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天涯

  
  鲜明月靠着栅栏坐微微垂头面部隐在一团阴影里。
  
  我没什么好瞒的他好似低声笑了一笑适才在谷口的时候你们都听到了我是明月谷老谷主的儿子现在的谷主是我的哥哥只不过他对我没什么善意因为我娘是老谷主的小妾我和他同父异母。
  
  小鲜白若水忍不住担心道那个轩辕什么的说你们的爹去世了你难道一点都不伤心吗？
  
  他轻轻笑一笑抬起眼来微眯的眸子在暗色中沉沉发亮。
  
  我为什么要伤心？他的语气很是漫不经心十多年前我之所以离开明月谷就是他和我娘把我赶出来的这么多年过来了我都忘了这个爹长什么模样了。
  
  可是他毕竟是你爹白若水不有些难过那还有她现在怎样？
  
  呃我不知道！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有些似笑非笑地看向顾天涯天涯说老实话好像还是白日县的牢房好些至少地上还有草秆堆不像这里就是光地面坐着都觉得硌了。
  
  顾天涯一直在静静地看他这时才轻轻叹一口气：师父你不要这样。
  
  我怎样了！他突然有些烦躁起来你们现在是怨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是吗？我说过让你们不要来的是你们自己要跟着来我有什么办法！
  
  小鲜你怎么这样说话？白若水蓦然觉得伤心你和天涯都不会武功我们是担心才要一起来的而且就算都被关在这里了我们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怎么跟平日里不一样了？
  
  若水。
  
  宋思成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揽她的肩沉声道小鲜心里有事他还没有想通你不要怪他。
  
  鲜明月蓦的一震他转过脸来冷笑道：宋思成你以为你是谁？什么我心里有事？我现在好好的就是嫌这地牢太差了你不知道就别乱猜！
  
  宋思成只是淡淡瞥他一眼然后安抚地拍拍白若水。
  
  他心里愈加急躁腾的起身手脚狠捶狠踢牢门。
  
  叫轩辕寒出来见我！我管他叫轩辕惜还是轩辕寒我至少也是明月谷的人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可没有人答应他连人影也没有看到一个。
  
  地牢里依旧是潮湿安静。
  
  岩水自岩壁顶部滴下落在地面上清晰的滴答响。
  
  他好久不曾这么大吼过一瞬间只觉得气力都被抽光只好慢慢蹲去背对着牢房内的其他三人蹲着。
  
  顾天涯慢慢走过来也在他旁边蹲下。
  
  师父我也觉得这个地牢不好她轻轻道你看我们在白日县的牢房里还能看到外面的月亮现在也是晚上可我们却看不到一点夜色。
  
  半晌他转过头来你想要看月亮吗？还是可以看到的。
  
  他起身走到靠墙那一边又偏过脸来：宋思成你帮个忙可以吗？
  
  宋思成点头起身走到他旁边。
  
  他指指墙壁上方你看到中间上数下的第四块石头了吗？他小声道你轻功好跃上去照着那块石头狠拍一下就可以了。
  
  宋思成依言跃起右手成掌看似很轻地击打了一下石块却是噗的一声将石块击了出去。
  
  一缕月光从石块原先的地方流泻进来温柔地覆在石地上映得那片湿漉的地面微微清亮。
  
  哇明月谷地牢里的月光白若水欣喜地赞叹那片月光那么澄净她都忘了刚才的不快了。
  
  很好看吧？鲜明月有些得意地笑起小时侯我和我哥干的我们在每间牢房靠墙中间的上数下第四块石头上做了手脚那时还是想着捣乱的准备就从这些地方偷偷扔一些蛇蝎子什么的进来然后看地牢里的人急得跳脚我哥还说了就算爹把我们关到这里来也不怕如果练成了缩骨功就可以从这里偷偷逃出去了
  
  他说得正高兴却是突然顿住然后兴奋的语气低落下来。
  
  没想到现在真是被关了进来可他依旧笑是被我哥关进来的我爹死了没办法关我了。
  
  那缕月光静静落在牢房内的地面上散发着淡淡的近乎透明的银白。
  
  他转过身依旧走到牢门口的栅栏前蹲下。
  
  顾天涯重新走到他身旁。
  
  师父你不要难过。
  
  他偏过脸来轻轻扯起一个笑我不难过的已经那么多年了我早就忘了他的样子。
  
  可是眼底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天涯我以为我不会难过不会哭可是为什么我就是笑不起来呢？
  每次快到依兰院的时候轩辕寒的脚步就会不由自主地放轻。
  
  而依兰院内的熏炉散发出的香气总能让他在疲倦时静下心来眉眼轻轻舒展。
  
  院门口的两个侍女看他过来低低福一福身恭敬道：谷主。
  
  他点头：夫人呢？已经安睡了么？
  
  喝过一点雪莲羹才睡下不久。
  
  他放下心来轻推门入内。
  
  厢房内很安静熏炉口浮起的烟气缈缈母亲的锦榻前垂曳了层层浅色罗纱垂手侍立在旁的侍女见他进来轻轻掀起罗纱的一角。
  
  他的脚步更轻了走到榻前在榻沿坐下。
  
  母亲的睡颜很安详吐息深远绵长应该是睡得很好。
  
  他静静看着心内蓦然涌上忧伤。
  
  和这个年纪的普通妇人相比母亲算是美丽的仿佛岁月不曾在她身上停驻过可只有他知道十多年来母亲已经老了许多眼角眉梢添了密密的细纹连过他的手都不似从前那般柔软了。
  
  虽然母亲的手已经很久不曾过他的头过他的脸了。
  
  而且这也只是母亲在沉睡时给他的感觉。
  
  疯了十多年母亲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母亲了她不再是明月谷高贵端庄的谷主夫人慕容兰而是一个因为丈夫倾斜的爱而变得痴狂的女人！
  
  想得心酸他低叹一口气却看到母亲平静的眉微微拧起仿佛睡梦中也不安宁。
  
  鲜云裳鲜明月母亲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们你们还我女儿来你们你们害我
  
  他听得心内抽痛只能低声道：母亲母亲孩儿会替您报仇的。爹让孩儿给他的机会孩儿已经给过了现在该是我们一偿夙愿的时候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是低厉平放在母亲锦被一角的手五指也因为心底里的恨意而曲张呈现出一种狰狞的姿势。
  
  好似听到他的低语母亲的眉渐渐平下睡容重新安详。
  
  他离开锦榻侍女放下层层罗纱一重重仿佛云气般在他身后飘坠而下。
  
  他走出依兰院云四叔照旧是等在院门口。
  
  云四叔带我去地牢吧他的眼眸在夜色下熠熠只觉得寒气逼人我亲爱的弟弟明月在地牢里那么久我这个做哥哥的该去看看他了。
  
  我是跟我娘姓的我爹是明月谷的谷主轩辕正天我娘是爹在谷外认识的女子名叫鲜云裳因为轩辕寒的娘不许我姓轩辕所以我就跟了娘姓鲜。地牢内鲜明月轻声道。
  
  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倚靠着牢门上的栅栏而坐只是神情已经平静许多。
  
  岩壁顶还在滴水滴答滴答水声清晰而柔缓。
  
  我并不是出生在明月谷四岁的时候我才跟我娘找到了明月谷找到了我爹。刚到明月谷的时候每个人都很惊诧可因为爹很高兴所以那些人都没敢说什么之所以这样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当时我爹的正室也就是轩辕寒的娘慕容兰并不在明月谷所以那时我和轩辕寒还是很要好的。
  
  说着他的脸上开始焕发出神采。
  
  我在明月谷住了两年第一年是很快乐的一年。
  
  因为找到了爹娘很高兴爹那时待我也很好总要把我举到他宽大的肩膀上在夕阳下的明月谷里漫步看山泉看野花看火红的枫林看已经升起在天边的明月。
  
  好似回想了当初那些温暖的情景他忍不住微笑起来哥哥也很好刚开始他不大和我说话可久了之后他就喜欢拉着我一起在明月谷里疯跑了。哥哥从小学文习武身上的负担很重云四叔以为他沉静懂事就把担子往他身上压了又压可只有我知道那时的他并不是快乐的他虽然沉默可任何一个少年都不会喜欢把自己永远关起来除非他不得不这样。
  
  那么为什么现在轩辕寒要这样对你？顾天涯听着好奇问道还有听你说来你爹娘应该是很好为什么又要赶你出明月谷？
  
  他笑一笑：天涯你刚才没听我说吗？我在明月谷两年第一年快乐第二年就截然相反了。
  
  是因为慕容兰回来的缘故？宋思成道。
  
  也是也不是。
  
  他微笑大夫人几个月后就回来了她刚看到我娘和我的时候是惊怒到极点的只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发怒成这样她几乎把明月谷可以砸的东西都砸烂了。有时候我真不懂为什么女人生起气来就喜欢砸东西呢？
  
  白若水忍不住白他一眼对顾天涯道：小鲜以偏概全了对不对？很多男人也是喜欢砸东西的。
  
  对他点点头所以我想她大概真是非常生气愤怒到了极点连一向端庄的容颜也扭曲了而之前爹还一直对我和我娘说她有多么地高雅大度只是一切说辞都抵不过相见的那一瞬。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她快要回来的时候娘就开始总是长吁短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