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天涯

  
  那个小瓶子和他家里放着的许多小瓶子都差不多瓶颈细长微凸的瓶身里装了颜色不一功效也不一的各种丸药。
  
  只是那些丸药或许能治许多奇病奇毒而这个世上又有哪一种丸药能治得了人心上的伤痛？纵使那伤痛只是轻微可因为在心上所以总是无药可医。
  
  他拿起小瓶子放到掌心然后轻轻摩挲。
  
  另一边轩辕寒在书房内同样心有困惑。
  
  书房是原来爹留下的老书房本来一整面墙都是窗扇全部打开的话整个书房就非常亮堂日光从窗口徐徐洒落温暖明亮有时连鸟雀也会停落在窗台上啁啾轻鸣。
  
  可自从他接管了这里书房的窗扇就都被阖上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欢暗喜欢静喜欢光线蒙蒙地笼罩着房内然后他点起一枝红色的蜡烛看红光摇曳蜡烛慢慢淌成一滩血红的泪。
  
  也许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中他更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也能以一种平静的心态从容面对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从前的某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还有眼眸的主人轻轻的笑小声的话语。
  
  天光从疏朗的窗格中穿进一缕一缕浮动在阴暗的室内。
  
  他忽然起身手指轻拂熄灭了书案上的蜡烛。
  
  他还在思考着清晨的那一幕。
  
  鲜云裳为什么在这一刻突然出现然后承认了十多年前她不承认的事？
  
  十多年前除了爹几乎整个明月谷的人都在等着看她承认的那一刻可她偏是不认而今天却是出乎意料地认了下来。
  
  那句话他等待了十多年可真是听到由她口中说出时他又迷惑了。
  
  这种感觉很像当年印刻在他脑海中的另一个人的另一件事自己已经知道了就等着听她亲口说出可真是等她亲口说出时他却又震惊疑惑迟迟不敢相信！
  
  那是因为自始至终在他心底里他都不希望她是做出这样的事的人是么？
  
  可是那是顾怀惜而现在却是鲜云裳。
  
  他怎么会从心底里希望并不是鲜云裳做的？如果毒害七雪的人不是鲜云裳那又会是谁？
  
  他想得烦躁大步走到门边衣袖一挥书房门便哗的开了。
  
  谷主？门口的侍从有些战战兢兢地低头心里因为谷主这样反常的举动直犯疑。
  
  叫云总管到我这里来他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我亲自过去好了。
  
  他走得很急很快便到了云四叔居住的别院可门口的侍从说云总管不知道去哪里了他脚步刚要往回迈的只是忽然之间又转了回来。
  
  带我去云总管的书房他沉声道我在书房里等云总管一来马上让他到书房见我。
  
  云四叔同样有一个书房只是比起他的来要小许多不知道为什么云四叔的书房同样阖着窗扇房内也是阴暗侍从带他进来后直觉地就要去开窗他摆摆手说不用让侍从退下关上书房门。
  
  他把书案上的蜡烛点着室内也就慢慢明亮起来黄暖的烛光静静的让他心里安定不少。
  
  他忽然想到也许也许云四叔也同他一样有过一段不愿触及的往事而只有在这样的氛围里才能静静地去回想它。
  
  可是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想他一出生就看到云四叔了母亲和云四叔是极要好的师兄妹母亲告诉过他云四叔成过亲可妻子过早逝去云四叔也许就心灰意冷了甘愿在明月谷屈居一个小小的总管。
  
  他有些自嘲地一笑然后目光淡然地环视书房。
  
  他从来不曾到过云四叔的书房小时侯和鲜明月偷偷跑来过却很快被云四叔抓了个正着云四叔摸摸他的头只是说书房内杂乱不要在这里玩了。云四叔管教他比爹还要紧他知道是为他好所以向来对云四叔有敬意也就不再和弟弟到这里玩。
  
  算起来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虽然云四叔房内大致没变可挂在墙上的水墨画已经泛黄边角都有些微的曲卷。
  
  云四叔为明月谷劳心劳力也许什么时候他应该派人来好好整理一下这个书房至少这幅旧了的水墨画可以换掉也不是什么名家手笔明月谷里不是连这点东西都没有。
  
  他叹一口气走到墙边轻轻摩挲那幅画卷起的边角。
  
  画轴好像有些倾斜他足尖点地身子轻轻跃起去扶正画轴上方的挂绳挂绳正中的铁钉好似也有些浮松他干脆再将钉子按入一些。
  
  他刚落回地面画轴却慢慢上卷然后露出里面的一方粉墙。
  
  他正疑惑却见粉墙开了一条小缝接着缝徐徐展开一直到如先前那幅画轴一般长阔。
  
  墙里放了一个乌紫的木盒微闻有淡淡的香而木盒上也同样挂着一幅画轴。
  
  仿佛突然雷劈一般他怔在了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外有侍从的声音：云总管谷主正在书房内等您。
  
  云四叔好像一怔脚步声急了起来快速朝书房这边来。
  
   云四叔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刚好从书案上抬头案上的烛光映在他的眼眸深处闪了一星熠熠的光。
云四叔他微笑着扬起面前的那本书卷没想到你这小小的书房还有这么古旧的书真是难得。
哪里云四叔也笑只是我这书房太简陋只怕委屈了谷主。
说到简陋倒也有一些他起身走到墙边好似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墙壁随口道比如这幅画虽然意境深远但太过古旧你看连这边角都有些卷起了。他伸手轻轻捋平画的边角。
是有些卷了云四叔依然面色平静不过这画是心头好旧了就让它旧一些吧。
画不换也是可以不过这些书架也应该换一下吧他又走到书架前轻叹一口气云四叔你为我们明月谷劳心劳力这么多年明月谷不能太亏待你。
谷主
云四叔笑道其实只要明月谷能在谷主的治理下一日比一日好云某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如果当日不是明月谷收留云某云某也许到今天还是漂泊不定。
他只好笑笑点头。
云四叔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点疑惑他回到书案前坐下正色道鲜云裳的事我觉得有些想不明白。
怎么？
为什么鲜云裳在十几年前就是不承认毒害了七雪而到今天却又突然承认了？
属下觉得这应该很正常云四叔也正色如果鲜云裳十几年前就承认了的话她就会被老谷主处死而今天如果她再不承认鲜明月就会被处死所以她只好认罪。
照这样说来鲜云裳应该是为了保护鲜明月他轻轻蹙眉可如果在十几年前她认罪了的话鲜明月就不会被追究她又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把鲜明月逼到这死路上后才出现？
云四叔一笑：谁知道那个女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十几年前她还贪图一个苟且偷生而这么多年下来她忍受不住内心的谴责终于愿意认罪了。
他却摇头：如果照之前推断的鲜云裳是妒恨爹对母亲和七雪的疼爱而这样做那么这样的女人应该更看重自己的容貌看重荣华富贵可是她却宁愿毁去容貌。顿了顿他低声道平心而论鲜云裳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会是什么让一个美丽的女人情愿毁去自己的容貌而苟且生存呢？
云四叔怔住好一会儿才轻笑道：谷主您想太多了要不和夫人商量一下？
他点点头：我再想想。
然后起身离开书房。
看轩辕寒走远后云四叔才阖上书房门。
他走到墙边的那幅画前伸出手轻轻的温柔的摩挲着那幅画微卷的边角。
鲜云裳同样被关在地牢内不过和鲜明月他们的牢房隔了一层墙却也隔开了所有的声响。
轩辕寒进入牢房时她正靠着墙角蜷坐一听到守卫恭敬称呼谷主却是极快地自地上站起奔到牢门前。
惜儿不是是轩辕谷主她颇为窘迫地笑了笑你来是想好要怎么做了是吗？
轩辕寒幽深的眼眸盯住她看她依旧蒙着那方黑色的面纱面纱下应该就是从前被无颜草的根芯毁去容貌的地方无颜草之所以称为无颜草就是因为它对人尤其是女子的容颜有极大的摧毁力一旦服下就再也无药可医歹毒非常。
那么这十多年来她就是这么蒙着面纱度日的是不是？
他开口低声道：鲜云裳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后悔过？
她神色有些怔住随即却笑道：你是说毒害七雪的事？我我怎么没后悔过？可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我再后悔也无法让七雪回来所以我今天甘愿受罚要杀要剐都随你们的便只是希望你能公正对待明月。
见他不语她淡下笑来轻声道：不管怎样明月始终是你弟弟做错事的人是我不是他。
他依旧不语只看得她的眼眸从刚开始的温和澹然到现在的黯然神伤。
忽然之间他有些感慨怪不得怪不得爹会喜欢上她她就算容貌尽毁可神采全在那双眼眸上无论是欢喜还是忧伤眸中都有一种温柔的神采能让人从心底里安定下来。
而顾怀惜他当初那么喜欢她不也是因为她的那种温柔澹然？
他默默叹息又重新道：我的意思是你做这一切都是为鲜明月可为什么当初不承认宁愿受毁颜之苦而今天却又愿意承认了？你不要告诉我当初为活命不想承认现在后悔了才愿意来认罪这种话我不会相信。
轩辕鲜云裳不明白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追究难道难道你不恨我？
我恨我恨所有曾经毁了明月谷平静安宁的人更是恨毒害七雪的人我恨你和鲜明月已经恨了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