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追老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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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公孙先生!公孙先生!」
公孙策正在书房收拾各式文牍,一名衙役一脚高一脚低的冲了进来,急得满头大汗。他连忙迎上去,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出去办案了,包大人在後面厢房休息,如果发生什麽大事,只有靠他出面处理。
「何事惊慌?」
「展大人带著白大人从外头回来,两人都满身是血,展大人看来没事,可是白大人昏迷不醒,看起来不太妙!」
「啊?」饶是机智如公孙策也不禁吃了一惊:「快!快带我去,还有,包大人在休息,不要惊动他。还有,药箱!」
赶到白玉堂的房里,已有数名衙里衙役和仆人前来关切,著急的人将屋里屋外围了好几圈,挤得里里外外都是人。
公孙策板起脸说道:「你们围在这里做什麽?还不回去做事?」
众人一听,纵使心系白玉堂的安危,也不得不离去。
「张妈,麻烦准备一些滚水和乾净的布过来。」
张妈满口称是,匆忙赶到厨房。
公孙策将众人屏退,进得房门,虽然已经预先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展白二人的模样,仍不免心惊肉跳。
只见白玉堂趴伏在床上,动也不动,身上一袭白衣被血浸透,除了绛红之外,乾涸之处已经染成酱紫,肩颈之处透出一枚箭羽,从箭的长度看来,没入体内的部分不算太深,但是伤口接近要害,再加上大量出血,令人触目惊心。
一旁的展昭早已沾了一头一身的血,他表情木然的试图为白玉堂褪去身上衣物,但是颤抖的手怎麽也无法将染血的衣服剥离没有反应的身体。
「展护卫,让晚生来吧!」
展昭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公孙策一眼,眼神是那麽漠然,彷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眨眼,眼神突然清明了起来,恢复了平时的镇静。他默默点点头,放开手中的衣服。
公孙策取来剪刀,小心翼翼的将衣服剪开,露出伤口。
伤口周围已经红肿起来,轻轻碰触,可以摸到几个硬块,公孙策猜测箭簇约莫被骨头挡住,没有伤及内脏筋络,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箭簇可能已经碎裂,若是强行将箭拔出,不但会破坏伤口附近的皮肉,还会引发大量出血以及不必要的痛苦。白玉堂如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恐怕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损伤。
「拿花剪来!」
一旁提著药箱的衙役连忙将药箱放下,冲出门,向园丁借了花剪回来。
「展护卫,麻烦你点住几个穴道,先止住流血,晚生好进行救治。并代晚生将白护卫压好,以免他乱动。」
展昭颔首,依公孙策的指示点穴,坐在床边,两手压住白玉堂的肩膀。眼睛一对上那张惨白的脸,眼眶就禁不住发热,咬住下唇,心中不断默祷:「玉堂,现在就给你治伤,千万要撑住!」
公孙策用花剪剪断露在外面的箭竿,这时滚水和净布正好送来,他起身取了净布沾水将伤口擦拭乾净,经过几次换布重擦和洗手,一盆水已经变成红色。伤口洗净,露出血肉模糊的缺口,公孙策面色凝重,从药箱取出一把小巧薄刃刀,看著丑恶狰狞的伤口,迟疑了一会儿。
「压好!」
展昭一听,立刻将白玉堂压好,公孙策用小刀对著伤口一刀划下,郁积的污血立刻冒了出来,昏迷中的白玉堂吃痛,剧烈的扭动挣扎,展昭唯恐影响治伤,只好紧紧按住,紧贴著手掌的肩膀翻腾挣扎,白玉堂的痛苦彷佛穿透衣服,传达掌心,直接重击展昭的胸口,展昭咬紧下唇,虎目泛泪。
公孙策用小刀挑开伤口,端详了一下,才面露喜色。
「找到了!」
他赶紧拿来镊子,探入伤口,将残馀的箭竿和箭簇碎块取出。
每一次探钻,每一次从伤口将异物掏出,展昭都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手下的肌肉在纠结,在抽搐,他知道那是多强烈的痛楚,因为,他的心也像被一刀刀剜著,他咬紧牙关,硬是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滚烫泪珠逼回去。
「好了!」
公孙策擦擦汗,用布沾水清洁好伤口,用金针丝线缝合好,敷上金创药,包扎完毕,把了把白玉堂的脉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才立起身子,收拾药箱。
展昭怔忡的看看白玉堂,又看看公孙策。公孙策微微一笑,柔声道:「他没事了,只是失血过多,要再睡一下才会醒。晚生多开几道滋补的方子给他调养调养,过一阵子,又是个活蹦乱跳的大白老鼠了!」
展昭绷紧许久的神经突然松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进脑子里,让他有一点晕眩。
松开紧握住白玉堂肩膀的手掌,轻轻的,微微颤抖著,抚过枕上那头因为奔波和挣扎而松散的鬓发,像是抚摸世上最精致的珍宝,独一无二的珍宝。
枕上,原本白皙的脸透著青灰,眉睫皆紧紧蹙著,这张脸,即使在昏睡中,仍诉说著曾经历过什麽样的折磨和痛楚,如此脆弱,如此无告,展昭看著看著,突然心生恐慌,唯恐他化作烟尘离去,想也不想,就将手靠在他口鼻之下。
还有气,虽然微弱,却是湿润的,温暖的,这代表他的生命之火还在燃烧。
颤抖著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勒住两颗即将从眼眶坠落的流星。
「展护卫,你去盥洗一下吧!」
经过公孙策一提醒,展昭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是血渍,红色官服血迹斑斑,已经乾涸,变成一块块黑褐色污痕。
想到这是白玉堂的血,心痛和恐惧像一道雷电穿过胸口,让他剧烈的震动了一下。
公孙策柔和的眼神看著他,说道:「去换洗一下吧。他一时半刻还不会醒,我替你看著他,顺便帮他换件衣服。他那麽注重仪表,醒来看见自己一身脏兮兮的,又要发脾气了。」
展昭不舍的再看白玉堂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回房更衣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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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梳洗完毕,换上一袭乾净的衣裳,展昭又急忙赶回白玉堂房里。
公孙策已经把房间收拾好,帮白玉堂把身体擦乾净,换上一套雪白宽袍。展昭走至床边,看见白玉堂虽然意识还没有恢复,但是气色已经比刚才好一点,心里也宽慰一点。
「公孙先生,您去忙吧!我来照顾他。」
「可是……」公孙策没有错过展昭眼底的疲惫。听张龙说展昭昨晚一夜未归,都在找白玉堂,路上可能突生变故,刚才忙著救人,没来得及问清楚。不论如何,展昭现在经过一夜一日的操劳,再加上刚才担忧白玉堂的伤势,未曾松懈,精神体力都过度消耗,已经到了极限,实在不适合照顾病人,如果硬撑下去,可能连他都会病倒。
展昭不理公孙策,迳自拉过凳子,坐在床边,握起白玉堂的手,轻柔包覆在掌中。那曾经灵活有力、使刀弄剑的手,已经变得冰冷无力。展昭心头一痛,不肯再放手。
转过头,注视公孙策。
「公孙先生若不应允展某,展某无法成眠,食不知味,心不能安。恳求先生让展某照顾白玉堂,直到他苏醒为止!」
公孙策为展昭眼中神采深深撼动,为什麽这样疲累的人,眼睛会那麽明亮?意志会那麽坚决?这样一名铮铮铁汉,从不轻易低头,今天竟然会向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乞求。突然之间,公孙策羡慕起白玉堂来,他可知道自己拥有什麽样的知己情谊?
悠悠叹息。
「好吧。我叫他们抓药时多抓一人份的补药回来。展护卫,你可得撑著,只要你倒下去,我和包大人就不准你进这道房门!」
展昭定定的凝视床上的白玉堂,不发一语,任公孙策叹息著掩门而去。
床上人经过救治,痛楚似乎大为减轻,先前紧紧皱著的眉头已经松开一点。展昭有点恍惚的伸手去摸皱著的地方,拇指轻揉,想要替他抚平眉间皱褶。
这眉,这目,这发,此时看来又是熟稔又是陌生,熟稔的是那出於上天巧手雕琢而成的完美细致,陌生的是那难得的脆弱无辜。
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一股强大的恐慌紧紧攫住展昭的心,他猛然接近,将白玉堂搂进怀里,头埋进他的颈窝,狠狠的吸了一大口混杂了药香和一丝丝血腥味的熟悉体味,绷紧的情绪瞬间解放,灼热的泪珠如流星,纷纷坠落在白玉堂的颈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刻,他多希望能和怀中人同一个身体,同一条命,一方面分担他的伤痛,一方面把自己的健康分一半给他,让他可以再跳起来和他吵,和他闹,不要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这里,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咦?为什麽抱著他的感觉如此熟悉?虽然梦里曾经亲腻过千百回,但是那终归是梦啊,怎麽会……
展昭疑惑的抬起头,看著白玉堂,感觉上,白玉堂似乎曾经被他这样搂著抱著,只是印象中他的脸色潮红如桃花,而不是苍白如雪。
无意识中,展昭勒紧了手臂,触动了白玉堂的伤口,白玉堂昏迷中低哼了两声,喃喃呓语:「猫儿……别这样……」
一连串的影像在下一瞬间冲进展昭的脑海里,待月小筑中的深情对望,黯然销魂的夜半琴声,醉意朦胧间的激情拥吻……,这些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黑箱,随著身体感官的触动而豁然开朗,他,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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