冠礼就成年了……”
  今年刘彻才十六岁,如果按古人的“二十弱冠”,他还差四年呢!但皇室的男子都是十六加冠,因为他们要更早地挑起“开枝散叶”的重任……
  等等,如果刘彻成年,那我不是就得……
  “……所以明天你也得进宫。”
  “母亲!”一声尖喝后声音还是软了下来,“我能不能不去啊?您想想啊,我现在可有‘癫疯’之症,‘病’即是‘灾’、是‘祸’,而太子加冠是‘喜’,我要是去了不救煞了喜事吗?”
  母亲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姒珣却进屋子里来为门外的湫水传话。她在母亲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母亲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后归附平静,“这下由不得你了。陛下派人来传信,你这次必须去宫里,就是疯疾值时会发作也得去。”
  景帝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本来有把握说动母亲的,他这“口信”一来,我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我还开口,母亲便先打断了我,“娇儿,有时候不要太固执,这样不好。”然后就领着姒珣走了。
  我郁闷了整整一个中午,不仅是谦珏、谨珏,就连湫水和梓靥都不敢来惹我。她们心知肚明,要是不想死就闭好嘴,不然就等于自寻死路地撞我的枪口,我正想找点儿什么出出气呢!
  下午景帝命人送了一大堆的赏赐给我,母亲代为接受的。其中无非是一大堆跟零时似的补药和玉石、锦帛,但偏偏没有送明天参加大礼的礼服。看来,他心里还是顾虑我“疯疾值时会发作”的。那他明明可以不让我去的嘛,明知道是个麻烦,还非要拉着、扯着不放走。
  “还生气呢?”
  梓靥中午没有撞上枪口,下午就放松警惕了不成?
  “生气呢,别搭理我。”我瞪了瞪眼睛吓唬她,“小心等会儿怎么死在我手里的都不知道。”
  她“咯咯”的笑得花枝乱颤,“不会的。你不过是只只会吓人、不会咬人的‘纸老虎’。就算惩罚对自己不利的人,你也从来没有硬下心过,楚莎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楚莎啊,自此五年前设计放走了她,我每年都让梓靥在公主府的后门门槛下留许多钱,我许诺过这样供给她三年。去年虽然是第四年,我却还是放了钱,可钱放到现在也没有被拿走。她的人对于我来说,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伸手递给我一个竹筒盒子,“这个给你。方才出门就顺便去大柳树那边看看,成大叔就把这个给我了。”
  成大叔住在那座女娲庙的旁边,是个无儿无女的鳏夫,刚成亲没多久妻子就死了,对妻子情深的他再也没娶。这些年来,我和刘通就是通过他来通讯的。
  若是每次刘通去了那儿我却没去,他就会留下一盒裹糖的山楂果子。就算是现在这样不是山楂出来的季节,他也能弄到,有时候真的不得不佩服他的神通广大,毕竟这不是有大棚果蔬、无土栽培……的现代二十一世纪。当然心里是欢喜接过这山楂的,因为这表示他记得我的喜好、记得我说过的话。
  打开竹盒,取出一枚果子扔到嘴里。酸酸甜甜的,要是用竹签串起了就是我最爱的冰糖葫芦了。
  “酸中有甜,甜中带酸。嗯……这才是最真实的味道。”我微眯着眼,无比享受的说道。
  梓靥则在一旁偷笑,趁我不注意也偷了一枚果子去。
  “你还我!”
  我佯装生气地去追她,要讨回我的果子。她也很“帮忙”的满屋子乱躲。屋子里,两人笑成一团,朗朗的笑声应和着屋外嘤嘤的鸟鸣,好一副春景融融。
  附录:
  《诗经·唐风·葛生》
  原文: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新年怪事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先是甲寅那日入宫,我被要求住到本来由太子居住、刘荣死后就一直空置的未央宫里的黄麟宫。本以为会住到王皇后的怀阳殿改制的怀阳宫或原先住过的猗兰殿的。他这存心教我呆在这里想着刘荣不好过!
  接着是我明明入宫是为了参加刘彻行加冠大礼的,可景帝吩咐说随我的意愿,可以不参加。这样让我入宫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他又吩咐,除去我带来的梓靥、湫水,不允许有其他的人出现在黄麟宫,就算是王皇后和刘彻夜不行。这简直有些像是软禁!
  更加让我搞不懂的是,自刘彻加冠后,景帝荒废朝政多日,不闻不问,只是成日呆在薄皇后原来居住的椒房殿。本来薄皇后去世后王皇后就应该搬进皇后本居的椒房殿,可景帝不同意,只是让人扩修了怀阳殿给王皇后。刘彻也一直没有住进太子本居的黄麟宫。
  还有就是今天天刚黑下,我正准备在梦里和刘通一起捉蝴蝶、吃山楂呢,王皇后身边的春谙竟然和姒珣一起来了——她们到底知不知道景帝的吩咐啊?
  两人二话没说,就把我从被窝里扯出来,一阵简单而细致的梳洗后,竟然只让我穿着这薄棉的睡衣就拉着我往外走。这次没有坐轿辇,而是乘更快一些的马车。车子直接出了未央宫,好像是奔着北宫的怀阳宫而去。
  “翁主今夜就在这里安寝。”
  姒珣把我推进怀阳正殿后的唯一一个有殿名的旭子殿,然后就“溜之大吉”了。
  我疑惑着打量内殿的摆设,简单却不失华贵,华贵却不似浮华。床榻、衣箱、几、案都收拾得井井有条。食几上杂乱的放置了一些好像绘了图的兽皮、毛边纸,与周围实在是格格不入。
  我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块兽皮,下一刻所有的皮、纸都已经被我扫袖覆在了地上。那满地的狼藉我却不愿多看一眼。
  “真实好个好母亲啊,真是个好‘婆婆’啊!”
  我冷笑着,将地上的东西踢得远远的。
  我好心的母亲和王皇后,竟然用这种龌龊的方式教我那些污秽恶心的东西。刘彻刚刚行成年礼,她们就等不及了!
  “要是我再不走,估计就要称她们的心了!”
  我气愤地冲到门口,想姒珣今夜不会走,我先找她理论去。
  可是却听见久违了的夏姊的声音:“我来找阿娇翁主。”
  “你怎么知道翁主在这里?”
  ——是春谙不屑的声音。现在呆在“皇后”身边的已经不是夏姊,而是她——春谙了。
  “我方才去黄麟宫传陛下的话,要翁主随我去陛下那儿一趟。可不巧听梓靥姑娘说翁主被姐姐您和姒珣姑娘给带到皇后娘娘这里了。”夏姊虽用着敬语,可声音依旧是不亢不卑。
  听说,自薄皇后死后夏姊就一直跟在景帝身边伺候。
  “是陛下要见翁主?”春谙有所质疑的再次确定。
  “是啊,好像是急事。若是去晚了,姐姐和我可都担待不下的。”
  呵,她竟然在威胁春谙。
  春谙可以说是那种“没脑子”的人,真不知道那么精明的王皇后怎么一只会把她留在身边。
  “可是……可是彻太子还没有来……”
  春谙显然是被夏姊的话给吓到了,却仍旧不死心于主人吩咐的事情。
  “既然夏姊姑娘说了,陛下有急事,我们还是赶快请翁主去吧。”
  ——不知什么时候,姒珣冒出来了。她可比春谙机灵多了。
  我闻声连忙坐在外殿的软垫上。
  姒珣拿了一件淡蓝色、纯色的外衣进来。她为我穿上外衣后,又整理了一下发辫,顺便在耳边提醒道:“翁主早去早回。”
  切,我巴不得是“早去不回”。
  “丫头,来了这么久了,你就不想问朕什么吗?”
  如果不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声音、看到他毫无生气的眼睛,单凭那苍白的脸色我定会认为他又在故技重施。
  我还是那么安静地望着他,除了方才来时的一句请安,我就再也没有开口。多年没有见他,甚至薄皇后死的那日,他也没有来,心里还是恶的、恨的。
  他的一声过后,内殿室里又变得寂静无声。久久的,唯能听到的是习习夜风抚窗、窸窸小虫相鸣。
  “丫头,现在不问,以后就再也问不了了。”
  他脸上有惨淡的笑。未到五十的他竟有这般苍老?是岁月不留人,还是真的有什么在催人老?
  “陛下。”我大胆地走到他的床沿边坐下,“江山与美人,于陛下孰轻孰重?”
  我想问的太多太多了,而这个是对一个帝王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两者皆选,如何?”
  那怎么行?世事难全,鱼和熊掌是不可兼得的。若是能两者皆选,那它又怎么算是这世上最难抉择的问题呢?要是江山、美人都有,我想阴间执管轮回的小鬼吏才不会让那些鬼来生投胎去作皇帝呢,他自己都去了。
  “救像当年陛下要阿娇在荣哥哥和彻儿中间只能选一个一样,陛下也只能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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