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126章


平时见我睡觉都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好象梦里得了八百万似的,可这次却是哭得稀里哗啦了。这时,我在心里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你还害我流眼泪。不公平,不公平,我要回到七岁前。七岁前的妈妈是会唱摇篮曲的天使,七岁后的老妈是只会‘竹笋炒肉’的撒旦!”
  突然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我揉了揉太阳穴,莫名其妙地说:“不过,妈,我挺想你的。”
  老妈呵呵地笑起来,说:“你这丫头,怎么突然这么说。只是睡了一夜,怎么像睡好久好久了的?”
  我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昨夜八点到今天下午两点——十八个小时……我还真能睡。我到底梦到了什么,为什么好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下午没有课,小豚连拖带拽地把我拉她家去了,说什么好不容易租了《大汉天子》的碟片,非要我陪她看。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对她说:“难不成你也成了黄晓明的Fans?”
  她白了我一眼,“偶就喜欢帅哥,怎么着了你!还有还有,什么叫‘也’呀,难道——你也喜欢!”
  我一下子愣了。对啊,我干嘛要说“也”啊?对于所有的男明星,我都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的。
  “……可怜桃花面,日日渐消瘦……”
  我一个激灵,就仿佛心被鞭子狠狠抽了一把一样,有种悲伤在心底蔓延。
  小豚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说:“这陈阿娇也真可怜,娇纵蛮横还不是因为爱那个滥情的汉武帝。二十六岁——还是青春好年华就打入了长门冷宫,到三十六、七岁的时候郁郁而终……男人真可恨!我一生都不要谈恋爱!”
  “当你真爱上了,又真的能不爱了么?”我不知为何,黯然神伤。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仿佛是记忆中存在着某个片断,“小豚,你……刚才说,那个陈阿娇二十……”
  小豚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头痛了起来,为什么记忆中的陈阿娇会是……在某个八月十五的夜晚,二十四岁的年华就在长门宫香消玉殒了呢?我的记忆和历史……错位了?
  我,我好像一夜之间忘记了好多好多,好像连心都不完整了……
  “……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
  “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小豚,”我咻地站起身来,把她吓了一跳,我抱歉地说,“我不想看了,陪我出去逛街吧。”
  房间里太沉闷,希望热闹喧哗的大街能让我忘掉心底结郁不化的悲伤。
  我们去了好多家音像店,可当服务员问我要什么的时候却又说不上来。就连小豚都担心地说,我铁定是病了。我越是去想,头就越疼,只能模糊地感觉自己是想找一首曲子,好像是在MP4里存着听过。可我一遍又一遍地翻找歌曲目录时,就是找不到。
  当出了最后一家较大规模的音像店,我彻底放弃了。深深呼出一口气,说:“我睡了一早上,大概人睡迷糊了。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吧。”
  我们仍就是走着每天放学必由之路,那路已经很旧了。这座小城的面积在慢慢扩大,城市中心也转移了,这条老城区的繁华之路早已变得行人稀落,只有在平日学生上、放学时才显出几分活跃。
  路两边斑驳的院墙上的大字被摩登的街头涂鸦遮蔽。显得十分杂乱。从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一侧墙边的大樟树下,总会稀散地坐着一排算命的盲人,偶尔也会有人找他们算命。我还记得小时候总会蹲在算命人的身边,看那小方竹笼里的鹦鹉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在一派有些破还发黄的折纸中用嘴叼出一张放在算命人的手里。我记得我会说:“好聪明啊!”而小豚则会不屑地撇撇嘴,“那当然,你看——有吃的嘛!”……呵,那些都是很遥远的记忆了。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
  我看了那边一排的算命盲人,突然觉得他们好像不会变老。记忆中的他们也是这副模样。
  “咦?我记得好像昨天这儿有一个人还拉着我非要给我算命呢!怎么今天不在了?”
  小豚显出很有兴趣的神色,高声问道:“盲人诶,还认准了要给你算?骗钱的吧?”
  我摇摇头,说:“才不是。他既不是盲人,也不要我的钱,就是要给我算命。”
  她一副超级遗憾的样子,好像要用整个神情来表示:真可惜,昨天没和你一起走就错过了那么好玩的事情。
  突然离我们最近的那个算命盲人开口了,沙哑的声音说起话来很慢很慢,仿佛这种音调就能让你相信他是可以安天命的。“我知道那个人,他原来每个星期都会来几次。他呀,听说昨天夜里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听说连公安局的都查不出个死因来。反正是个半疯半癫的流浪汉,好像是被哪个地方的医校给领去做了。”
  虽然有些疯癫,可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个坏人,记得他还告诉我“要做自己”。没想到,他这么可怜,死了还要被用去做人体解剥。
  “姑娘们,天不早了,快回去吧!”那个人又对我们说道。其实他们这些摆摊算命的也很善良,虽然利用迷信来骗人赚钱,那也是眼盲和生活所迫,也没有伤害到别人什么。
  小豚扯了扯我,我这才觉得那玄乎的事儿听起来太阴森了。礼貌性地说了声“再见”,便和小豚快步往回走。
  走了几步,听到路边有一家孤单的理发店正放着流行音乐:
  “……为了你失去你
  “狠心扮演伤害你
  “为了你离开你
  “永远不分的离去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为爱放弃天长地久
  “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
  “让真爱带我走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为爱结束天长地久……”
  我微微抬头就能看到色彩绚烂的天空,橘红的太阳依旧燃烧着,直到它落下的那一刻也不停歇。
  “小豚,我突然想起了詹姆斯?巴里的一句话,我很喜欢呢——‘事情的开始本身就是结束’,太阳在这边落下了却会在地球的那一边升起……”
  小豚有些迷茫,却很赞同地对我笑。她加快地走了几步,突然转升,笑容灿烂可掬地对我说:“哎呀,你不要用这种多愁善感的口气对我说话好不好!一点儿也不像你独孤月!”
  我浅浅一笑,竟在心底有些牵动的心痛。眼睛微微地眯起,视线越过她——
  绚烂而诡谲的西天,夕阳正斜。
  (完)
  番外·彻(上)
  (1)
  孩子。
  我以为我是个普通的孩子,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普通的孩子。
  可是我不是。当那日只因为我失手将朱墨打翻在了大哥的衣上,皇祖母不怜我幼子,令我在栗姬娘娘宫庭中长跪一夜,我便知道——我不能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那年,我四岁。
  西天晓月临下,我的双腿早已木痹,当我由郭乳母从栗姬的冷眼下抱起时,我知道我的心——恨。
  皇祖母不怜我,父皇不怜我,母妃不怜我……我恨他们!
  痛,早已没有了知觉。我从郭乳母的怀中挣脱,发疯似的往苍池跑……只有那儿还属于我。
  苍池畔,我第一次看到了她——后来母妃说,她是馆陶长公主姑姑的女儿,我的表姐,阿娇。
  我歇斯底里地叫,连我自己都听不懂的咒骂着一切。她从树后款款地走出来,就那样安静的、无声地看着犹如乳狮的我,暴躁,却不足为惧。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她念诵予我,说,“怨天如何,骂地如何,恨就他人又如何?”
  她……
  不知为何,见到她,我会突然觉得很安静。那样冰凉的脸,竟让我觉得温暖。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我不恨——她。
  她问我是谁。我有些挫败——她竟不认识我;却又有些欢喜——她问我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兴奋并与腼腆的感觉,郑重地告诉她,“彘儿。”
  她有些迷茫地望着我,嘴中喃喃而语,我有些胆怯地走近几步,听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念出:“彘儿……景帝有这个儿子吗?”
  她真的很特别,竟然胆敢如此直呼父皇。我问她:“你好大胆,不怕我父皇?”
  她笑了,果然娇笑如花。她说,“怕,当然怕!说不定哪天他老人家一生气,我就——咯……”顺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样子,好不可爱。
  “你真特别。你是谁?你以后还会进宫吗?以后就来这里陪我好不好……”我问了她好多问题,她却只笑不答,我忽然觉得她离我好远,虽只咫尺之遥。
  “问完了?现在我可以说了?”她还是在笑,“我不喜欢这里。”
  我还想说些什么,可郭乳母已经寻来,“九皇子,你可让奴婢找到了。你莫再折磨奴婢,让王娘娘责骂奴婢了。”
  她忽而变了脸色,近乎惨白,她说:“你是九皇子,你的母亲是王……王美人?”
  她知道我,她知道我!
  郭乳母拉着我,我扭头对她说:“一定要来!”
  没有了笑容,她只是迷蒙地看着我,迷蒙。朱唇轻动,我却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说了什么,那样残忍!可我却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
  “跪下!”我方回猗兰殿,母妃盛怒要我再跪。
  我只是冷眼相望,不跪,永远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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