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

军营的大门打开，十几匹马儿有序地向营里走去。为首的一辆马车斜着走出了列队，停下，郁非小心地将车帘撩开，抱剑的女子从里面探出身子来，眨眼的一下子功夫就跳下了马车，直向中央的牙帐跑过去。
    郁非摇着头叹气，放下缰绳，立刻就跟上了她。她很快地冲到了牙帐前，一手拿剑，另一手掀开帐帘，不顾外面士兵的阻拦，钻了进去。郁非也到了门口，但顾忌身份，不敢贸然跟进去，只得在外面站着等候。
    军帐里林楚皓正跟林楚尘商谈合围时的兵力安排和行军部署，突然听到响动，两人齐齐抬头向门口处看过来。凝视了她许久，林楚皓才反应过来，喃喃叫了一声：“楚夕？”
    “大哥，楚尘！”林楚夕唤出声，抱着剑就向两人跑过去。林楚尘从台上走了下来，到她的面前，语带惊讶：“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跟着山庄里运兵器的队伍来了，季颜他怎么样了？我听说出现了好多尸军，我担心得不得了！”她快步趋前，急切地说。
    “姐夫他……”林楚尘支支吾吾，林楚皓夺过他的话，对楚夕说：“季兄弟今日和楚心去了冥怡会。”
    “他去了冥怡会？那么多尸军！大哥，楚尘，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林楚夕一反往日的温顺，冲着自家两位兄弟喊道。她双手死死箍住剑身，竖挡在身前，两只眼睛红红的望着两人。
    “姐姐！”林楚尘脱口唤出，上前想要把剑从她的手中夺下来。林楚夕左右躲让，固执地不让楚尘接触到剑。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战场的事情，怎么可以儿戏？”林楚皓话音低沉，没有看她，已经又低下头去用笔在地图上圈了一个点。他将笔放在砚台上，负手站起，走下台阶：“你夫君做事稳妥，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冒险的。他这次去，也是整个计划中的一环，有支援的仙人和我们牵制着君扬，他深入敌腹应该不会有危险。”
    楚皓的一番话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林楚夕抿了抿嘴，抱着剑的手一松，林楚尘就已经将剑拿了去，放到了案上：“姐姐，你怎么一直抱着它？”
    她低下了头，声音细如蚊蚋：“我是逼着郁非，才让他把我带过来的。”
    “你太不听话了！”林楚皓直摇头，“战场的形势多变，你留在这里不安全！听大哥的话，把兵器安置好了，你就跟着郁非回去！”他对着外面听候的士兵命令：“把郁非请来！”
    林楚夕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垂着头站在林楚尘的身侧，听到林楚皓的话，又抬起头看向门边。帐篷外的郁非受到兵士的邀请，马上掀开了帘帐走了进去。林楚皓见他进来，抱拳对他说：“郁非兄台，上次山庄一别，多日未见。”
    郁非也还礼一敬，说道：“敝庄赶制的两千刀剑已经送到，正在营里，还请将军清点。枪矛斧钺尚在炼铸，一旦炼成，郁非即刻送来。”
    “多谢。”林楚皓抬手邀请，“请坐下再说。”
    郁非见林楚夕神色恹恹地站在林楚尘的身旁，忙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她没事。”林楚皓却代她回答，“郁非兄，万分感谢你们千里送兵器过来，请在这里住上一晚，再起身回程吧。对了，你们回庄的时候，请带她一起回去。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这……”郁非看了看林楚夕，又看了看林楚皓，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林楚夕见他唯唯诺诺，知他为难，对着大哥狠狠瞪了一眼，低着头说：“好，我回去就是。”
    “这没什么事了，我让人给你收拾一张床位，你连日赶路，就先休息会。军中不比家里，什么条件都只能将就，你可千万不能挑剔。”林楚皓走上台阶，背对着她摆了摆手，“我和楚尘还有事，你先出去吧。”
    林楚夕咬了咬唇，轻轻跺了跺脚，最后还是听从了兄长的话，乖乖地退出牙帐。郁非也告退了跟上去。刚出了帐门，就见一个兵士赶来报信。
    林楚夕叫住了郁非，指了指进入牙帐的信兵，悄声说：“你听听他说了什么？”
    郁非也正有此意，听到林楚夕授令，当下就点头，两人装作有事相商，走到了牙帐的后面，郁非将耳贴在帐篷之上，只听到里面兵士汇报之声清晰传来：“禀告将军，仙人已经将尸军都收拾干净了，现在敌方战场上一片混乱，楚际将军正按照计划推进，他让我来告诉大将军，可以出兵了。”
    郁非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他对着林楚夕轻松一笑，说：“夫人，是喜报，尸军已经被消灭了。”
    “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林楚夕喜笑颜开，拍手称快，“太好了！大哥果然没有骗我，季颜他们应该很安全。”
    “我就说嘛。”郁非也掩饰不了心底的喜悦，不由自主地跟着夫人欢欣地笑了出来，“夫人没有必要为庄主担心的。”
    “确定他们好就好了啦。”林楚夕歉然笑道，“如果今晚能够听到季颜平安的消息，明天我跟着你回去就是。”
    入夜时分，林楚夕坐在帐篷里，望着床榻发神。今天听到了喜报，尸军全灭，我方大捷，林楚尘已经带着先行部队出发前去剿灭剩余敌兵，一切都在计划中有序进行。刚才林楚皓来过，说被己方包围的敌军里还有对方的首领，季颜深入巢穴不会遇到太多阻拦，让她放下心来。但是她还是没有听到关于季颜的消息，所以也还是免不了挂心。
    帐篷内唯一的灯火单薄如豆，虽然无风，它也忽闪摇曳，明灭不定。林楚夕到案几上找了灯油，添上了一点，又想到不如早些睡了，倒油的手便停了下来。放下灯油，她理了理床铺，走到烛台面前，轻轻吹灭。屋内一下子暗了下去。她摸着走到塌边，拉起被子，钻进去，躺了下来。
    空气寒冷干燥。林楚夕攥紧了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军中条件的确恶劣，没有了平日的暖炉，她只能够依靠自身的热量给予自己温暖。她睁大着眼向上看去，帐篷里很暗，但还依稀看得清帐篷的顶，是一层厚实的防水布，皱皱的，像初见他时他不展的眉。
    季颜，你还在冥怡会吗？你还安全吗？现在的夜里，这么冷的天，你可还好？
    脸上有一股温热滑过，她伸出手来抹了抹，又自嘲地笑了：“季颜，我又哭啦，真是不对。”
    擦干了泪水，她又开始怔怔地想起了他。迷迷糊糊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有快乐的，有哀愁的，夹杂纷乱，模糊却又直触人心。冬日的寒倾上颊边的泪痕，她低声念着季颜的名字，听在耳畔又恍恍惚惚像是另外一个人。
    突地梦里有人叫她，声音急切仓皇。她睁开眼直起身子来，郁非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身边：“夫人！不好了，有人来袭营！”