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追老鼠

第14章


即使脚步因为酒意而沈重踉跄,不似平常的灵活轻盈,他也能认出白玉堂的脚步声,就像在人群中也能轻易辨识他的气息一样。
脚步声来到门前,站著不动,似乎正打算推门进来,展昭心跳掉了一拍,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全身肌肉也紧绷了起来。
脚步声停留了一会儿,又踉踉跄跄离开。
展昭松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白玉堂,可是,在放松的同时,他的心竟然有一些失望,有一些怅惘,不禁苦笑,自问,展昭啊展昭,你到底在等待什麽?希冀什麽?
隐隐听见白玉堂的房门开启後又关上,展昭翻个身,准备再睡。
过了一会儿,白玉堂房间里突然传出拨弄琴弦的声音,刚开始只是琤琤琮琮几个不成调的音,弹了几声,渐渐转成悠扬的乐曲,情意溶溶,扣人心弦。
展昭不懂音律,却隐约感受琴音中断断续续的情思,婉转缠绵,似有说不完的喜乐,又似有道不尽的忧思,牵动展昭愁肠,一腔柔情与幽怨逐渐溢出,涓滴汇成细流,百转千折,在心头围绕数匝,分不出是甜是苦,是喜是悲。
正当此时,琴音忽然从柔婉一转为凌厉狂乱,先前如百花吐蕊,春雨连绵,现在却如狂风骤雨,暴打梨花,摧人心神,展昭听到这里,一腔烦忧悲愤有如排山倒海,狂奔而至,压得他胸口热血翻涌,窒闷难当。
此时,琴声突然中断,戛然而止,奏琴者似乎在思量著什麽,迟迟不再继续。
「砰!」
奏琴者似乎以双掌重击琴弦,造成一声轰然巨响,此後,只留下嗡嗡馀音。
虽然不再传出琴声,展昭却再也无法入眠,只能睁著眼,看著窗纸的颜色从黑转灰,渐渐变成明亮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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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护卫!」
一声呼唤把展昭从沈思中拉回。
公孙策早已站在凉亭前的小径上望了他好一会儿,见他回过神来,才走了过来,等他走近,展昭看见他脸上有一些忧愁,有一些关怀,也有一些疼惜。
在公孙策眼中,则看见一个英挺正直的青年,为了某种莫名的情绪而黯然神伤,日益憔悴,瘦长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寂寥,鲜明的五官也笼罩了灰蒙蒙的雾气。
想到老天爷给这一个既仁慈善良,又有侠义心肠的年轻人什麽样的命运,公孙策心头就沈重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展昭不但背负了侠名,也同时背负了盛名所带来的负累,虽然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展昭号称「南侠」,又是侠义之士中的佼佼者,胸襟、气度和本事,当然足以肩负为国为民的重责大任。但是,在开封府众人眼中,他只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年轻人,而不是一尊神像,他会受伤,会流血,在生理心理上,有和一般人一样的需求,可是他却将自己的所有需求都放到一边,以天下家国为重。天下,家国,对这个青年来说,这是不是太沈重的担子?
他不知道展昭和白玉堂之间发生了什麽事情,以往他们俩虽然不时会拌拌嘴,有时候半真半假的打斗比试,但是,那时候两人的神情都是那麽神采飞扬,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和光彩,照亮了开封府,破除沈闷而肃杀的空气。这两天,两人一反常态,眼光不再相接,应对进退之间,不再有以往的热忱和相知相惜,反而用猜疑和冷漠来对待对方,同时也深深伤害了自己。昨夜的夜半琴声,今天早上两人苍白的面容,青灰而乾涩的眼神,在在都说明著,两人之间的裂痕不但割裂了他们的关系,也深深伤害了彼此。公孙策不忍心看到这样两个优秀的青年,就此形销骨立,更不忍见他们生死与共的情谊就此成为泡影。
展昭起身施礼,公孙策比个手势,请他不必多礼,便在他身边坐下,默默欣赏月色。
过了一会儿,公孙策开口说道:「记得上次在这里赏月,是在中秋节,我们几个不会武的,乖乖坐在这里赏月,白护卫偏要拉著你上屋顶喝酒喝到天亮,醉得不省人事,到最後,还是你把他抱下来的。」
展昭听到「白护卫」三字,眼皮跳了一下,虽然公孙策在昏暗的月光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没有错过这微弱的跳动。
公孙策面色一肃,问道:「展护卫,白护卫是否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展昭没料到他竟然开门见山就问这个问题,不由得愣了一下,思索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没有。」咬了咬下唇:「如果有错,也是展某的错。」
「若是如此,为何展护卫明知白护卫明日即将启程,仍不愿及早与白护卫重修旧好?」
展昭苦涩一笑,默默不语。
「展护卫,你和白护卫都是难得的才俊,堪称开封府之双璧,共事以来,合作无间,若因嫌隙而不相往来,不再合作,等於将包大人股肱折去,实属可惜。更何况,你和白护卫从对手变成朋友,甚至成为互相依傍的伙伴,实在难得。展护卫迟迟不与他修好,莫非嫌他行事霸道,不知分寸?或是你们早有嫌隙?」
展昭连忙摇头否认:「不,展某绝无嫌弃之意,玉堂个性虽然刚烈,但是重情重义,且不失赤子之心,有许多可敬可爱之处,展某也有不如之处,怎会嫌弃他?」
公孙策欣慰的一笑:「不是就好。不过,展护卫,你可知你这两日的态度,已让白护卫误解?这几日,不但是白护卫闷闷不乐,你自己也不好受,你若不在行前向他解释清楚,恐怕白护卫这一去,愤恨难消,渐成芥蒂,待得回来,向皇上自请调任,届时,即使展护卫意欲修好,恐怕也苦无机会,如此一来,展护卫将永远失去挚交好友,这又何苦?」
展昭一听此言,如遭雷殛。这两天,他陷溺於莫名的混乱情绪中,忙著整理思绪和逃避,却未曾考虑对白玉堂造成的伤害有多深。如今思及昨夜的琴声,悲愤孤寂,似是白玉堂心声的写照。想到白玉堂所承受的伤痛,他的心竟然也痛上几分。他会就这样失去白玉堂吗?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刀狠狠扎下,令他全身冷了个透彻。原本强自平静的心,开始刮起冰风暴。
「楚辞有云:『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你与白护卫都是人中龙凤,原本各在一方,素不相识,却能相遇相识,从敌对转变为相知相扶持,是难得的奇缘,早已传为一段佳话,开封府上下谁人不羡慕?我实在不忍见这缘份就此散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秋,恩怨是非,转眼即逝,缘份亦是如此。展护卫,把握当下,切莫自误误人。快点去找白护卫说清楚吧!」
展昭突然好想好想看见白玉堂,想看他那双剪下秋水而缀成的眸子,想看他美玉一般光辉飞扬的神采,想看他宜喜宜嗔的脸孔,想看他潇洒自若的身影。他现在才发现,虽然有两天没相见,但是白玉堂的一颦一笑及两人共处时的一切一切,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形成一幕幕风景,在每一个空档时间反覆出现。
失去了那个人,生命将是如何的麻木和空虚?光是这个念头,就可是使他全身发冷,无法思考。
公孙先生说得对,人生不过短短数十秋,两人以血肉筑成长城,一同担起保护家邦的重任,表面上光彩,事实上,却是在刀光剑影中打滚,不知何时会赔上一条命,也许哪一天,就再也看不到对方……
如果失去了白玉堂,接下来的日子将是如何的灰暗、空虚、冰冷、麻木……
想到这里,展昭打了个冷颤,他突然强烈需要一把烈火来趋走心头的寒冷。
起身离开,从行走、急奔变成飞跃,红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翻飞,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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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赶到金鸾殿时,白玉堂已经不在那里。
用膳时间早已结束,皇上与后妃回宫就寝,只有三三两两几位大臣还坐在厅内閒聊。
问过几个太监,知道白玉堂还没有回去,只是多喝了几杯酒,到御花园透气去了。
谢过太监,走到御花园的一角,寻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到白玉堂的人影。
继续找了一会儿,眼看已走至御花园最为僻静的一角,再过去便是冷宫,平常人迹罕至,连个留守的禁军或太监都没有,白玉堂会来到这里吗?
正在迟疑之际,假山另一边传来说话声,依稀就是白玉堂的声音。
展昭精神一振,匆匆绕过重重假山和洞庭石,终於望见月光下一团白影,一头青丝漆黑如墨,果然正是白玉堂。
展昭一喜,赶上前去,只见白玉堂背对他坐著,正和人说话。
这人正面向著展昭的方向,展昭认出是庞国丈的女婿孙秀,此人仗著庞国丈的势力为非作歹,包大人几次吃了他的亏,也拿他莫可奈何。
此刻孙秀对白玉堂甚是殷勤,陪著笑频频劝酒,白玉堂一手支颐,未置可否,展昭从背後侧面看去,看见他似笑非笑,乜斜著眼看人,眼角眉梢隐含一丝不屑和不耐烦,一手垂在身旁,手指有节奏的轻敲椅面。
孙秀端著一个精巧的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端到白玉堂面前桌上,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久闻开封府白护卫丰神如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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