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追老鼠

第35章



死!这个字像一把千年寒冰凿成的利刃,狠狠的戳进展昭的心,他厉声怒吼:「他不会死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死!」
抱起白玉堂,眼睛已经被伤痛灼得血红,展昭快步走出屋子,上官燕用力挣开双脚的束缚,快步跟在他後面,一面吸著鼻子,一面解开两匹马的缰绳,一匹让展昭他们乘坐,自己跃上另一匹马。
「驾!」
两骑三人没命的向城里狂奔。
展昭清楚的感觉到怀中白玉堂的体温越来越低,气息越来越微弱,温热湿黏的血液不断渗出,浸湿了抱著他的展昭的身体。白玉堂的生命正一点一滴的迅速消失中,此刻的展昭前所未有的惶急,他情愿折数十年寿命来换怀中人多撑一口气。
白玉堂,你不准死!你还没有活够!我还没有好好跟你在一起!
展昭心里反覆念著,念著念著,连嘴里也开始叼叼絮絮,喃喃自语。
上官燕在前头引导,频频回头看著另一骑上的两个人,一个昏迷不醒,醒著的那个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彷佛也受了足以致命的重伤,而他的眼中写满了痛苦,光看到那样的痛苦,就使人心脏紧缩得几乎窒息。
她的眼泪扑簌簌流个不停,让她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马儿啊!跑快一点,再不快一点,流血的人血要流乾了,断肠的人肠要痛断了。
马儿,跑快一点!
两骑只顾著拚命奔驰,却没发现前方乌云逐渐聚拢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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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风迎著面萧萧吹来,原本是吹面不寒的杨柳春风,展昭却觉得阵阵刮进骨子里,让他手冷得发抖,几乎握不住缰绳,让他只能用僵硬的肩膀和肘弯牢牢的兜住白玉堂的身体,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不时低头看怀中的人,每看一次,心痛一次,却无法移开目光。
苍白的脸上,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仍紧紧的蹙著,平时顾盼生风的眼眸紧紧闭著,脸上肌肉随著马蹄的颠簸而抽搐,每一抽搐,就像一道皮鞭抽过展昭的心,又带著血迹拖过,什麽时候开始,一个人的伤变成两个人的痛?
背後露出的箭羽更是令人触目惊心,箭簇陷入肌肉中,还有半截箭竿和箭羽露在外面。为了避免骤然拔箭引起大失血,展昭不敢拔出箭矢,却因为箭的阻挡,不能进行包扎,只能封住伤口的穴道来阻止流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伤口周围的血液开始乾涸,结成血痂,堵住伤口,让血流开始减缓。
展昭无意识的搂紧白玉堂,用耳边的鬓发摩挲怀中人冰冷的脸颊,彷佛这样才能确认他那微弱的呼吸,确认还没有失去他。
风真的好大,眼睛进了沙,好痛,好涩,视线渐渐模糊……
「希聿聿!」
前方上官燕不知为何突然勒住马,马儿伴著一长嘶,人立起来。
展昭连忙也勒住马,定睛一看,前方来了数十骑人马,一见到他们,便向两旁分开,将他们包围起来。
这数十骑人马都作大般商贾打扮,若是在路上遇到一两个,根本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是突然出现这麽一大群,难免会让展昭心生警戒。再加上这些人虽然刻意打扮得普通寻常,但是他们胯下的马可都是一等一的好马,任一匹都可以费去展昭一两年的俸禄,以宋国的商人来说,这样的座骑未免太奢侈了。
最让人起疑的是上官燕的态度。方才她命在旦夕还能镇静坚强的和匪徒周旋,现在却退到他身边,煞白了一张脸,满脸惊恐,即使隔著数步远,展昭然可以清楚的看见她身子正在剧烈颤抖。
来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展昭低头再看一眼令他挂心的惨白脸庞,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锵」的一声,抽出巨阙,横於胸前。
巨阙出鞘,冷厉的光辉耀眼,数十双如鹰隼般的锐利眼神顿时凝聚了杀机,叮当铿锵之声不绝於耳,大家全亮出兵器!
剑拔弩张!
「不要!展大哥,不要动手!」
上官燕急忙大叫,正当展昭心生疑惑之际,上官燕转身向著来人,用刚才他和白玉堂都听不懂的那种语言叽哩呱啦说了一大串。
一个面貌清雅的中年人,身子虽然不算特别高大,衣饰也不是特别华贵,但是众人每次动作前都习惯性的先看他一眼,可见他是这些人的头头。
他冷著脸听完上官燕的话,定睛看著展昭,缓缓的,用带著些许腔调的流利汉语问:「年轻人,你不是在追杀我女儿?」
女儿?
展昭一愣,转头看上官燕,只见她满脸羞惭痛苦之色,原本吓得煞白的小脸已急得通红。
萧惠看著久寻不获的女儿,心里又是宽慰,又是恼怒。这孩子一失踪就是三年,这三年来,一思及这个粉团一般的女娃儿流离在外,不知会遇上什麽样的磨难凶险,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心痛如绞,夜不成眠。虽然当初处罚她时重了一点,但是都是为她好,不管怎麽样,只要有他看著,他不会让她吃苦受罪。现在看到她虽然平安,身量也高了一些,但是脸上稚气减消,换上一些风霜之态,令他好生不忍。
当萧惠听说女儿可能已经逃至南朝并遭人追杀,他立刻率领手下潜入宋国,四处打听搜寻,希望能比杀手早一步找到女儿。一打听到有一批形迹可疑的人躲在附近,就急忙赶来,没想到就在路上碰巧遇到。方才见她头发蓬乱,一脸惊惶,後面又紧跟著另一匹马,让他误以为她遭人追杀,赶紧将他们包围起来。
刚才女儿上来说明的时候,那种慌乱无措的样子,在在说明了她有多在乎眼前的年轻人;当她回眸看他时,眼神柔情万端,但是这名年轻人看她的眼神却没有同样的柔情,只有疑感和戒备,萧惠暗自叹息,女儿啊,你注定要伤心的。
萧惠注视著展昭,说道:「这个女孩子是我的女儿,我现在要带走她,只要让我带她走,我就放你们走。」
展昭茫然的看著上官燕,一头雾水。为什麽上官燕会是这个人的女儿?她爹不是已经死了吗?
上官燕不敢看展昭的眼睛,她低著头,心中无比的惶惑痛苦,她不想走,她还想多跟在展昭身边一些日子,就算他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只要能每天瞧见他,生活就有了希望,有了乐趣,如果见不著他,活著还有什麽意思啊?可是,不跟爹爹走,爹爹他们不会放过他的。展大哥的武功好,但是爹爹身边这些人的功夫她是从小见惯的,如果他们一齐动手,展昭占不了便宜,更别提还拖著一个重伤垂死的白玉堂。他们两个为了她,落入这种境地,她怎麽忍心……
含住眼眶中的泪水,上官燕策马靠近展昭,哽咽著说:「展大哥,以前我都是骗人的,我就是萧观音,现在我爹他……要带我……」说到这里,嗓子哑了,下一句话怎麽也说不出口。
「不……想走,就不要……跟……他……走。」
一个微弱而坚定的声音响起,两人一惊,低头一看,白玉堂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惨白的脸上篏著一对明亮而澄澈的眼睛,散发著坚决反对的讯息。
白玉堂中箭昏迷以後,意识一直模模糊糊的,隐约听到上官燕和展昭在他耳边大吼大叫,他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任他们又是吼叫又是搬动,又坐在马上直颠,中箭处热辣辣的痛,渐渐麻木,血流了一身,黏呼呼的,那臭猫搂他搂得死紧,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一半是因为太虚弱,一半是因为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觉得很幸福。
刚才众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无法表示意见。去!一枚小小的箭,就让他栽了跟头,想到就呕。
一听到上官燕承认自己是萧观音,他一惊,力气就来了,眼皮睁开就看见上官燕垂泪泣诉的样子,心中又是不忍,又是气愤,哪有这样蛮横的父亲?一气之下,话就脱口而出。
展昭见他醒来,惊喜不已,又见他虚弱已极,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一说完就因失血晕眩而喘个不停,额上也冒出虚汗。展昭心疼得无以复加,只得缩紧手臂,将他的身体更贴近胸膛,冀望能多贯注一些力量给他。
上官燕强睁著一双迷蒙的泪眼看著他们。这两个情深义重的大哥啊!为了她,牺牲时间和心力陪她,听她说话,现在又为她受了重伤,仍然一心为她著想,她怎麽可以那麽自私,为了自己的快乐而害了他们。
算了,罢了,不要再挣扎了。她已经害得阿保不能回到心爱的家人身边,已经害得好几个无辜少女枉死,照今天的情形,她已经逃不了,既然如此,至少,至少要让他们两个好好的,好好的活著……
一口贝齿几乎咬碎,上官燕泪也不擦,转过马头,奔向父亲身旁,大声说:「爹爹,我以前错了,我现在好想家,求求爹爹快带我回去!爹爹,我求你,你让他们走吧!」
她说话时背对著展昭,展昭看不见她的脸,萧惠却清楚的看见她娇俏的脸孔已经因为强忍悲伤和不断夺眶而出的泪水而微微扭曲,全身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不已。
叹息著,萧惠高声命手下散开,一声令下,数十骑人马迅速让出一条路,展昭虽然仍有满腹疑团待解,但是此时再也没有比保全怀中人的性命更为重要之事。
白玉堂还想说些什麽,另一波晕眩毫无预警的袭来,沈重的眼皮已经不听使唤,悠悠吐出一口气,意识再度陷入无明……
展昭咬紧牙关,忍住满腹的愤怒和屈辱,抱紧白玉堂,策马从夹道人马中冲出,奔向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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