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96章


  刘彻翻身坐了起来,竟然面带笑意地说:“朕该庆幸还是遗憾呢?”
  我将头搁在他的怀里,卖弄起自己的小聪明来,“陛下是不是庆幸自己有臣妾这么贤惠淑德的皇后,遗憾自己这么晚才发现?”
  说完,我还得意洋洋地笑着扬扬下巴,眼睛都快笑成了月牙。
  刘彻忍俊不禁,宠溺地抚摸着我的额头,说:“朕遗憾阿娇不是男儿身。若阿娇是男儿身,这个年龄虽不还能称侯拜相,但步步高升也指日可待了。朕庆幸的也是这个——阿娇不是男儿身。如果阿娇是男儿身,朕哪儿还能得此……贤惠淑德的皇后呢?”
  他故意套用了我对自己后脸皮又自恋的评价,自己说出来还好,可换作他说出来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我沉思了片刻,有种想故意作弄他的想法,于是说道:“那还不容易,臣妾来世换作男儿身就是啦!”
  刘彻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声音中满是不容人忤逆的威慑力,几乎是命令的说:“朕不允许。你生生只许为女人,世世只能是朕的女人。”
  我的心猛地一抽,有种喜忧参半的说不出的感觉。
  君为妾郎,妾为君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陛下,臣妾为您吟一首数字诗,如何?”
  见刘彻点点头,我又说:“陛下可要记得,这诗今日听过即罢,往后若有人再次吟起,千万莫说臣妾今日吟过。”
  如果没记错,这首数字诗是当今才女卓文君因司马相如喜新厌旧要纳新妾而回给司马相如的信。我可不想凄凄泪诉的卓文君用心血写给夫君的信,不明不白被我这个真正的盗版者搞得像她这位原创作者在盗用抄袭一样。
  “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刘彻听了,愣了愣地望着我。眼神从茫然渐渐转为怒意和……受伤,他没有掩藏自己眼底的受伤,抑或是震惊得忘了掩藏。
  误会了,误会了!
  “陛下,臣妾别无他意,只是想告诉陛下臣妾喜欢的一首诗。”
  说完这句,他的神色才稍稍舒缓,可仍旧不大好。
  我轻轻叹了一声,幽幽地说:“臣妾觉得自己现在太幸福了,就好像梦一般,美好却越来越虚无。臣妾真的害怕这只是一场美好的梦,纵使多么不情愿,但总有一天会醒来,然后一切幸福都没有了。臣妾有时真的想让陛下对臣妾不要这么好,现在得到的幸福少一些,也许梦醒时分的失落和伤痛也会少一些。可每次看到陛下的龙颜,臣妾就不自觉地沦陷,无论下了多大的决心最终还是无法说出口什么。臣妾实在是舍不得,就算最后梦醒会痛到心碎、心死,可臣妾现在还是贪婪地紧握着幸福不愿放手,甚至想奢求更多……”心中徒增一分怅然,惨淡地一笑,“可是臣妾也知道,陛下给臣妾的对臣妾而言已经是奢侈。陛下要做千秋明君,江山就必须胜过红颜。”
  虽然我已经极力地在改变自己,可他的美人卫子夫、他的江山胜美人……都是我心底暗埋的刺痛。
  刘彻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只是选择沉痛地闭上眼。
  “臣妾虽是自愿,无论结果如何,臣妾理应无所怨言。可哪个曾获良人的女子在被自己的良人遗忘后,她可以做到毫无怨言、全无恨意?就如臣妾吟的这首数字诗——‘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若是良人负己,哪个女子来生再世还想做女子呢?
  “臣妾求陛下以后不过不再怜惜臣妾,就算将臣妾打入冷宫,也不好与其他的美人在臣妾面前惺惺作态,伤害……”
  刘彻实在按捺不住,重重地吻下来,然后吮吸的吻变成了啃咬。在这个丝毫没有温柔可言的吻里,沉淀了太多太多浓厚的感情,刺痛着我们两个人的心。
  我想推开他,想把话说完,因为我怕以后再也没有勇气、没有机会说了。
  可是,如果我推开他,我们的心就会更痛更痛。
  直到我尝到了丝丝血腥,他才稍稍松开了些。又温柔起来,他轻轻吮吸着我的唇瓣,直到我尝不到那丝腥甜。
  “以后不许再这么说了,这是惩罚。”刘彻气恨恨地说。
  我的手指轻轻抚摩着他下巴上的胡渣,勉强地笑笑,“臣妾……臣妾以后再也不说了,陛下这样的惩罚太重太重,臣妾可受不了几次。”
  若是良人负己,哪个女子来生再世还想做女子呢?可是这女子太痴情,来世会不会贱到还选择做女子、做那个负心人女人?
  刘彻,你莫负我,生生世世我都愿做你的女人……
  我说起话来很有跳跃性,而且总是喜欢挖根刨底把没解决完的问题跳回去OK掉。
  “陛下,臣妾刚才是开玩笑的。”
  我坐起来,尽量让自己平视他,让口气也极力保持轻松地说:“陛下毋须遗憾,只要庆幸。”稍顿片刻,郑重道,“只要陛下烦心忧劳时,视眼前人为陛下的金兰义兄——独孤月,即可。”
  说完,我拱手一辑。
  刘彻稍怔须叟,许是还没跟上我的跳跃的思维或是没有明白过来我的意思。他的眼睛突然一亮,浅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请陛下告诉孤独,先前在为何事而烦忧啊?”
  绕了这么远,我都差点儿忘掉最初要问他什么来着了。
  “闽越侵攻东瓯,现已告急于我大汉。朕以问田太尉,他却认为越人相攻击,其是常事,又数反覆,不足烦我大汉往去救之,自秦朝时期早已弃之不属。”
  我想了片刻,初中的历史教科书里好像完全没有提过这个。对于他没有像往常叫田蚡“舅舅”而生疏地称他“太尉”,说明他对田蚡的“不足与救”的意思不很赞同。于是我想先知道刘彻的意思。
  “陛下以为如何?”
  刘彻的脸色似乎一沉,又好像在笑,说:“朕说:‘田太尉不足与计。朕新即位,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
  我明白了。
  “陛下,臣妾愚昧,但臣妾仍旧知道:人言道‘兔急咬人’,有些人面对他人给予的压力有时可能会变成奋起的动力,匈奴胡人即是如此。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东瓯人被迫翻身,以后拿着陛下此时不助为由侵犯大汉,如何?一个匈奴已经吃紧,若再加上这个‘匈奴’,我大汉只怕更难有喘气的机会。何不助他东瓯,还可换来一个友好邻邦,可保我大汉一时安定,可全心对付匈奴。若他日东瓯恩将仇报,我大汉必定已除匈奴大敌,何惧耶?”我打量了一下刘彻的神色,加上一句,“臣妾拙见,不足为谋。”
  静了一会儿,他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你知晓朕有此意,可又游离不定,于是你就说了这么多的理由来要朕坚定。朕说得对否?”
  我佯叹一声,“臣妾还以为自己聪明呢,怎么每次都被陛下看透了呢?”
  刘彻轻笑着,无奈地摇摇头。晃眼间,又在我唇上偷香成功。
  三日后,严助暗中发兵救东瓯。田蚡知悉时已为时过晚,虽已去官家居却赶至朝堂,朝堂之上还与刘彻正面冲突。窦氏集团中立,对于支持暧昧不明。最终田蚡与陛下为首的两方不欢而散。
  朝下,刘彻大斥田氏集团和窦氏集团,不满之意不再隐瞒。
  八月初,东瓯传来捷报:在严助的助战下越人节节败退。我大汉将兵凯旋而归之日指日可待。
  八月中,东瓯捷报连连。假中秋月佳节,大捷报十万加急而来:我方损者不足两千,越人亡者已过万余。俘、杀南越国要将两人、干将五人。
  听闻越人俘虏全部坑杀,一人不留,就连妇孺都没放过。中秋佳节,捷报传来,呼声高起。我望皎月圆满,不禁感叹:“真是一方欢喜、一方愁啊!”我们的因胜战而欢天喜地过大节,而南越国那边也许正在悲天哭地祭亡人呢!战争是何其的残酷啊!而这残酷的背后的原因有一夜因为我的谏言……
  暗嘲芣苢
  八月二十五。
  “娘娘,这是陛下命人送来的新衣和玉饰,陛下要娘娘今日穿这一套。”
  郭舍仁说着,让随行的两个小宫人将衣物放下。
  我一看,他指给我的是一套绛红的新款宫装衣裙,画百鸟朝凤图,镶以黑边。较凤袍之隆重,又多出了几分娇媚。旁边放了一套上等红玛瑙的首饰,每件首饰上都嵌着黑色的珠形玉石,精致中多显了几分贵气。
  而另一边则是一套月牙白的襦裙,金银双色丝线绣花,和我原来的那套一模一样!比起旁边那套的雍容富贵,这套襦裙则如雪中白梅的素雅、夜中皎月的清幽。旁边配的是一套晶莹的白玉首饰,精细地雕出梅花图案。
  “为什么?若今日宫中无特大喜事,本宫还是穿这套月牙白的襦裙!”
  我更喜欢这套襦裙诶!穿起来就像出尘脱俗的月仙子。
  “当然有大喜事,因为今日……”
  郭舍仁突然缄口不语,只是称有事连忙退下。
  我气怒怒把话只说一半、咽一般的郭舍仁在心底好好的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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