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

从他们的山洞到冥怡会的总部，只有约摸三里的路，但是为了不让人发现，明夜带着三人绕了一大圈，挑了尸军最薄弱的几个点，强行突破，才终于一步一步地靠近了冥怡会。
    当他们终于站在了冥怡会的外墙边时，季颜却突然止步了。季云棋奇怪地看了看兄长，只听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我还真有一天，到了这里。”
    “季兄别在这里停留。”明夜走了过来，“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
    冥怡会的外墙不是四四方方的布局，它的几条墙相互交错，向外辐射开去，从整体上形成了一个六芒星阵，而每一道墙上，又有着锯齿一样的沟槽，错落有致，看上去像是星阵的剑芒。明夜带着他们，沿着墙外头一个一个凹进去的隐蔽角落，万分谨慎地向中心的大门靠近。快到门口之时，明夜拦住了三人，自己过去探了探形势，再挥手示意三人跟着过来。
    季颜几步走了过去，侧过身来，想要看清楚冥怡会的大门。但他看见的只是一片绚烂的光芒。光芒聚成灼灼的火焰，在他们的面前汇成一个大大的门，周围环绕的五彩的条纹仿若彩虹一般，在空中架起一座拱桥，桥身穿过火焰的门，这头搭在了墙的外面。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任他如何想象，也不会料到人间会有如此奇观！身边的明夜说道：“看上去像火焰堆成的门，就是玄冥之门了。这火焰并不伤人，却带有玄冥结界，阻挡外人进入，所以冥怡会从无看门之人。冥怡会里，这种结界还有几处，大家不要乱闯为好。”他回头看几人：“我们快进去吧，在外面呆久了，免不了被人发现。”
    四人提气轻身，走上了这座彩虹筑成的桥。置身桥上，和在外远观的感觉大不相同。整座桥身像是透明的水晶，散发着丝丝沁人的凉意，走在其上，像是踩在结冰的河面，周围还不时有水雾升起，空气里弥漫着透骨的凉。
    “这里面寒气很重，属于极阴之地，我先提醒各位。”明夜的声音在三人的耳畔嗡嗡响起，正是秘音入耳的传话方式。
    季颜聚敛心神，闭眼运气将热度都凝于丹田，继续向前走去。走到两步，又感觉到异样，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穿越玄冥结界。原本看上去窄窄的门突然变得格外地宽，将他全身都笼罩其中。抬起头来看向头顶，不见了天日，只能够看到火焰一团一团在空中燃烧，吞吐明灭，像是虽是要扑上来吞没自己。季颜深吸一口气，排除心中杂念，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几跃几起，便冲出了结界。
    明夜在他之前过了结界，此时已经纵身跃起。季颜毫不犹豫地跟着做了，整个身体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实实的地面上。站稳的刹那间他向后看，原来那座彩虹的桥只有一半，通过玄冥结界之后戛然中止，如果不在除了结界的一瞬间跳起，很有可能就直接掉到下面的水潭里去。
    “这个水潭寒气很重，你们外人碰了，怕是要销魂噬骨。”看到云棋、楚心都安全地落到地面上，明夜解释了一声，便快步走到一根柱子后躲藏起来。三人也跟了过去。
    这是季颜第一次来到敌人的腹地。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踏入这块土地。他以前也没有想过，在他世界里的禁忌之地，竟然如此富丽堂皇，像是一座宏伟的地下宫殿。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冰蓝水晶做成的。大堂里立着数十根粗大的柱子，支撑着上面冰雕一般的屋顶。顺着屋壁而下，是一尊尊浮雕的神像，像是宗教里的某种图腾。再往下，是一湾细而曲折的水流，在地上画出一圈神秘的流线，最终汇到了门口那个水潭里。这些水流来的方向是大堂的四个角，顺着流水的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宝石一样的蓝光，幽幽地指向通道里深远的地方。整个空间是完全密闭的，可大堂里却有一种独特的，让人心静的明亮。堂中摆设着各式各样奇怪的装饰品，都是透亮明净，闪烁着冰晶才有的光芒。
    季颜环视了一圈，心生疑惑，问：“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我也觉得奇怪。”明夜皱起了眉，“君扬不会把这里的人也调走了？”
    “你的旧部呢？在哪？”季云棋仍旧不放心明夜，出声相问。
    “等我一下。”明夜嘱咐三人，自己从一根柱子后迅速挪移到另一根柱子后，绕着多根柱子都探视了一遍，确定这里的确是没有人，才走到水潭边，取出一枚粉色莹润的珠子，投入水里。然后他对着藏身柱子后的几人招了招手，指向了一个角落，用嘴型说了一个“走”，自己便先一步向那个方向掠去。
    沿着溪水的方向一直向里面走去，寒气却是越来越重。季颜不时查探周围的情况，整个冥怡会像是旷野一样广袤和寂静，让他觉得诡异莫名，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明夜在前面领着路，说：“外面的大堂是平日教中集会所用，冥怡会的六芒星阵和君扬的阁楼、灵源法场，都在这边。”
    幽蓝覆盖了周遭的一切，季颜只能够感觉到寒意迫人，只觉得周围的建筑就像是用传说里从极渊的水结成的冰砌成雕成，每一处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气。他想要张口对明夜说话，发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着寒战。他屏住呼吸，从丹田里提出暖气，沿着膻中缓缓上流，直入天灵，如此一周天，方才觉得浑身舒坦了些。明夜还在前面带着路，他也步步紧跟着，这条路仿佛无比的漫长，每当寒意袭人时，他便用这种方法为自己暖身。终于熬过了漫长的通道，感觉到熟悉久违的温暖之风迎面扑来之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面前又是一片冰蓝。从幽蓝的暗影里走出来，季颜立马坐了下来，运气修神。季云棋也是面色苍白，盯了明夜几眼，也跟着兄长一起打坐。但楚心却像是没有什么事情一般，脸色红润如常。季颜调整了内息，恢复了状态，一见楚心和明夜一如往常的样子，不禁问道：“你们没有感觉到冷？”
    明夜一笑：“这是历代祭司和宗主练功时，游走的灵力汇集成的寒气，灵力稍强的人都可以不受影响。我自幼在这里长大，也已经习惯。不过像季兄和云棋小弟这样的内息高手，一路走来，调息一阵子便可恢复，也算不上阻碍。”
    “你们这里可真阴寒。”季云棋也调整了过来，直起身子，对着明夜不满地说。
    明夜笑而不答，目光一直向前方看着。季云棋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这一处的景观比起之前更像是千年寒冻的雪山。雪锥从上垂下，一层层银装素裹。脚底下霰粒铺散，延伸到了不远处一个台阶之下。三层的台阶，厚厚铺满了雪，像是在陈述着它已经存在这里很久很久了。
    “这些景象和玄冥之门的火一样，都是不真实的，都是用灵力凝结而成。”明夜轻声说道，顺着雪白的路，走到了台阶的跟前，跨步上去。
    季颜、云棋和楚心也跟着走了过去。上了三级，跨过一个高高的坎，便又穿过了一个镂空的门，走进了里面的洞。
    入目都是晶莹剔透的冰雕，绕着这个洞室一周。在外面就看到的溪水不知从什么地方流了进来，环绕整个洞室，围了一个圆。洞室的正中央是一个圆台，像是砌在雪堆上的饼形冰块。四人走了上去。圆台的中央刻了一个六芒星阵，刻痕里有蓝色的粘稠的液体在缓缓流动，季颜蹲下身想要看个明白，明夜一步上来拉住了他：“别碰！这都是怨念凝结而成！”
    季颜立马抽回手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却突然响起，高亢的音调如针刺着人的耳膜：“亲爱的教主啊，您现在竟帮着别人！”
    “是谁？”季颜警觉地站起身，左右四顾，沉声问，“阁下为何不现身？”
    “哈哈哈哈，我就是想要看看，我们敬爱的教主是如何勾结他人，图害本教！”
    洞口突然吹入一阵冷风，无数冰粒被风卷了进来，击向四人。明夜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的剑，将带着力道的冰粒格挡了开去。他一把抓住楚心的手臂，将她往后拉，说道：“小心！”
    季颜也已经反应过来，抬起衣袖，挡过了一蓬冰雨。季云棋左右躲闪，凭借其不凡的身段躲过了冰粒的袭击。一阵混乱的冰粒过后，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啧啧，教主，您真的不回头了？”
    “你少装神弄鬼，快出来吧。”明夜的声音出奇的冷静，仿佛已经知道来者何人。
    “教主之令，不敢不从。”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便在每个人的面前一闪而过，最后停在了正对着门的另一头站立。披着斗篷的男人垂搭着头，咯咯地笑了两声，伸出手，将斗篷一下掀开，抬起头来，直直看向四人！
    “伽楠！”虽然只有三年前的一面之缘，但这个人的相貌，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季颜狠狠地叫出他的名字，心中却倏地一紧——无画不是去围剿伽楠了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