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98章


  我见所有人都是清一色的嘴唇微启、目光惊滞,上方的刘彻更是魂、魄俱失,唯见他出神的眼底久久不去的惊艳。
  我对刘彻或明眸一电,似有千言万语的郎情妾意欲说还休;或朱唇微翘,缠绵悱恻的甜言蜜语仿佛都化在这回眸一笑中。
  我对着他水袖一抛,就像闺中少女对心仪之人抛出了携着春心的绣球,又像织女的情织跨越银河等着牛郎的回应。就在他要伸手要拉住我的水袖时我轻轻收手,娇笑地望着一脸气恼的他。
  再一甩袖,银铃的手镯已经成抛物线地落入刘彻怀中,而我则缓缓地卧倒在离一个琴师不远处的地上。
  短短一支没有音乐伴奏的无声舞蹈,却让所有人摒住了半晌的呼吸。
  待众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我已经将那个琴师推上的琴抽了过来,指尖缓缓滑过,我轻声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在看《夜宴》时听周迅饰演的青女清唱这《越人歌》时,完全是一个女子的嘤嘤哭诉,我还为它而落泪。虽然喜欢,可自己唱起时将节奏加快了许多,依旧委婉却不见了那分哀悸,更多的是绵绵情愫的殷殷倾吐。
  抬眸与刘彻对视,我的世界里唯有他一人。对面人早已狂喜不已,恨不得马上来拥我入怀。
  我莞尔一笑,低声道着“谢谢”,将琴还到那琴师的怀中,那人竟面露红晕的不敢看我。我浅笑着,洋洋自得地心想:“我刚才会有多动人呢?”
  我目不斜视,全然不管楚服此时的脸色。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一定是白无血色,甚至青筋可见。
  哼!想勾引我的人?No way!
  哼!想激怒我?这就是下场!
  我含笑着坐到刘彻身边,半倚着他的肩膀,低声只有我们两人可闻,“陛下,臣妾美吗?”
  他的头向我微侧,有些吃味地说:“朕不允许你以后再在朕以外的人面前如此美丽。”
  我抿嘴暗笑,心中得意不已。再望见下方还有大多数人没有回过神来,眼睛明亮却又迷茫,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怎么没有人找我去做女间谍,有我的配合,一定不耗巨大的人力、财力就可以轻松完成任务,而且绝对一等一的完美。
  “不知是臣妾美丽,还是下面那位歌姬动人啊?”
  我挑衅地扬扬下巴,但又难以轻易觉察,只有刘彻能感觉到罢了。
  他的猿臂从后面揽住我的细腰,笑着反问道,“阿娇说呢?”
  料你也不敢说是她!
  我蹭得更近些,反正底下那些人都是“睁眼瞎”,颇有得寸进尺之势地说:“那陛下该如何赏赐臣妾呢?”
  我知道他在看我,我则故意不去看他,让自己稍显吃味之色的有意无意瞟向那群舞姬之首。
  “郭舍仁,”刘彻突然提高了嗓子,问道,“皇后仙舞如何?”
  “娘娘舞若凤于九天、蹈似仙鹤祥飞。”
  这郭舍仁的嘴巴可真不是一般的甜,人又机灵,怪不得刘彻那么宠信他。说罢,郭舍仁领着一众宫人伏地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看刘彻那喜上眉梢的模样,好像他们赞的、贺的是他一样。
  “好,各个有赏。”
  我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摆脱,你自己不亲自赚钱,不知道赚钱的艰难。国库正值空无匮乏!你往日却大把大把地把金银珠宝、稀世奇珍往我这儿送,搞得我这儿像个小金库样的,我已暗中落入众矢之口。你如今因我的小小生日,大赏这群只是轻轻松松阿诺奉承了几句的宫人,要是被知晓讹传,我恐怕怎么都脱不掉“再世妲己、转生褒姒”的“红颜惑国”的罪名了。
  “陛下先没赏臣妾,倒先赏赐起他们了?”
  刘彻轻笑了两声,问郭舍仁,如何赏赐我的献舞。真不知道他是想给郭舍仁一把金梯子呢,还是一把烫手山芋。
  我浅笑着望着郭舍仁,心想:倒要看看你就机智,得说得要得了我的心又不能离了刘彻的意哦!
  郭舍仁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恰似不经意地瞟了周围一眼,恭敬地说:“娘娘素爱音律,不如让这群歌舞姬为娘娘平日解闷?”
  我和刘彻同时满意地轻笑。
  下面的那群舞姬除了楚服外都是一副喜滋滋的娇悄模样。当然了,现在谁认不知道陈皇后风华正茂、宠夺后宫。跟在我身边,可以常见圣颜,也许有一天还可以得顾君盼,隆恩圣眷指日可待。
  我淡瞟了刘彻一眼——
  想收入你的后宫么?
  刘彻眉头一挑,目藏寒光地盯着下方面色惨白的一人,宣布道:“皇后喜欢安静,不愿多人叨扰。依朕看,不如就将这歌姬给皇后作侍女,如何?”
  楚服连忙伏倒在,明明极不情愿,却仍旧咬牙切齿地谢恩。
  听到楚服她颤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心里有些窃喜又有些怅然。
  楚服,这不怪我,是你的逼的!
  我现在是彻彻底底地看清了。这么多年来,她一再害我,而我却一再忍她甚至帮她。本以为这样做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会消除心中那份莫名奇妙的恨意。可是我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就如我囚禁绛梓殿的时候她的所说——
  ……
  “皇后娘娘,不要太天真了。奴婢虽然不是‘羊’,但也决不会去救那‘狼’。您对奴婢仁慈,奴婢只会当错这‘狼’太笨。奴婢会‘回报’但不会报恩。”她的整张脸在橘红的烛焰的反衬下更加冷厉,“不管怎样,都是您害死了奴婢的母亲,奴婢就要报仇!”
  ……
  我对她仁慈,她只觉得我愚蠢,全然不会感恩;我对她残忍,她只觉得我本来就应该是那样,感动不减、恨意依旧。我一再隐忍下去,或许最后死在她手里都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我仍然不赶尽杀绝,但我也不会给她害我的机会。
  内殿书案上狼藉一片。
  “在找什么?”
  我很是郁闷地望了籽烨一眼,继续像狗狗刨窝一般地继续找东西。
  “金屋里的那个木偶。该死,前几天还拿出来看了的,怎么就不见了呢?总不能自己活了跑了吧?”
  那可是刘彻亲自为我刻的,我保存得很好,只是偶尔才拿出来看看,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会不会有人偷了?”
  “怎么会?一般宫人平时很难进我的寝殿里来的。再说有着纯金的金屋不偷,偷个木偶干什么……”
  偷个木偶干什么?
  我甩了甩头,觉得满身都汗涔涔的很不舒服,心里恼火不已,干脆摔了手里的东西,泄气地说:“算了算了,不找了,不就是个木偶么?”
  “就只是个木偶么?”
  我一惊,发现刘彻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背手站在虚门纱幔前。
  我半撒娇半抱怨地说:“臣妾找不到了嘛!明明放得好好的,却就是找不到了。”
  刘彻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问道:“你紧张?”
  “紧张当然是啦,那可是陛下为臣妾刻的。”
  我转过身去抚摸着金屋,继续滔滔抱怨。籽烨大概是听烦了,捂着耳朵逃了出去。
  刘彻从后面环住了我,笑道:“你不是说,朕刻得不好吗?一点儿也不想阿娇。”
  “是啊,是不是十分的像臣妾。可这不重要……”
  我的话还未说完,籽烨又溜了进来,清咳了两声。
  刘彻也不放开我,只是哭笑不得地问了籽烨又怎么样。籽烨对我和刘彻这样的卿卿我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而刘彻对籽烨时常小小的目无君主、忽略宫规等“恶行”也是见怪不怪地纵容。
  “哦,呃……臣妾,臣妾记得娘娘上次说要赐臣妾一匹藕色的锦帛做衣服,为臣妾存着呢!臣妾突然想起要做一荷包,现在正向娘娘来要锦帛。”籽烨装傻充愣地笑笑,促狭地说,“没想到又打扰了陛下和娘娘。”
  我愣了片刻,什么藕色的锦帛,我怎么不记得?缓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原来她是在怀疑楚服偷了木偶。如果是她……那或许就说得过了。
  “呃……本宫一时半会儿记不得了,等会儿本宫让姑姑找找,在给你送去。”
  虽然没有正面看她,但这个促狭鬼一定在奸笑。
  “呵呵,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就知道她在笑!
  籽烨前脚刚走,刘彻就猴急地亲了亲我的脸庞,“重要的是什么?”
  “啊……”我眨眨了眼,突然莫名得想到了楚服,矫情地说,“重要的是——那是陛下为臣妾刻的。”
  楚服想看到什么结局?刘彻因为我弄丢了他亲自刻的木偶就责罚我,然后我又从隆恩圣宠的云端坠下冷漠失宠的深渊?看来她要失望了,上天不能总眷顾她。而且如果刘彻就为这点儿小事就气我、罚我、不顾我,那他就不是真的爱我。
  刘彻笑意浓浓,不停地唤着我“阿娇”。
  红颜祸水
  “啊啾,啊啾,啊啾……”
  我捂着鼻子,喷嚏打个不停。
  籽烨递给我了一条新手绢,嗔道:“都让你晚上不要蹬被子了!”
  视我无辜的大眼睛而不顾,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还自言自语地自问:“奇怪陛下的被子也被你蹬了,怎么他就好好的?”
  是啊!为什么裸着上半生的他就好好的,而全身裹得紧紧的我却打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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