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95章


  我心中懊恼,却装作无事地轻轻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就好像完全无意一般,然后说道:“太酸了,牙齿受不了。陛下还是不吃得好。”
  刘彻吐出了几粒籽,将头伸过来一口咬去了我手中那串最后一颗山楂。
  我不敢置信地看到手中还拿着的空空的竹签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彻有些艰难地吃那棵山楂。瞧他那样子,好像这颗山楂比刚才两颗还酸。
  这是何必呢?我都说了可以不吃了。
  他吐出籽,对我笑笑,说:“阿娇做什么都好吃,怎么能不吃?”
  我突然眼睛有些酸胀,连忙垂下头去不看他,害怕他会看到我眼里闪烁的东西。
  改变的何曾只是我?他,亦在为我改变。
  有一段时间,他的脾气是那么的冲动易怒,就像一只被猎人的枪惊过的狮子。可现在他却在极力地收起这种坏脾气,虽然偶尔也会看到他对宫人们大发脾气,可对我——只有温柔。
  或许我真该谢谢那场大火,或许那火让刘彻真真地感觉到了失去我会怎么样。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想起珍惜。而刘彻,他害怕失去我,所以他现在像呵护一个瓷娃娃一般的对我。他对我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仿佛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我。短短的几个月,我这里几乎已经拥有了天下大部分的奇珍异宝,所有是不可能的,现在这些就已经很难得了。
  籽烨说得对,刘彻爱我,非常非常爱我。
  只是我曾经听到的、见到的最多的爱叫作“成全”、叫作“放手”,那是一种无私的爱,可是更多的只是生活在我们幻想的小说、电影、电视剧里。爱情长跑了很久很久却能轻易地放手,不是那个人的胸襟太广阔,那就只能是他或她的爱早已经慢慢地遗落在一路跑来的路途中——淡了。
  爱,更多的其实还是“自私”。刘彻宽广的胸襟都已经拿去包容这个天下,那里有大汉的江山、大汉的子民……所有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他只能自私地爱我。我没有安全,可以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寻找安全;他也没有安全,却无更坚实的怀抱可寻,所以只有对我的占有感才能给他安全。他爱我,自私的爱我。
  因为曾经看到太多虚幻的“无私”,所以我早就忘记了“自私”,所以曾经对刘彻对我爱的方式有些抗拒,甚至反感。
  我又何尝不自私呢?我曾经爱剑天哥哥,所以很自私地让他在另一个世界无法安心;我为了自己得到幸福,所以轻视刘荣的爱,最终害死了他;我表面上深明大义、宽容大度地允许刘彻纳妃,可心里还是十分厌恶那些未曾谋面的夫人们,尤其是卫子夫;我爱刘彻,所以总要他以同样程度的爱来爱我,不如我所意,我就扬言要恨他;我……其实,我和刘彻在爱情面前都是和所有人一样的平凡人,我们的爱都是最平凡的“自私”。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晃,我才回过神儿来,了解了自己心中的那大段的关于爱的长篇大论。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看到他温柔的眼眸,我没来由地脸红了。
  “没……没想什么,就觉得陛下对臣妾真好。”
  刘彻微微地怔了一下,脸也有些微红了,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永远要记住——朕此生只爱阿娇一人,你永远是朕唯一的皇后。”
  他越是认真地说诸如此类的话,我越是心痛。
  唯一、永远,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吗?可真的就会如是么?
  会的,会的,一定会的!
  “又在想什么?”
  “想……臣妾和陛下一起到老的样子。”
  说完,我轻轻哼唱起了《最浪漫的事》: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永远……
  刘彻的手指顺着我的脸庞缓缓滑下,声音中略带着一些莫名的神伤。
  “你总是能唱出这么好听的歌、弹出那么好听的曲,你又如斯美丽……你让朕总觉得太不真实,仿佛就像来自遥远的……天上。天上与人间隔着的岂止是遥遥高度,还有迥异的时间,朕和你会隔着千年吗?两千年以后你也许还在,朕还会在吗……”
  我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就用吻封住了他的嘴。
  他还记得那时关于两千年后遇到他就第一眼就认出我、叫我“月儿”的约定!
  我的人如今不在两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而在你所存在的两千年的西汉王朝。我在你身边,我是真实的。两千年后,你不在,我也不会在了!
  “陛下可还记得曾与臣妾结义金兰时的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陛下先于臣妾,臣妾一定紧紧相随……”
  如果我先于你上黄泉,你不许跟来。我知道,你是帝王,你的江山比我重要。
  “如果臣妾先于陛下,答应臣妾无论如何,陛下还是要继续坚守自己的江山。因为你是大汉的皇帝,江山胜美人。”
  刘彻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之色,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果然……江山胜美人。
  我的喉咙突然有些干涩,于是拿起一串山楂吃。吃了两颗,刘彻又将我手中的第三颗“偷”了过去。
  “为什么喜欢吃这种裹糖的棠棣子?”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喜欢吃呢?好像在八岁以前,吃只是因为所有的小朋友都吃、剑天哥哥总是给我吃,然后我自然而然地好像喜欢吃。可是有一年都没有吃,当再次看到有热背着糖葫芦到处卖的时候,我却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悦,甚至连吃的欲望都没有。再后来我不愿意拂了小豚的好意,于是吃了一串,蓦然又感觉到曾经熟悉的味道,于是才真正爱上糖葫芦,因为……
  “因为……陛下不觉得它的味道就像人生一样又酸又甜吗?”我顿了顿,望着一脸沉思的他,继续说,“而且更像爱情,甜蜜中有酸涩、酸涩中有透着丝丝甜蜜。臣妾知道很多很多的爱情故事,于是也明白:真正的爱情不可能一味的甜蜜,偶尔与爱人吵吵小嘴,看似酸涩却是另一种殊于甜蜜的亲密。如果在外人看来只有甜蜜,那就不是真正的爱情,那只是一种略带生疏的相敬如宾。只有像冤家一样,时而吵吵闹闹、时而却卿卿我我,就像这糖葫芦一样酸酸的又甜甜的,那才是真正的璧人。”
  刘彻若有所思地凝视了我许久。趁我不注意,他扳着我的脑袋深深地吻下来。我呆呆地配合他,大脑里唯一想到的竟然是——我越来越眷恋他的吻,眷恋他吻我的这种感觉。
  “我们是真正的璧人,对吗?”
  我们争吵、我们互相怄气,但我们也会和好、会相亲相近,我们的生活有甜也有酸,所以——我们是真正的璧人!
  我重重地点点头。咬下一颗糖葫芦,嚼碎,然后主动地吻过去……
  谈心解忧
  “陛下,为何愁眉紧蹙?”
  刘彻的生日已经过去多日了,对我给他生日惊喜——生日大餐,他非常满意。而且后来还外带了一个小惊喜,就是让妍儿叫他“爸爸”,然后我解释说:“臣妾曾听闻‘爸爸’是某处对父亲的称呼。”刘彻听完果然大喜。所以这几天来,他的心情都十分好。
  现在又看到刘彻愁上眉梢,心里不禁有些心疼。许久没有过问政事了,不知道他如今在为何事烦心。
  刘彻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依旧把弄着手中的白玉簪子。
  我一把夺过了簪子,跪在了铜镜前面,取下了头上的所有饰物,然后举着簪子示意他来为我戴上。
  刘彻走到我身边,轻轻一笑,一边为我将簪子从发髻右边斜插入,一边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让朕为你插它?”
  我故意作出一副醋味十足的样子,扬起下巴,说:“臣妾见陛下一直盯着这白玉簪子出神,莫不是又在想哪位美夫人?陛下为臣妾戴上后,要出神也得看着臣妾出神了!”
  刘彻轻笑着,吻上我的漆发。
  “陛下方才在为什么事情发愁?”想了想,故意揶揄道,“难不成真的被臣妾说中了——陛下喜新厌旧,在想如何纳新的美人作夫人了?”
  刘彻清咳了两声,还未开口,我就长叹一声:“唉——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刘彻也不应声,只是打横抱起了我,疾步走到床边,将我放下。他一手打下纱帐,隔着纱帐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那朕再让你变成‘新人’。”
  我心中一颤,面上却娇笑连连,玩笑道:“陛下的眼光真差,放着花样的美人不要,却选个臣妾如斯的老女人做‘新人’。”
  刘彻一钻进纱帐就压在我的身上,目不斜视地瞄准了我的娇唇吻下来。一阵唇舌缠绵后,他终于舍下我已嫣红的唇,一本正经地说:“是你说的,要和朕一起到老。就算阿娇云鬓替黑发、娇颜不再复,你依旧是朕心中最美丽的。永远没有‘新人’可替‘旧人’。”
  他最近的甜言蜜语说得越来越多,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一般,我沉沦的心往后想自拔看来都不行了……
  “陛下还没告诉臣妾,为何事忧心?臣妾一介女流,自知不比李广将军那般铁马铮铮、浴血沙场而保家卫国,也不如董仲舒、东方朔那般佳计满胸、语出而转乾坤,但求可尽妻子之责,让陛下暂忘忧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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