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天涯

  
  师父顾天涯心里很感激你来我就很高兴了那些痛不算什么的。
  
  为了让他放心她忍痛握了握他的手你看我的手指还是可以动的她笑冷汗悄悄自鬓角间渗下。
  
  他望着她的笑满腔的愤怒都堵噎在了喉咙口。
  
  好久他轻轻松开她反握的手小心将她伤痕累累的手托在自己掌上。
  
  然后他只是垂着眼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么蹲在栅栏外好久。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还要走吗？
  
  她微一愣神笑道：是要走。
  
  他艰难道：还是要去找明月谷？
  
  是她坚定地点头要去找明月谷要去找答案。
  
  再吃苦也不后悔？他的声音沉下来即便即便可能死？
  
  她怔住如果死了是不是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呢？
  
  他目光执拗地盯住她墨黑的瞳仁里有一点点的光那是期盼还是惶惑？不但她迷惑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可她终于是点头：即便死也不后悔。
  
  他眼里的最后一点光也黯淡下去了。
  
  他颓丧地坐到了地上手指无力地挂在了栅栏上。
  
  师父。她忽然唤他。
  
  他抬起眼来。
  
  其实有一件事我是后悔了的她自栅栏内探出手指节微曲轻轻抚上他苍白的脸那天晚上你走后我告诉自己顾天涯不要哭不要流泪至少也不要为鲜明月流泪。
  
  这些天来不管是怎样的境地我都没有哭没有流泪可是两行晶莹的泪自她眼底落下可是我不能不为鲜明月流泪我只要一想到他心就会酸痛；我只要一看到他看到他还为我而来我就忍不住要哭
  
  他就那么望着她默默地好久。
  
  半晌他伸过手轻轻帮她拭去脸上的泪。
  
  我知道了他墨黑的眸子里闪了一星的光隐隐跃动了笑我明白了。
  
  我们一起去找明月谷他微笑起来还有鲜明月不要顾天涯再为他哭。
  
  她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温柔的眼神那么温和的话语从前的一切都不及他今天的这一句。
  
  鲜明月不要顾天涯再为他哭
  
  她笑了笑眼泪却是更汹涌。
  
  不要哭了他微眯了眼语气开始严肃起来现在我要听你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的时间不多你要赶快。
  夜深后白日县的灯火渐渐暗淡整个县城开始进入沉睡。
  
  县衙不远处的东城客栈依然有光亮店小二趴在店堂的木桌上打瞌睡掌柜的则靠着门口的长柜台手肘撑着下巴困倦得头一点一点。
  
  许多客房已经熄灯惟有靠东的那间还亮着开了半扇窗可以看到有人影走动。
  
  那几个或走或立或坐的人都是无法在这样沉静的夜里安睡的。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鲜明月顿了一下问道你们怎么看？
  
  白若水走到窗边站了站又忽的转过身来照你这么说来天涯就是被陷害的嘛！她皱着眉心里很是气愤我本来就不认为会是天涯杀的人再听你一说傻瓜才会以为凶手是天涯！
  
  宋思成抱臂倚窗站着闻言点一点头：不过白日县令正是你口中的傻瓜。
  
  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县令？白若水嚷起来天涯只是个女孩子呢她不承认就用刑还用拶子真是混帐糊涂官一个！
  
  鲜明月难得沉寂他微垂着头并没有言语。
  
  宋思成目光一转沉声道：小鲜你怎么看？
  
  他这才抬起眼来目光微微有些涣散伸手取过桌上的茶杯慢慢倒了一些茶水。
  
  天涯不会杀人。
  
  他喝口茶低声道首先她根本就没有杀人的理由动机她离开自己的房间到死者的客房只是因为死者曾在店堂里留下一张字条告诉她他知道明月谷；再者她自己也应该是受害人她来到死者客房后两人才坐下不久就都头晕沉睡过去她醒来还头痛不已却发现死者已经气息全无地躺在旁边她一惊之下摸上了死者胸口的那把匕首这是许多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所以匕首上留下她的手印也不奇怪；最主要的是无论那人是不是跟明月谷有关天涯是断不会杀人的。
  
  这我们都清楚宋思成道可是小鲜你要做的是怎样让白日县令也明白这几点。
  
  那县令是个混帐糊涂官！他能明白就不是他了！白若水走到桌边坐下两手托腮怅怅道天涯就是被陷害的嘛那张字条不见了手上也被抹了那死人的血就算当时推门进来的店小二没看到她的手正握在匕首上也同样脱不了干系！可问题是天涯又没有得罪人有谁这么恶毒要陷害她呢？
  
  天涯是要去明月谷她要从明月谷找答案宋思成略略沉吟这样看来莫不是有人不愿意她找到明月谷更不愿意她找到那个答案？
  
  对！白若水一拍掌转而看向鲜明月小鲜你说呢？
  
  鲜明月轻轻摩挲粗瓷茶杯的杯壁我不清楚他又垂下头来不过不管是谁我们首先要帮天涯洗脱罪名。
  
  宋思成看他的目光微有困惑可还是淡淡略去只是道：你有什么办法？
  
  鲜明月抬头：若水你说死者的尸体现在是放在白日县的义庄对不对？
  
  恩白若水点头照约好的你们去县衙我就去了义庄那里很冷清看守的人总是喝得醉醺醺我去他根本就不知道。
  
  好鲜明月的目光沉静下来我想还是要先从尸体下手我去义庄查看尸体若水帮我多去街上打探一下案发当天的消息最好能找到去过现场的人。
  
  他看向宋思成宋捕头他恳切道天涯在牢里可能会受苦请你帮我打点尽量不要让她再受伤了。
  
  宋思成略挑一挑眉：我尽力。
  
  他这才起身事不宜迟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趁现在夜深无人我去义庄查看尸体。
  
  走到房门口时他脚下忽然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后坚定地跨了出去。
  
  小鲜真厉害连觉也不睡了白若水又佩服又感叹虽然说天涯是他徒弟可这件事下来他不知道要向天涯收多少银子呢！
  
  宋思成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笑。
  
  哎你说是不是？白若水回过头见状不由蹙眉道宋思成你笑得好诡异哦。
  
  也没有鲜明月诡异宋思成在她旁边坐下你听过他叫我‘宋捕头’么？
  
  没有好像他都叫你‘小宋’的白若水摇头又疑惑道可这跟称呼有什么关系？
  
  宋思成微笑是没有什么关系。他忽然侧侧头仔细端详白若水白若水我觉得你有时候很机灵有时候却是很笨。
  
  有吗？白若水不服气你想太多了吧还是好好想想小鲜拜托你的事好了你虽然是枫城的总捕可贸贸然插手到白日县的案件里来又没有上头的公文我怕那个白日县令不会拿你当回事！
  
  这我会安排的。他笑毕竟还有白巡抚的千金在不是么？
  
  白若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撇过脸去不理他。
  
  好久才听到他低低道：白若水你就笨一点好了这样担心的事就少一点。
  
  深夜的大街寂静无人风一阵一阵地自身侧掠过道旁树影重重偶尔有落叶被风吹卷拂过手掌干燥硬括却又隐隐脆弱。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秋天了。
  
  鲜明月正往义庄的方向赶按白若水说的在县城西面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下的院落就是白日县的义庄。
  
  他赶得很急周围空旷无声惟有他脚下鞋底撞击地面清晰的嗒嗒响。
  
  他觉得疲倦觉得累从枫城连夜赶来又易容去牢房探顾天涯现在顾不上休息再赶去义庄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不曾如此奔波过了。
  
  可他不能不如此。
  
  顾天涯还被关在白日县的牢房里她的手上受了伤身上大概其他地方也有伤处他来不及细看只能匆忙塞给她一些治伤的药粉。
  
  如果继续让顾天涯待在牢里只怕她的伤口还会增加！
  
  他急赶的脚步突然滞住只觉得心颤颤地跳动一丝疼痛默默蔓延连指尖都轻轻地疼痛起来。
  
  如果如果当初是他陪顾天涯来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就算有人陷害但是他还是在的结果会不会稍稍好一些呢？
  
  他无力地叹息一声宋思成的目光他不是没有感觉到一旦牵扯到明月谷和顾天涯鲜明月就不似以往那个悠闲自在的小鲜了这一点宋思成如何看不出来？
  
  他对顾天涯的关系他不介意别人知道；可明月谷他不由迟疑自己真的能够去面对明月谷了么？
  
  ——我们一起去找明月谷
  
  他想起在牢房时对顾天涯说过的话一起去找明月谷。
  
  那时顾天涯的表情仿佛是听到他给了她整个天下。
  
  所以有那么难么？只是去找到明月谷只是去一下而已。
  
  他勉强笑一笑勉强安慰自己。
  
  夜风又大了些连树影都婆娑起来低沉的沙沙响。
 槐树下的义庄同样安静。
  
  鲜明月悄悄进入庄内看守的人的确喝得醉醺醺地睡倒在一边他微微一顿脚就往门内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